寂静王冠-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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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皮质手套上,六个暗扣在他的挑动下依次解开,每一个暗扣的解开,都有一条束缚在手背上的皮带弹起。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到最后,那一只紧缚经年的手套无声地脱落。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随着鬼手的袖管缓缓挽起,隐藏在长筒手套之下的手掌,终于暴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在火把的映照中,那里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
尸罗逸多的神情一变,眼中隐现厉色,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弹动。
屋顶的黑暗中,尖啸凭空迸射。
叮!
一支涂抹了墨绿色毒液的箭矢骤然出现,却又凝固在空中,凝固在鬼手的面前——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紧握着。
看着所有人惊愕的眼神,鬼手就笑了。试着‘收紧五指’,于是一片空白中就响起了指节摩擦的噼啪声。
箭矢破碎,化作粉末。
紧接着,他伸出‘手’。探入了面前敌人的胸膛中,缓缓抽出。
没有流血,没有伤痕,也没有任何异状,只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枚依旧在跳动着的心脏。
噗通。
失去心脏的男人倒地,再起不能。哪怕喝下了多么珍贵的药剂。榨取出多少生命力,不能一瞬间再生出心脏,那么面对这一招就毫无用处。
“如你所见,尸罗逸多先生。”
鬼手向前迈步,声音彬彬有礼:“我不会剑术,不会用箭,也不懂得下毒和偷袭,我唯一会的只有这一招。
十五年前,我的右手还在的时候,我用它来破开敌人胸膛,去挖出心脏。当我的右手失去之后,我发现自己反而可以省略掉一道工序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你的所作所为令这个城市倍感耻辱,不过今天,是耻辱终结的日子了。”
噗!
他手中的心脏猛然破碎,血色从收紧的五指之间泼洒出来,像是泼洒的血雨,有那么一滴落在尸罗逸多的脸上。
感觉到落在脸上的温热气息,尸罗逸多呆滞地抬起手指,抹了一把脸,看到指间的血色之后,他就愣住了,脸色顿时惨白,踉跄后退。
他尖叫,口中呼喊着什么天竺土语,大概是杀了他,干掉他,或者让这个家伙死无全尸之类的。
于是,人群中骤然响起一阵咆哮,隐藏在那群壮汉之中的一名天竺苦行僧突施辣手!
瞬息间,一个消瘦人影从人群中冲出,口诵梵音,宛如雷霆骤然炸响。
唵——!
瞬息间,他的皮肤化作了金属的古铜色,像是骤然化作了一名金人,就连体重都暴增了数倍,**的脚踝和砖石碰撞,便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随着他的强力呼吸,肺腑之中隐隐有雷声滚荡,一丝丝电光就这么从金属化的皮肤之上亮起,游走迸射。
转瞬间,像是经文之中所描述的护法金刚从天而降,平地掀起风雷,震慑心魂。
随着那个秘传音符的吟诵,梵音所过之处,所有人的神智都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
可正是这一个空白过后,裹挟着雷电的金刚僧已经扑面而来,右手结印,如金刚杵一般劈顶砸落!拳在空中便掀起了尖啸,掀起层层气浪,演化降魔正法!
迎着那一记砸落的金刚印拳,鬼手抬起了手掌,正面迎上……
砰!
一瞬间,空气中爆出了一声闷响,电光爆射,耀的人都睁不开眼睛。只能够感觉到在那一团电光中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的往返、来回、游走。
那是比声音更快的东西。比雷霆要更加短暂,也更加的迅捷。瞬息之间往返折回,掠过了漫长的距离。
快得像是一个被惊醒的梦。
那一瞬间过后,再无任何巨响和声息。耀眼的电光消散之后。原地只剩下了两个身影。
鬼手依旧站在原地,暴起的苦行僧人也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动弹不得。
“还愣着干什么?”
尸罗逸多惊叫,催促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僧人:“快杀了他啊!我从天竺将你请到这里,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吓人的么?!”
