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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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明师叔年少有德,妙悟至理。老衲跟着他老人家学了几个
月,近来参禅,脑筋似乎已开通了不少。”
一个小和尚胡言乱语,两个老和尚随声附和,倒似是和
葛尔丹有意的过不去。
葛尔丹满脸通红,突然急纵而起,向韦小宝扑来。宾主
双方相对而坐,相隔二丈有余,可是他身手矫捷,一扑即至,
双手成爪,一抓面门,一抓前胸,手爪未到,一股劲风已将
他全身罩住。韦小宝便欲抵挡,已毫无施展余地,只有束手
待毙。
晦聪方丈右手袖子轻轻拂出,挡在葛尔丹之前。葛尔丹
一股猛劲和他衣袖一撞,只觉胸口气血翻涌,便如撞在一堵
棉花作面、钢铁为里的厚墙上一般,身不由主的急退三步,待
欲使劲站住,竟然立不住足,又退了三步,其时撞来之力已
然消失,可是霎时之间,自己全身力道竟也无影无踪,大骇
之下,双膝一软,便即坐倒,心道:“糟糕,这次要大大出丑。”
心念甫转,只觉屁股碰到硬板,竟已回坐入自己原来的椅子。
晦聪方丈袍袖这一拂之力,轻柔浑和,绝无半分霸气,于
对方撞来的力道,顷刻间便估量得准确异常,刚好将他弹回
原椅,力道用得稍重,葛尔丹势必坐裂木椅,向后摔跌,力
道用得略轻,他未到椅子,便已坐倒,不免坐在地下。来人
中武功高深的,眼见他这轻轻一拂之中,孕育了武学绝诣,有
人忍不住便喝出彩来。
葛尔丹没有当场出丑,心下稍慰,暗吸一口气,内力潜
生,并未给这老僧化去,又是一喜,随即想到适才如此鲁莽,
似乎没有出丑,其实已大大的出丑,登时满脸通红,听得身
后有人喝彩,料想不是称赞自己给人家这么一撞撞得好,更
是恼怒。
韦小宝惊魂未定,晦聪转过头来,向他说道:“师弟,你
定力当真高强,外逆横来,不见不理。《大宝积经》云:‘如
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
会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故经云:‘有心皆苦,无心即
乐。’师弟年纪轻轻,禅定修为,竟已达此‘时时无心、刻刻
不动’的极高境界,实是宿根深厚,大智大慧。”
他哪里知道韦小宝所以非但没有还手招架,甚至连躲闪
逃避之意也未显出,只不过葛尔丹的扑击实在来得太快,所
谓“迅雷不及掩耳”,并非不想掩耳,而是不及掩耳。晦聪方
丈以明心见性为正宗功夫,平时孜孜兀兀所专注者,尽在如
何修到无我的境界,是以一见韦小宝竟然不理会自己的生死
安危,便不由得佩服之极,至于自己以“破衲功”衣袖一拂
之力将葛尔丹震开,反觉渺不足道。
澄观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赞道:“金刚经有云:‘无我
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晦明师叔竟已修到了这
境界,他日自必得证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
葛尔丹本已怒不可遏,听这两个老和尚又来大赞这小和
尚,当即大叫:“哈里斯巴儿,尼马哄,加奴比丁儿!”
