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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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最多做你姊姊?难道还能做你妹子吗?”韦小宝道:
“倘若我隔壁听见你的声音,那要叫你婆婆妹妹了。”那女子
笑得身子乱颤,笑道:“你这小滑头好有趣,一张嘴油腔滑调,
真会讨人欢喜,难怪连我归师伯这样的大英雄,也会着了你
道儿。”
她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
韦小宝指着那老翁道:“这……这老公公,是你婆婆姊姊
的师伯?”那女子笑道:“怎么不是?我跟他老人家有四十年
不见了,起初还真认不出来,直到见到他老人家出手,这一
掌‘雪横秦岭’如此威猛,中原再没第二个人使得出,才知
是他。”韦小宝愁道:“既然是自己人,那怎么办?”那女子摇
头笑道:“我可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师父知道了这事,非把
我骂个臭死不可。”眼见几名仆妇已手持粗索在旁侍候,笑道:
“你如吩咐要绑人,你自己发号令罢,可不关我事。师伯我是
不敢绑的,不过如果不绑,他老人家醒了转来,我却打他不
过。小弟弟,你打得过吗?”
韦小宝大喜,笑道:“我更加打不过了。”知她这么说,只
是要自脱干系,却无回护师伯之意,忙向徐天川等道:“这几
个人跟吴三桂是一党,不是好人。咱们天地会绑他起来,跟
婆婆姊姊半点也不相干。”徐天川等适才受那病汉戏弄,实是
生平从所未经的奇耻大辱,早已恨得牙痒痒地,当即接过绳
索,将老翁、老妇、病汉和两个男仆都结结实实的绑住。
那黄衫女子问道:“我归师伯怎会跟吴三桂是一党?你们
又怎么干上了的?”韦小宝于是将如何与那老翁在饭店相遇的
情形说了,徐天川等为那病汉戏耍一节,自然略过了不说,只
说这痨病鬼武功厉害,大家不是他敌手。那女子道:“归家小
师弟的性命,还是我师父救的。他从小就生重病,到现在身
子还是好不了。他是归师伯夫妇的命根子。”看了那老翁一眼,
说道:“归师伯为人很正派,怎会跟吴三桂那大汉奸是一党?
倘若真是这样,我师父就不能骂人,嘻嘻!”听她言语,似乎
对师父着实怕得厉害。
韦小宝道:“谁帮了吴三桂,那就该杀。你师父知道了这
事,还会大大称赞你呢。”
那女子笑道:“是吗?”瞧着那老翁、老妇,沉思片刻,过
去探了探那病汉的鼻息,说道:“三少奶,待会我师伯醒来,
定要大发脾气。咱们又不能杀了他。这样罢,让他们留在这
里,咱们大伙儿溜之大吉,教他们永远不知道是给谁绑住的,
你说好不好?”
三少奶道:“师父吩咐,就这么办好了。”但想在此处居
住多年,突然立刻要走,心中固是舍不得,又觉诸物搬迁不
易,不禁面有难色。
一个白衣老妇人说道:“仇人已得,我们去祭过了诸位相
公,灵位就可焚化了。”三少奶道:“婆婆说得是。”
当下众人来到灵堂,将吴之荣拉过来,跪在地下。
三少奶从供桌上捧下一部书来,拿到吴之荣跟前,说道:
“吴大人,这部是什么书,你总认得罢?”吴之荣对这部书早
已看得滚瓜烂熟,一见这书的厚薄、大小、册数,便知是自
己赖以升官发财的《明史》,再看题签,果然是《明书辑略》,
便点了点头。
三少奶又道:“你瞧得仔细些,这里供的英灵,当年你都
认得的。”吴之荣凝目向灵牌上的名字瞧去,只见一块块灵牌
上写的名字是庄允城、庄廷、李令晰、程维藩、李焕、王