苦行僧人依旧不动。
鬼手凝视着那个金刚怒目的男子。神情中隐隐浮现出一丝敬佩,轻声感叹:
“天底下竟然真的有将血肉和皮肤都转化成金铁的秘术吗?天竺苦行僧人真是藏龙卧虎,令人佩服。”
“我输了。”
金属化的苦行僧发出沙哑的声音,闭目轻叹:“尸罗逸多……跑吧。”
随着他的话语,那一口憋在胸臆间的气终究是泄了出来,气泄了,‘秘仪。金刚定’便无法维持,他重新恢复了血肉之躯。
紧接着,寸寸塌陷!
像是液体一样,瘫软在了地上。变成了一滩烂泥。
阴冷的月光从天穹上洒落下来,照在鬼手那一只看不见的手上,就照亮了他手中提着的东西。
——那是一具完整的白骨,从头颅到脚趾,惨白中隐隐带着铁青色,随着鬼手的晃动,便在冷风中轻轻摇曳起来。
那一瞬间,隔着金铁化的血肉,苦行僧全身骨骼便已经被他尽数掏出,不少一根!
“十年前。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手很快。”
迎着那些呆滞的眼神还有惨白的面孔,鬼手轻声呢喃:“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我已经变成了这么快。”
十年之前,鬼手的技艺绝世。至今,依旧天下无双!
随着五指的松开,惨白的骨骼落地,砸在地上,声音清脆,宛如一串白骨风铃。
这是压垮琴弦的最后一根稻草——崩!
人群中。忽然又咆哮的声音响起,已经快要疯掉的男人举起自己的刀,冲向鬼手,当头斩落!
人潮扰动,院本的平衡被打破了,那群药效渐渐发作,已经迷失了理智的人闻到血味,便发了狂。
咆哮和嘶吼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人群吞没了鬼手的身影。
十分钟之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几十年来,甘露院头一次如此静谧和安详,宛如一个坟墓,充满着死亡的寂静。
唯一站着的人已经被血染红了。
他的嘴唇颤抖着,点燃了自己的烟斗,深吸了一口,吐出了袅袅的青烟。
烟草中夹杂着的药粉被点燃了,随着烟雾涌入肺腑,扩散开来,就压下了伤口上传来的阵痛。
就在他的肩头、胸口、背后,双腿之上,乃至头颅,鲜血淋漓。有些血是敌人的,也有一些血是他的。
“毕竟是老了啊。”
鬼手轻声叹息,痛得皱起眉头,夜露深重,上了年纪之后的风湿又开始犯了,刚才在躲闪一把匕首的时候,腰也闪了,已经疼的走不动路了啊。
是老了啊,干嘛不服老呢?
他心里有些懊恼:自己都一把老骨头了,干嘛要学屠夫那个家伙跑到敌人的老窝里玩血洗全家的路数?
又不是谁都像是屠夫那个怪物一样,不论怎么杀都杀不死……
他轻声叹息,抬起被血染红的眉毛,环顾四周。
“——尸罗逸多?你还在在么?”
寂静里,无人回应,阴影中,尸罗逸多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几乎快要窒息了。他悄无声息的踉跄地后退,可是跌倒在了台阶上,就瘫软不起。
“我看到你了,麻烦你稍等一下,在那儿别动。”
鬼手看到了他,眼神就亮起来了,缓慢地挪着脚步,向着他走去。
在他的右手之处,依旧空无一物,只有空空荡荡的袖管。
可血将那一只无形的右手染红了,令它显露出了狰狞变化的形体,宛如一个噩梦在现实中的投影,幻化出了种种地狱的倒影。
那一定是死亡凝结成实质的样子吧?
究竟是多精湛的杀人技艺,才能触碰到这么可怕的境界呢?
尸罗逸多呆滞地看着鬼手渐渐逼近,眼神绝望。可到最后,那深不见底的绝望中,却浮现了一丝解脱。
“嘿嘿;原来报应在今天来了么”
他笑了起来,嘲笑着自己,眼神便释然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来吧!”
他扯开了自己的领子,裸露心口,决心直面自己的死亡:“这就是因果业报的道理罢? 所有的行恶者都需要面对命运的惩……”
“并不是。”
鬼手伸手没入他的胸膛,看着他貌似释然的眼神:“其实,很多比你坏的人,一生都过得很快乐,而且在幸福中老去,死之前儿孙满堂。
干嘛一定要让别人和你一样倒霉呢?”
