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调-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起此事……
我竟一时有些心猿意马,陪他默立了片刻才道:“宫内人多眼杂,奴婢就不多陪了。”他出声叫住我,却想了一想才道:“我若问你名讳,你想必会怕我随口说漏。也罢,多谢今日相助。”他抬袖示意,我忙躬身说不敢。
我又低声嘱咐那小宫婢几句,便躬身告退了。
………………………
此事过了两三日,宫中无人私下议论,算是有惊无险。
沈太医又来复诊了一趟,见我还算遵医嘱,笑着嘱咐了两句,当场写了个方子递给我。不知为何,自打初次见面,我就觉得此人感觉很怪。他从不忌讳我是县主,言语总有取笑,连宜平都私下感叹这太医特别。
我左右不踏实,便让宜平去偷打听了下他的来路。此太医姓沈名秋,还有个亲哥哥在尚药局,叫沈南蓼,兄弟二人在尚药局地位超然。大哥在宫中已近二十年,颇得圣上赏识,而弟弟却是因幼年师从“药王”孙思邈而闻名,今年方才入的宫。
宜平仔仔细细地说完,我才算彻底明白了。
那夜嘱咐宜平请个年轻太医,不过是想找个能镇得住的,免得在宫中私下说些不好的话。此时我才知道那夜的误打误撞,竟让我寻了个医术高超,地位尊崇的。难怪,他与我偶有交谈都不甚在意我身份……
晚膳时,我实在憋不住就说给了婉儿听,却换得她掩口嘲笑:“我说你怎么好几日不见出宫,原来是染了酒刺,”她钦佩地叹了一声,道,“你当真是好命,酒刺这种事也能让药王弟子亲自开方诊病。”
我替她添了些菜,郁郁道:“姐姐你就别嘲笑我了,他哥哥,也就是那个沈南蓼,当真是颇得陛下赏识?我怎么从未见过?”
陛下颇疼惜宫内住着的公主县主,每有染病皆是要尚药局中年资长些的亲看。倘若他真受赏识,去年我正月那场高烧,年资长一些的太医会诊,怎么就不见此人?
婉儿颇为隐晦地打量我,看得我莫名所以。半晌她才叹口气,道:“此话我本不愿说给你听得,可让你知道也好,免得你日后得罪他,”她轻扫了一眼门外,道,“沈南蓼是陛下的新宠,如今连薛怀义那和尚都比不上他的地位。”
新宠?我抬眼看她,见她又点点头。
在宫中这两年,我因婉儿的提点,渐懂得那常穿僧服人高马大的人叫薛怀义,是陛下在宫外私养的面首,却从未听她说起过太医沈南蓼……脑中忽然闪现出一月前太液池边那幕,那个男人莫非就是沈南蓼?
她接着,道:“此人比薛怀义老道不少,薛怀义是人前跋扈,心思却浅,而他——”她默了片刻,道,“与我同年入宫,能步步为营走到今日这地位,绝非善类。”
我听在耳中,没有接话,又自暖金盘中夹了一块酥山,放到她面前。
婉儿忽地想起什么,笑看我道:“说些与他有关的事,你可愿听?”
我手微一顿,看她三分戏谑的笑意,立刻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只笑笑道:“前几日才劝我放下,为什么还要有意提起呢?”
婉儿,道:“多知道些太子身边的事儿,或许于你日后避开祸事有益。”
我心头一暖,看婉儿认真道:“多谢姐姐一直以来的照应。”
婉儿轻挑眉,摇头笑道:“或是因为我与你投缘,或是因为你姓武,总之我有意提点你的话也是为了自己。我自宰相府入掖庭,再自掖庭入蓬莱殿,均是凭着陛下的一句话而已,但陛下之后呢?你们与陛下有血脉之亲,若能记得我曾做的,或许日后便是一根救命稻草。”
相识近三年,我从个九岁的孩子到如今,她点滴所做又岂都如她所说,尽是为了自己?她今日直白的感叹,让我有些接不上话,默了片刻才笑道:“姐姐何必把九分真心说成了十分算计?”
婉儿托下巴看我,道:“丑话说在前面,你反而会记得我的好,”她笑着摇头,道,“好了,继续说事情。那日临淄郡王入宫出了些事,你可听说了?”