兆桢、茅元锡……一百多块灵牌上的名字,个个是因自己举
报告密、为《明史》一案而被朝廷处死的。吴之荣只看得八
九个名字,已然魂飞天外。他舌头被割,流血不止,本已三
成中死了二成,这时全身一软,坐倒在地,扑簌簌的抖个不
住。
三少奶道:“你为了贪图功名富贵,害死了这许多人。列
位相公有的在牢狱中受苦折磨而亡,有的惨遭凌迟,身受千
刀万剐之苦。我们若不是天幸蒙师父搭救,也早已给你害死。
今日如一刃杀了你,未免太也便宜了你。只不过我们做事,不
像你们这样残忍,你想死得痛快,自己作个了断罢。”说着解
开了他身上穴道,当的一声,将一柄短刀抛在地下。
吴之荣全身颤抖,拾起刀来,可是要他自杀,又如何有
这勇气?突然转身,便欲向灵堂外冲出逃命,只跨出一步,但
见数十个白衣女子挡在身前。他喉头荷荷数声,一交摔倒,扭
曲了几下,便一动也不动了。
三少奶扳过他身子,见他呼吸已停,满脸鲜血,睁大了
双眼,神情可怖,说道:“恶有恶报,这奸贼终于死了。”跪
倒在灵前,说道:“列位相公,你们大仇得报,在天之灵,便
请安息罢。”众女子一齐伏地大哭。
韦小宝和天地会群雄都在灵前行礼。那黄衫女子却站在
一旁,秀眉微蹙,默然不动。
众女子哭泣了一会,又齐向韦小宝叩拜,谢他擒得仇人
到来。韦小宝忙磕头还礼,说道:“小事一桩,何必客气?倘
若你们再有什么仇人,说给我听,我再去给你们抓来便是。”
三少奶道:“奸相鳌拜是韦少爷亲手杀了,吴之荣已由韦少爷
捉来处死。我们的大仇已报了十足,再也没仇人了。”当下众
女子撤了灵位,火化灵牌。
那黄衫女子见她们繁文缛节,闹个不休,不耐烦起来,出
去瞧那被擒的数人。韦小宝和天地会群雄跟了出去。只见那
老翁、老妇、病汉兀自未醒。
那黄衫女子微笑道:“小娃娃,你要下毒害人,可着实得
好好的学学呢。”韦小宝道:“是,是,晚辈下药迷人,实在
是没法子。他们武功太强,我如不使个诡计,非给扭断脖子
不可。这些下作手段,江湖上英雄好汉是很瞧不起的。我知
错了,下次不敢了。”那黄衫女子微微一笑,说道:“什么下
作上作?杀人就是杀人,用刀子是杀人,用拳头是杀人,下
毒用药,还不一样是杀人?江湖上的英雄好汉瞧不起?哼,谁
要他们瞧得起了?像那吴之荣,他去向朝廷告密,杀了几千
几百人,他不用毒药,难道就该瞧得起他了?”
这番话句句都教韦小宝打从心坎儿里欢喜出来,不禁眉
花眼笑,说道:“婆婆姊姊,你这话可真对极了。我小时候帮
人打架,用石灰撒敌人眼睛,我帮他打赢了架,救了他性命,
可是这人反而说我使的是下三滥手段,狠狠打我耳光。可惜
那时婆婆姊姊不在身边,否则也好教训教训他。”
那黄衫女子道:“不过你向我归师伯下毒,我也得狠狠打
你几个耳光。”韦小宝忙道:“那时候我可不知他是你的师伯
哪。”那女子道:“要是你知道他是我师伯,他又要扭断你的
脖子,你有毒药在手,下不下他的毒?”韦小宝嘻嘻一笑,说
道:“性命交关,那也只好得罪了。”那女子道:“算你说老实
话。人家要你的命,你怎能不先要人家的命?我说要打你耳
光,只因你太也不知好歹。人家是大名鼎鼎的‘神拳无敌’归
辛树归二爷,功力何等深厚?你对他使这吃了头不会晕、眼
不会花的狗屁蒙汗药,他老人家只当是胡椒粉。”
韦小宝道:“可是他……他……”那女子道:“你这不上
台盘的蒙汗药混在茶里,人家八十年的老江湖,会胡里胡涂
的就喝了下去?那是开黑店的流氓痞棍玩意儿。要下毒,就
得下第一流的。”韦小宝又惊又喜,说道:“原来……原来婆
婆姊姊给换上了第一流的。”那女子道:“胡说!我没换。归
师伯他们自己累了,头痛发烧,晕了过去。跟我有什么相干?
一个是痨病鬼,两个是八十多岁的老公公、老婆婆,忽然之
间自己晕倒了,有什么希奇?”
