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媳妇-第11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桑柔一只眼睛被蛋黄挂糊住了,转过脸,仅用一只眼睛看向项沈氏,充满怨毒的眼神。
日头渐渐高了。
胡一图坐得不耐烦,问一旁的传令官:“时辰到了没有?赶紧一刀斩了。”
宰了就可以向紫衣侯回复交差,把这一桩事了结。
传令官道:“还有半个时辰。”
于是只能干等着。
等了片刻,胡一图正倒了杯茶喝,却见一个鲜衣怒马的小将,飞奔着近前,手臂高高举起,手上是一面三角军旗,上书“梅”字。
“知府胡一图何在?!”小将一声暴喝。
胡一图惊得手里的茶杯抖跳了起来,哗啦摔在地上。忙起身去迎。
小将盯着胡一图的乌纱帽和官服看一眼,便道:“令国公班师回京,现已到南城门外五里,速速打开城门迎候!”
“啊?”胡一图紧张的额头冒汗,“哦……好好,下官明白。”
这小将刚走了没多久,又是一个银甲小将飞马奔来,手里高举着一面飘红带的龙旗,上书“襄”字。
“知府胡一图何在?!”银甲小将也是暴喝。
胡一图两眼发黑的迎过去。
“襄王殿下带侍卫军去京城面见皇上,途经苏州,现已在南城门外三里,速速打开城门迎候!”
“啊?”比令国公先到?能不能开城门?胡一图四肢一个劲的发抖,讷讷不知如何应对。
银甲小将浓眉倒竖,龙旗毫不客气的拍下来,压在胡一图的乌纱帽上。“尓敢不从襄王之命?”
“不敢,不敢……”胡一图抽着凉气,扑通跪倒在官阶远远小于自己的传令小将马下,眼珠子转成了乱跳的蝌蚪。
上回没替紫衣侯办好选秀女的事,紫衣侯那边还没回应发落;这次又摊上襄王和令国公水火交战,兵临城下——他死定了!
正想到紫衣侯,紫衣侯就来了。
又是一个青衣小厮飞马而来,瞥一眼银甲小将和他手里的龙旗,对胡一图道:“紫衣侯兵马到了北城外驻扎,专候令国公与襄王殿下。知府大人,请速来北城迎候紫衣侯。”
到底是一代名士儒将紫衣侯调教的人,这传令的小厮,语气温和平淡,不急不缓,终于让胡一图喘过一口气、活了过来。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北城迎接紫衣侯大驾。”
当下,胡一图也不管监斩桑柔的事,立刻叫侍从备马,要去北城。
行刑的小吏和书记追上去问:“那犯妇的斩头令还未发下啊?”
胡一图胡乱挥着手道:“你去替本官发令,赶紧斩了算数。”说着便打马往北城去。
马刚走没一会儿,又滴溜溜跑了回来。
一个黑袍男子背靠着胡一图,一条颀长的腿随意挂在马后腰,一条腿屈着,脚踩在马臀骨上。他带着一只漆黑的面具,和那身黑袍浑然一体,就连面具后唯一露出的双眸,也是漆黑如最深的夜空。
胡一图脸色像菜叶一般,一边抹汗,一边对那刑台上的小吏、书记喊:“刀下留人!”
二人共骑一马,站定在刑台东侧。他们后面,紧跟着一辆马车,赶车的人也是浑身黑衣,脸上带着漆黑的面具。只不过看身形异常高瘦,如同竹竿一般。
因为这“刀下留人”四字,围观的人群沸腾了。
那时,刽子手已经举起了斩头的屠刀,屠刀的寒光映着当空的白日,洒下冰冷发亮的阴影。
冷知秋心里“别”的一跳,从小轿中走了出来,她在刑台西侧的最后方。
隔着千百个议论正酣的人,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到了东侧最远,黑到极点的是那个黑袍黑面具的男子,身影闲散随意,靠在胡一图背上,缓缓转过脸来,看向西侧,目光落在冷知秋身上。
那目光像纷洒的阳光金粉,落满她一身;又像两束收敛的丝线,缠绕着她那几乎看不清的脸。
冷知秋如被一个雷劈中,整个人发懵,疑真疑幻。“夫君……?”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静止了,没有声音。
然而,周围并非静止的。
就像掐好了时刻,冷景易的官轿正抬到行刑台南面,冷景易下了官轿,抬眼一看,杀妻的凶手竟然还没死,还好好的跪在行刑台上,咧开嘴笑,嘟嚷着:“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哈哈,爷果然来救我了!”