尸罗逸多怔住了,眼神波动,原本强行挤出的‘释然’被砸碎了。面目便扭曲的像是恶鬼。
他怒视着近在咫尺的鬼手,张开口,像是要大声咒骂,又像是要垂死一搏,咬断他的喉咙!
可是轻柔的破碎从他的胸腔中响起。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倒地抽搐,最后不再动了。
临死之前,他的生命中好像迎来了短暂的安详……只可惜,强行安详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想要死的有尊严一些,可惜,死就是死,并不存在尊严这一说,而且他依旧死的像是一条狗。
月光之下,他的尸体渐渐僵硬了,黯淡的眼瞳倒映着远处自己亲手点燃的火焰光影。
死不瞑目。
…
…
…这两天更的有点少,真是抱歉,今天争取多更一点,下午还有一更。
………………………………
一百六十二章 有花的地方
惨白的月光高悬在天空上,照亮了寂静的城市还有骚乱的城市,月光映照着那些冷漠的银白色大理石宫殿,还有在火焰中动荡倒塌的棚屋。
丝丝缕缕的雾气穿行在燃烧的火光里,像是活物一样氤氲在城市中。雾气飘渺,以冷淡的白色覆盖了那些鲜血和杀戮。
在雾气的深处,隐约传来了沙哑而悠远的歌。
那是悼亡的祭曲。
下城区域,白教堂区,海格特墓地。
雾气缭绕在这一片寂静又荒凉的土地之上,墓园的黑铁之门大开,袒露出了通向死者世界的道路。
灰白色的墓碑如同树木一样东倒西歪的插在地上,枯树斜斜地指向天空,一片死寂。
远方到来的海鸟带来了种子,于是在那些泥泞的腐土之间便长出了一片片拇指大小的白色野花。
细碎的花瓣里带着微黄的蕊,沾着露水,在寒风中轻轻地摇曳着,像是被埋葬的人从地下吐出的最后气息。
就在墓碑之间,萨满披着漆黑的祭服,伫立在泥潭中。
他凝视着面前的墓穴,在墓穴中躺着一具简陋的木棺。
那是一具早已经冰冷的尸体,像是还活着一样,尸体瞪着眼睛,对着天空怒目而视,仿佛准备拔刀和敌人分出生死。
他的敌人斩下了他的头,他便死了,可他的同伴取得了胜利,也带回了他的尸首。
“――伊夫力。”
萨满按着木棺,眼神怜悯又复杂。他的沙哑声音回荡在墓园之中,如同向死后的世界介绍这一位新入的成员:
“他是我忠心耿耿的下属,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他至死追随我,不改初衷。
他沉溺于酒精和暴力中,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人。
他死了。”
萨满展开手掌,将手中的两枚银币盖在了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瞳之上。为他支付了度过冥河的船资。
他最后看了一眼死者的面孔,轻声道别:
“――阿瓦隆感谢你曾经做过的奉献。”
棺盖合拢,萨满为他钉上了一颗钉子,目送着死者沉入黑暗。享受永恒的安宁。
一具新的木棺被抬上来了,死者的面孔上看不出狰狞或者安详,只是安静的沉睡着。
“艾里克?”
萨满看着那一张脸:“我认识你,原来你也死了啊。”
他怜悯地擦去了死者脸上的尘埃,轻声宣告:
“他是下城区的一个小混混。墙头草,随波逐流,做过很多事情,可那些事情都没有成功。
他曾经有过做一番大事的满腔热血,迫不及待的想要出人头地,然后他做糟了所有的事情。
他一事无成。”
萨满将银币盖在死者的眼瞳上,低声道别:
“愿你在无尽的长眠中寻找到活着的意义。”
棺盖合拢,萨满接过了榔头,为他钉紧了前往死者国度的‘行囊’。
木棺沉入了泥潭中,消失不见。
…
新的棺材被送上来了。这一次,萨满却忍不住轻声叹息。
“天竺人,尸罗逸多。”
他看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眼神倏无悲喜,只是怜悯:“又见面了呐,就让我为你送别吧。”
他为尸罗逸多抚平了扭曲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