他身后武士突然手臂急扬,黄光连闪,九枚金镖分击晦
聪、澄观、韦小宝三人胸口。
双方相距既近,韦小宝等又不懂葛尔丹喝令发镖的蒙古
语,猝不及防之际,九镖势劲力急,已然及胸。晦聪和澄观
同时叫声:“啊哟!”晦聪仍是使“破衲功”,袍袖一掩,已将
三镖卷起。澄观双掌一合,使一招“敬礼三宝”,将三枚金镖
都合在掌中。射向韦小宝的三镖噗的一声响,却都已打在他
胸口。
这九镖陡发齐至,晦聪和澄观待要救援,已然不及,都
大吃一惊,却听得当当嘟嘟几声响,三枚金镖落在地下。韦
小宝身穿护身宝衣,金镖伤他不得。
这一来,大殿上众人无不耸动。眼见这小和尚年纪幼小,
居然已练成少林派内功最高境界的“金刚护体神功”,委实不
可思议,均想:“难怪这小和尚能身居少林派“晦”字辈,与
少林寺住持、成名已垂数十年的晦聪方丈并肩。”其实晦聪和
澄观接镖的手段也都高明之极,若非内外功俱臻化境,决难
办到,只是韦小宝所显的“本事”太过神妙,人人对这两位
老僧便不加注意了。
众人群相惊佩之际,昌齐喇嘛笑道:“小高僧的“金刚护
体神功’练到了这等地步,也可说大为不易,只不过这神功
似乎尚有欠缺,还不能震开暗器,以致僧袍上给戳出了三个
小洞。”故老相传,这“金刚护体神功”练到登峰造极之时,
周身有一层无形罡气,敌人袭来的兵刃暗器尚未及身,已给
震开,可是那也只是武林中传说而已,也不知是否真有其人
能够练成。昌齐喇嘛如此说法,众人都知不过是鸡蛋里找骨
头,硬要贬低敌手身价。
韦小宝给三枚金镖打得胸口剧痛,其中一枚撞在伤口之
侧,更是痛入骨髓,一口气转不过来,哪里说得出话?只好
勉强一笑。
众人都道他修为极高,不屑与昌齐这等无理取闹的言语
争辩。好几个人心中都说:“你说他这门神功还没练得到家,
那么我射你三镖试试,只怕你胸口要开三个大洞,却不是衣
服上戳破三个小洞了。”只是众人同路而来,不便出言讥嘲。
葛尔丹见韦小宝如此厉害,满腔怒火登时化为乌有,心想:
“少林派武功,果然大有门道。”
昌齐又道:“少林寺的武功,我们已见识到了,自然不是
浪得虚名,狗屁不如。只不过听说贵寺窝藏妇女,于这清规
戒律,却未免有亏。”晦聪脸色一沉,说道:“大喇嘛此言差
矣!敝寺素不接待女施主进寺礼佛,窝藏妇女之事,从何说
起?”昌齐笑道:“可是江湖上沸沸扬扬,却是众口一辞。”晦
聪方丈微微一笑,说道:“江湖流言,何必多加理会?终须像
晦明师弟一般,于外界横逆之来,全不动心,这才是悟妙理、
证正觉的功夫。”
昌齐喇嘛道:“听说这位小高僧的禅房之中,便藏着一位
绝色美女,而且是他强力绑架而来。难道晦明禅师对这位美
女,也是全不动心么?”
韦小宝这时已缓过气来,大吃一惊:“他们怎么知道了?”
随即明白:“是了,那穿蓝衫的姑娘逃了出去,自然是去跟她
们师长说了。看来这些人是她搬来的救兵,今日搭救我老婆
来了。他说我房中有个美女,那么我老婆逃了出去,还没跟
他们遇上。”当即微微一笑,说道:“我房中有没有美女,一
看便知,各位有兴,不妨便去瞧瞧。”
葛尔丹大声道:“好,我们便去搜查个水落石出。”说着
站起身来,左手一挥,喝道:“搜寺!”他手下的从人便欲向
殿后走去。
晦聪说道:“殿下要搜查本寺,不知是奉了谁的命令?”葛
尔丹说道:“是我本人下令就行了,何必再奉别人命令?”晦
聪道:“这话不对了。殿下是蒙古王子,若在蒙古,自可下令
任意施为。少林寺不在蒙古境内,却不由殿下管辖。”葛尔丹
指着马总兵道:“那么他是朝廷命官,由他下令搜寺,这总成
了。”他眼见少林僧武功高强,人数众多,倘若动武,己方数
十人可不是对手,又道:“你们违抗朝廷命令,那便是造反。”
晦聪道:“违抗朝廷的命令,少林寺是不敢的。不过这一
位是云南平西王麾下的武官,平西王权力再大,也管不到河
南省来。”晦聪为人本来精明,只是一谈到禅理,就不由得将
世事全然置之度外,除此之外,却是畅晓世务,与澄观的一
窍不通全然不同。
昌齐喇嘛笑道:“这位小高僧都答应了,方丈大师却又何
必借词阻拦?难道这位美女不是在晦明禅师房中,却是在……
是在……嘻嘻……在方丈大师的禅房之中么?”
晦聪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大师何出此言?”
葛尔丹身后忽有一人娇声说道:“殿下,我妹子明明是给
这小和尚捉去的,快叫他们交出人来,否则我们决不能罢休,
一把火将少林寺烧了。”这几句话全是女子声音,但说话之人
却是个男人,脸色焦黄,满腮浓髯。
韦小宝一听,即知此人便是那蓝衫女郎所乔装改扮,不
过脸上涂了黄蜡,粘了假须,不禁大喜:“这几日我正在发愁,
老婆的门派不知道,姓名不知道,她背夫私逃,却上哪里找
去?现今知道她们跟这蒙古王子是一伙,很好,很好,那便
走不脱了。”
晦聪也认了出来,说道:“原来这位便是那日来到敝寺伤
人的姑娘,另有一位姑娘,确曾在敝寺疗伤,不是随着姑娘
一起去了吗?”