她嘴里说得一本正经,眼光中却露出玩闹的神色。
韦小宝知她怕日后师父知道了责骂,是以不认,心中对
这女子说不出的投缘佩服,突然跪倒在地,说道:“婆婆姊姊,
我拜你为师,你收了我这徒儿,我叫你师父姊姊。”
那女子格格嘻笑,伸出右臂,将手掌搁在他颏下。韦小
宝只觉得颏下有件硬物,绝非人手,垂首看去,大吃一惊,只
见那物竟是一把黑黝黝的铁钩,钩尖甚利,闪闪发光。
那女子笑道:“你再瞧仔细了。”左手捋起右手衣袖,露
出一段雪白的上臂,但齐腕而断,并无手掌,那只铁钩竟是
装在手腕上的。那女子道:“你要做我徒儿,也无不可,这就
来割去了手掌,我给你装只铁钩。”
这黄衫女子,便是当年天下闻名的五毒教教主何铁手。后
来拜袁承志为师,改名为何惕守。明亡后她随同袁承志远赴
海外,那一年奉师命来中原办事,无意中救了庄家三少奶等
一群寡妇,传了她们一些武艺。此番重来,恰逢双儿拿了蒙
汗药前来,说起情由,她虽不知对方是谁,但武功既如此高
强,寻常蒙汗药绝无用处,于是另行用些药物放入水缸之中。
何惕守使毒本领当世无双,自归华山派后,不弹此调已久,忽
然见到有人要在水缸中下毒,不禁技痒,牛刀小试,天下何
人当得?若非如此,归辛树内力深厚,尚在她师父袁承志之
上,韦小宝这包从御前侍卫手中得来的寻常蒙汗药,如何迷
得他倒?
那病汉归钟在娘胎之中便已得病,本来绝难养大,后来
服了珍贵之极的灵药,这条性命才保了下来,但身体脑力均
已受损,始终不能如常人壮健。归辛树夫妇只有这个独子,爱
逾性命,因他自幼病苦缠绵,不免娇宠过度,失了管教。归
钟虽然学得一身高强武功,但人到中年,心智性情,却还是
如八九岁的小儿一般。
何惕守下药之时,不知对方是谁,待得发觉竟是归师伯
一家,不由得心中惴惴,然而事已如此,也就置之度外,听
得韦小宝说话讨人欢喜,对他很是喜爱,心想域外海岛之上,
哪有这等伶俐顽皮的少年?
韦小宝听说要割去一只手,才拜得师父,提起手掌一看,
既怕割手疼痛,又舍不得,神色甚是踌躇。何惕守笑道:“师
父是不用拜了,我也没时候传你功夫。我有一件很好玩的暗
器,这就送了给你,免得你心里叫冤,白磕了头,又叫了一
阵‘师父姊姊’。”韦小宝道:“师父姊姊,那决不是白叫的。
你就是不传我功夫,不给我物事,像你这般美貌姑娘,我多
叫得几声师父姊姊,心里也快活得很。”
何惕守格格而笑,说道:“小猴子油嘴滑舌,跟你婆婆没
上没下的瞎说。”她是苗家女子,于汉人的礼法规矩向来不放
在心上,韦小宝赞她美貌,她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开心,又
笑道:“小猴子,你再叫一声。”韦小宝笑道:“姊姊,好姊姊!”
何惕守笑道:“啊哟,越来越不成话啦。”突然左手抓住
他后颈,将他提在左侧,但听得嗤嗤嗤声响,桌上三枝烛火
登时熄灭,对面板壁上拍拍之声密如急雨般响了一阵。韦小
宝又惊又喜,问道:“这是什么暗器?”何惕守笑道:“你自己
瞧瞧去。”松手放他落地。
韦小宝从茶几上拿起一只烛台,凑近板壁看时,只见数
十枚亮闪闪的钢针,都深深钉入了板壁。他佩服之极,说道:
“姊姊,你一动也不动,怎地发射了这许多钢针?这等暗器,
天下又有谁躲得过?”何惕守笑道:“当年我曾用这‘含沙射
影’暗器射我师父,他就躲过了,一枚针儿也射他不中。不
过除了我师父之外,躲得过的只怕也没几个。”
韦小宝道:“你师父定是要你试着射他,先有了防备,倘
若突然之间射出去,他老人家武功再强,这种来无影、去无
踪的暗器,又怎闪躲得了?”何惕守道:“那时候我跟师父是
对头,正在恶斗。他不是叫我试射,事先完全不知道。”韦小
宝道:“这就是了。你师父正在全神贯注的防你,这才避过了。
倘若那时候你向东边一指,转头瞧去,叫道:‘咦,谁来了?
你师父必定也向东瞧上一眼,那时你忽然发射,只怕非中不
可。”何惕守叹了口气,说道:“或许你说得不错。这钢针上
喂了剧毒,我师父那时倘若避不过,便已死了。那时我可并
不想杀他。”韦小宝道:“你心中爱上了师父,是不是?”
何惕守脸上微微一红,呸了一声,道:“没有的事,快别
胡说八道,给我师娘听见了,非割了你半截舌头不可。”
韦小宝可万万料想不到,那时何惕守所暗中爱上的,却
是这个女扮男装的师娘。
少年往时事蓦地里兜上心来,虽已事隔数十年,何惕守
脸上仍不禁发烧,她取出两只鹿皮小指套,戴在左手拇指和
食指之上,将板壁上钢针一枚枚拔下,跟着伸手从衣襟内解
了一根铁带出来,带上装着一只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