冷景易一双厉眼四顾扫视,看见了受挟制的胡一图,看见了那个身形熟悉的黑袍面具男子,也看见了远处痴痴呆呆的女儿冷知秋。
——
这下,人似乎都来齐了……
129 不乖
据说,我们每一年都会至少做一个让自己后悔至极且事后想自挖双目的蠢决定,而那个决定,在当时看来都是极为正确的……不必自责,因为我们需要用一生来长大。睍莼璩晓
——
在这千钧一发、又有些错综复杂的时刻,张六,又是张六,他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当他看到冷景易出现,看到冷景易的脸色变化,他就知道,他的少主大概又要“倒霉”了。
戴着面具靠在胡一图背后的男子,应该就是少主项宝贵。既然项宝贵已经让胡一图“刀下留人”,张六原本内心的挣扎犹豫也就立刻有了答案:那就是桑柔暂时还不能死!
此时此刻,项宝贵还在忙着和冷知秋“眉目传情”,浑然不觉老丈人大驾光临。
所以,张六当机立断,在冷景易发难之前,纵身跳上行刑台,一脚踢开刽子手,一手拎起桑柔反绑双臂的麻绳,像拎鸡一般,将她拎下断头台,在围观人群的头顶两个起落,眨眼间跳到了竹竿蒙面人驾的马车上。
马车立刻掉头,飞逃而去。
人们醒过神来,惊诧的看向胡一图,才愕然发现,胡一图背后的面具黑衣人已经消失了,如同凭空消失的鬼魅。
冷景易铁青着脸,冷冷看一眼呆若木鸡的胡一图,便回了官轿。
“抬到东面,叫小姐立刻回家!”他沉声吩咐轿外侍立的巴师爷。
“是。”
——
冷兔和项宝贝也赶到了菜市口,项沈氏搁老远看见了,奋力挥舞胳膊,勇猛的分开人群挤了出去,找到这二人。
“宝贝你先不能去冷家了,老娘怕姓冷的会拿你出气,在家里住几天再说。小兔,你赶紧回那个什么学府,悄悄看冷景易那臭脾气打算干什么,回来告诉我。”
冷兔点点头就跑了。
项宝贝莫名其妙的问:“老娘您又和冷老爷吵架了?”她和冷兔来得晚,不知道桑柔怀孕、以及被救的事。
“谁有空和他吵架?走走,咱们也赶紧回家,准备接风宴,你哥要回来了。”
项沈氏拉着项宝贝就回家。儿子蒙起脸劫法场,她当然不能大肆张扬。
在这一点上,她还是感激冷景易的,毕竟没有当场向胡一图告发,而是选择了带女儿回家,关起门解决问题。可见,他还是顾念冷知秋和项宝贵夫妻情分的。
——
恩学府。
冷景易将冷知秋叫到书房,父女二人关起门,黑着脸说话。
“不用这么看着你父亲我!哼。”冷景易垂下眼皮,看冷知秋给他倒茶。“你娘要认项宝贵这个女婿,我自然遵从,不会逼你们和离。”
冷知秋微微撅起的嘴松下来,眨眨眼,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依然心情不好,就坐在冷景易身旁不吭声。
冷景易喝了口茶,茶盏就要放回几上时,突然加重力道,就像砸下去一般,砰的一声,瓷盖跳了起来,茶水四溅。
“但是——!”
冷知秋微微侧过脸,看几上凌乱的水渍,小小的俏脸上如同罩了冰霜,依旧不吭声。
“从现在开始,你都不许再见项宝贵!这厮实在是可恶!可恶至极!”冷景易吹胡子生气,一拍扶手,站起身去打开书架后的暗屉,拿出一只铜皮箱子,打开来,里面赫然是项宝贵送的雪雕小白龙。
他端详着,有些后悔当初的决然。将龙珠塞进小青龙,是为了绝项宝贵的念想,死活不认这个女婿。不曾想,兜兜转转,这年轻人还是注定要做他的女婿。
也不知那传说是真是假,女儿女婿竟这样风波难平,情路坎坷。
“唉——”后悔呐!
冷景易抚摩着雪雕小白龙,长长叹息,良久才发觉女儿一直没说话。
“知秋?”
冷知秋嗯了一声,才道:“爹您放心,孩儿的确不想见他。桑柔一日不死,知秋就一日不见那人。”
以为她不生气吗?她的杀母仇人被自己日思夜想的夫君救走,这就是他回苏州干的第一件好事吗?
那张宗阳是对项宝贵恩同再造,却也拖累了他十年青春热血,不是吗?还间接害死了他的丈母娘!
如今,还要保着张宗阳的子孙?那以后,还有个尽头吗?