那女郎怒道:“后来我师妹又给这小和尚捉进你庙里来
了,这个老和尚便是帮手,是他将我师妹打倒的。”说着指着
澄观。
韦小宝大惊,心道:“啊哟!不好。澄观老和尚不会撒谎,
这件事可要穿了,那便如何是好?”一时啰徨无计。
那女郎手指澄观,大声道:“老和尚,你说,你说,有没
这回事?”
澄观合十道:“令师妹女施主到了何处,还请赐告。我师
叔中了她所下的剧毒,只有她本人才有解药。女施主大慈大
悲,请你赶快去求求令师妹,赐予解药。虽然晦明师叔智慧
深湛,勘破生死,对这事漫不在乎,所谓生死即涅槃,涅槃
即生死,不过……唉……”
他颠三倒四的说了一大串,旁人虽然不能尽晓,但也都
知道那女郎不在寺中,而且韦小宝被她下了毒,正要找她拿
解药解毒,否则性命难保。众人见他形貌质朴,这番话说得
极是诚恳,谁都相信不是假话,只想:“就算寺中当真窝藏妇
女,而住持又让人搜查,少林寺百房千舍,一时三刻却哪里
搜得出来?当真要搜,多半徒然自讨没趣。”
那女郎却尖声道:“我师妹明明是给你们掳进寺去的,只
怕已给你们害死了。你们这些恶和尚伤天害理,毁尸灭迹,自
然搜不到了。”说到后来,又气又急,声音中已带呜咽。
葛尔丹点头道:“此话甚是。这个……这个小和尚不是好
人。”
那女郎指着韦小宝骂道:“你这坏人,那天……那天在妓
院里和那许多坏女人鬼混,又见到我师妹生得美貌,心里便
转歹主意,一定是我师妹不肯……不肯从你,你就将她杀了。
你妓院都去,还有什么坏事做不出来?”
晦聪一听,微微一笑,心想哪有此事。澄观更不知妓院
是什么东西,还道是类似少林寺戒律院、达摩院、菩提院的
所在,心道:“小师叔勇猛精进,勤行善法,这是六波罗蜜中
的‘精进波罗蜜’,在妓院中修行,那也很好啊!”
韦小宝心中却是大急,生怕她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胡闹
都抖了出来。
忽然马总兵身后走出一人,抱拳说道:“姑娘,小人知道
这位小禅师戒律精严,绝无涉足妓院之事,只怕是传闻所误。”
韦小宝一见之下,登时大喜,原来此人便是在北京会过
面的杨溢之。他当日卫护吴应熊前往北京,想来吴应熊已回
云南,这一趟随着马总兵来到河南,他一直低下了头,站在
旁人身后,是以没认他出来。
那女郎怒道:“你又怎知道?难道你认得他吗?”
杨溢之神态恭敬,说道:“小人认得这位小禅师,我们世
子也认得他。这位小禅师于我王府有极大恩惠,他出家之前,
本是皇宫中的一位公公。因此去妓院什么的,又是什么强逼
令师妹,决非事实,请姑娘明鉴。”
众人一听,都“哦”的一声,均想:“如果他本是太监,
自然不会去嫖妓,更不会强抢女子,藏入寺中。”
那女郎见了众人神色,知道大家已不信自己的话,更是
恼怒,尖声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太监?他如是太监,怎会说
要娶……娶我师妹做……做老婆?不但小和尚风言风语,这
老和尚也是油嘴滑舌,爱讨人便宜。”说着手指澄观。
众人见澄观年逾八旬,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适才听他
说话结结巴巴,辞不达意,普天下要找一个比他更不油嘴滑
舌之人,只怕十分为难。这一来,对那女郎的话更加不信了,
都觉今日贸然听了她异想天开的一面之辞,来到少林寺出丑,
颇为后悔。
杨溢之道:“姑娘,你不知这位小禅师出家之前,大大有
名,乃是手诛大奸臣鳌拜的桂公公。我们王爷受奸人诬陷,险
遭不白之冤,全仗这位小禅师在皇上面前一力分辩,大恩大
德,至今未报。”
众人都曾听过杀鳌拜的小桂子之名,知他是康熙所宠幸
的一个小太监,不由得“哦”了一声,脸上显露惊佩之色。
韦小宝笑道:“杨兄,多时不见,你们世子好?从前的一
些小事,你老是挂在嘴上干什么?”
杨溢之跟随着马总兵上少室山来,除了平西王手下诸人
之外,葛尔丹和昌齐喇嘛那伙人都不知他姓名,听得韦小宝
称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