我佯装不明,道:“什么事?”
婉儿倒没太留意我,继续道:“临淄郡王在凤阳门遇人阻拦,言语冲突时,竟立于马车上斥责说‘我李家王朝,干你何事!’。”
我忙接口,道:“郡王入宫时,不正是叔父们入宫觐见的日子?”
她点头,道:“好在,陛下是在蓬莱殿听临淄郡王请罪,才晓得此事,若是在觐见当时必然是个不小的责罚。如今正是风口浪尖时,你叔父们要是捉了他的把柄绝不会放过的。”
我点头附和,她继续道:“那日我和太平公主都在蓬莱殿,见临淄郡王下跪请罪都吓了一跳,可你猜陛下听后如何说?”
这也正是我最想知道的。我忙道:“可是震怒?”
婉儿悠悠一笑,道:“没有半分怒气,却是十分欢喜。”
我这回是真不明白了,紧盯着她等着后话。
她喝了口茶,道:“虽有意训斥了几句,却旋即大笑赞许,夸临淄郡王年小志高,有皇族风范。”婉儿的神情亦是感叹,想必她也未料到陛下是如此反应。
我何尝想到是这种大喜的结果,记起那稚嫩英气的少年,也不禁替他高兴:“如此说来,皇姑祖母真是很疼这个孙儿了。”
婉儿点头,说:“陛下的欢喜几分真几分假,谁都看不透,但起码这些儿孙在她心中的地位,并没有那么低。”
她说完,不再继续这话题,又说了些去洛阳奉先寺进香之事。
我边随口搭话,边细琢磨她若有似无的话。如今正是李氏武氏争夺太子位时,皇姑祖母此番对李隆基此事的态度,或许就是对太子位的暗示?
“永安,”婉儿出声唤我,道,“此次去洛阳,太子的几个郡王都会随同,你要避讳些。”
第10章 九 玉搔头(1)
天授元年起,洛阳便被定为了‘神都’。
自我入大明宫来,皇姑祖母一年有大半时间于太初宫处理政务。据婉儿说,此次奉先寺进香后,陛下便会常年居于太初宫,我等一干儿孙辈的自然也要随着迁往洛阳。
“宜平,”我坐在马车上,接过她递来的茶,道,“明年起你我便要住在太初宫了。”
宜平笑看我,道:“奴婢总听宜都说太初宫如何,终于有机会看看了。”
我喝下热茶,将身上的袍帔裹紧,又和她随口说了几句洛阳。
于洛阳,我幼时曾随父王走过一趟,因年纪小印象不大深,倒是入宫这两年频频听婉儿说起,渐起了些心思。皇姑祖母登基时建武氏七庙,去年又自各地牵了十万户入住洛阳城,一切似乎都在为实质上的迁都做准备。
李氏王朝定都长安,皇姑祖母如此做,便是将洛阳做了武氏王朝的都城。
太初宫,太初宫,亦是武氏大周开天辟地,万物初始之意。
行至午后,宜都来传话,说是陛下坐车有些疲乏了,召各位郡王县主等下车相陪,在济水河畔稍作休整。
我应了声,略收整下便下了马车。远见济水河畔,身着明黄团龙袍帔的皇姑祖母在和婉儿说笑,身侧随侍着几位郡王和县主,宫女内侍提着熏炉,持着雉羽宫扇不远不近地随着。
我走上前行礼时,皇姑祖母正在说着欧阳通之事,只颔首示意我起身,便接着对婉儿,道:“既然来俊臣已做了证供,便赐欧阳通一死吧。念及其父欧阳询曾得太宗盛赞,只降罪一人,就不要祸及九族了。”婉儿应了是,又说了些盛赞的话来。
我特地随在众人身后,正裹紧袍帔,就被人轻拉了下袖子,忙侧头看,却正是方才走在前头的李隆基。
他紧盯着我,漂亮的丹凤眼中满是疑惑、思虑,随即又转为了然。我冲他眨眨眼,道:“郡王。”他低声,道:“那日是个脸带红斑点,未上妆的丑宫婢,今日倒像是县主了。”
我斜看他,哼了一声。