她没办法劝服自己慈悲心肠。
她恨桑柔,顺带也不可能喜欢桑柔和张小野的孩子。她没有现代人那种“生命诚可贵”的理念,最多就是有一点可怜那腹中孩子的无辜罢了。
冷景易见女儿难得和自己同心同德,却高兴不起来。
“知秋啊,唉……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更不知那项宝贵会不会将桑柔交出来正法。”
“会的,他就是要保张小野的孩子,桑柔是一定会正法的。”冷知秋毫不怀疑,这一点没必要瞎操心。
问题是保了张小野的孩子,就意味着后面还有漫长的矛盾和烦恼。
父女二人相视一看,心情都不好。
冷景易合上铜皮箱子,落了锁,沉吟道:“那个张六是项家的人,他公然劫走人犯,胡一图若是追究起来,项家不会安生。适才得到讯息,说令国公、襄王和紫衣侯同时带兵来了苏州,局势有些复杂……你叫小兔过来。”
冷知秋落寞寡欢的应了出去,正看到冷兔赶回家,便让他去书房找父亲。
冷兔进了书房,先看冷景易的脸色,他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小兔,把这箱子送到项家,是给项宝贵的。以后,你就不用再去项家了,至于项宝贝……”
冷景易犹豫。
冷兔笑道:“爹爹不用为难,项宝贝和孩儿是假夫妻,不见面正好,大家都高兴。孩儿一切都听爹爹和姐姐的吩咐。”
他也不问原因,全盘答应下来。
冷景易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觉得这个儿子收的倒是合了心意,可惜,妻子刘玉竹已经不在人世,不然也能高兴一下。
——
恩学府分前中后三进,前进厅堂亭台,会见外客之用。两侧各有井门、月洞、穿廊、长亭,掩映在翠竹丛中,连起一道内外分隔的绿瓦墙,与中、后二进园子互不干扰。
冷景易父女俩都住在第三进园子里,中间一进是冷兔、项宝贝居住,各自都有丫鬟小厮的住所,又错落分布了书房、水榭、踏晚丽园竹林、小桥流水……占地虽小,但造得十分雅致紧凑,连器皿家具在内,耗去一千二百两银子才落成。
冷知秋精神恍惚的走在竹林里,之所以专门在三进园子里辟竹林,是因为母亲闺名里带了“竹”字。
平日里,冷景易晚饭后会在小小竹林里待一阵子,冷知秋通常都会陪着。
初冬傍晚时分,竹叶枯涩,随风缤纷洒落。
冷知秋已经脱去了白衣素缟的孝服,只在脖子上仍然围一圈细细的麻线,替代了原来的项坠。身上薄薄的袄子襦裙带起那些落叶,纷纷扰扰就像她的心情一般。
一心一意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夫君,该要准备做什么菜给他吃,送什么字给他赏,然后又是如何窝进他的怀里诉一番苦,讨一番安慰……到了真的再见时,没想到会是在菜市口的刑场。
这下可好,什么互相安慰温存的心思都没了。
“还不如别回来。”唉——她嘟哝着坐在石凳上。
“再不回来,我就要死了。”一个声音清醇微低沉,带着让冷知秋寒毛发麻竖起的气息,出现在她背后上方。
尽管不陌生,但她还是不自觉的双肩缩起,心跳立刻飞快。
咬了咬唇,她不回头,也不应声。
“知秋。”项宝贵将手按在她肩上,感觉到掌心传来一丝抗拒。
黑色的宽袍袖被风卷得翻了一下,拂过她耳际那串相思红豆的小巧耳环。
冷知秋打了个颤抖,跳起来挣开了肩膀上的手,背对他往竹林外走。“我暂时不要见你,你走吧。”
她说她不会再见项宝贵,可是项宝贵要进她这个小小恩学府,根本是来去自如,毫无障碍——只要他想。
“娘子,我不能看着恩师的孙子死在面前。”项宝贵也恨,恨自己为什么一回到苏州就风急火燎的找妻子,结果就找到了菜市口……他为什么不在家里或者恩学府等那么半天工夫?
只因为片刻也等不及,想见到她,却撞上了不该撞见的人事。
“我知道,但是我很不悦意。”冷知秋当然知道他会选择保住张宗阳的血脉。
谁出手来“刀下留人”都行,总比项宝贵亲自到场要好。他回到苏州,不是来和她温柔缱绻,却是劫法场,救走她的仇人,她的心情能好么?
她还要走,背后一暖,两条胳膊穿过她的衣袖,缠绕住她的细腰,一如旧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