这小郡王今日穿着紫色的锦袍,外罩着玄色袍帔,漂亮的似个美娇娘。我脑中灵光一现,忽地记起父王说起的话。皇姑祖母登基时,他曾男换女装在庆典上唱了一曲《长命女》,其传神之态,震慑了在场文武百官。
念及至此,不禁低声一笑,反击道:“永安也常听叔父们说起临淄郡王,男换女装献唱一曲‘长命女’,虽是小小孩童,却已艳盖大明宫。”
李隆基脸色泛红,想是没料到我会提起此事:“我堂堂一个郡王,怎地被你说的像个女子?”我示意他压低声:“郡王多想了,永安是说郡王天资聪颖,学的传神,那一场盛宴郡王可是最出彩的。”
他斜睨我,忽而一笑道:“你若是亲眼见了那夜的盛宴,怕就不会这么说了,”他轻抬下巴,指了指前处,道,“我大哥那夜长身而立,玉笛横吹,至今仍被民间学子传诵,不知迷醉了多少深闺佳人。”
我顺着他的话,下意识看前处。李成器正与皇姑祖母说话,一袭碧青锦袍,外罩着件月白袍帔,在那明黄龙袍侧,更显出了几分风流雅致。
陛下正摇头笑着说了句什么,他微扬了一抹笑意,颔首回话。
我怔忡地看着,脑中勾勒着李隆基的话,竟一时挪不开视线。恰此时陛下忽然站定,看向我这处,婉儿和李成器亦是抬目看我,视线相碰,我才觉失态,忙别过了头。
“永安县主,临淄郡王,”婉儿出声,道,“陛下命你二人上前。”我忙和李隆基一道走上前施礼,待起身时,陛下才道:“隆基生于洛阳,可去过国子监?”
李隆基恭敬,道:“屡从门外过,尚未有机会入内。”
陛下颔首,又看我:“永安可听过国子监?”我颔首,道:“永安幼时常听谢先生说,每年进士及第者多自长安和洛阳两监而出,乃是天下学子向往的圣地。”陛下笑着摇头,道:“别学那老学究说话,你还听过些什么?”
我低头细想了想,道:“听说国子监中还有各国朝圣的人,”我看了一眼婉儿,道,“婉儿姐姐曾说,内里能见到些新罗、大食等国的人,皆是习我大周的字,读我大周的书。”
陛下点头,道:“婉儿说得不错,”她笑看向李成器,接着道,“若有机会,带几个没去的弟弟妹妹都去看看洛阳的国子监,去年殿试有不少出自洛阳,这些年也算办的颇有成效。”
李成器应了是,陛下又开始大谈去年的殿试。
我和李隆基被叫上前,也自然只能紧随着,不敢再说闲话。
从刚才的话起,陛下就一直在说着去年的洛阳科举,似乎兴致极高。两人从六学说到诗词歌赋,从去年首次的殿试说到武举科目,李成器均回应的滴水不露,甚得陛下的欢心。婉儿在一侧听着,不时添上两句,亦是偶和我目光交汇,眼中笑意深不可测。
约莫走了片刻,虽裹着袍帔,却双手冻得发红,隐隐作痛。
我不住轻搓着两手,终是心不在焉地等到了陛下的一句话,忙随众人告退,回了马车。宜平见我回来,递上手炉,道:“陛下真是身子好,这大冷天的在水边走,我看那些县主们都冻得脸色发白了。”
我闷闷看她,道:“她们随的远,还能将手收入袖中避寒,我跟在皇姑祖母身侧,只能规规矩矩地任冷风吹着。”我又抱怨了两句,只觉得抱着暖炉的手刺辣的疼。
忽然,有人在外轻叩门,宜平忙开门出去,说了两句话便关了车门。她手中多了个白帕裹着的物事,递给我,道:“是个小内侍送来的,说是特制的手膏,可护手防冻。”
我将手炉递给她,接过那帕子打开,是个细巧的银鎏金盒。我怔忡地看着这银盒片刻,才打开,一股玉竹清香扑鼻而来。
瞬时,心中溢满了说不出的欢愉,我竟不觉笑了起来。宜平看我如此,不禁傻住,道:“县主知道是谁送来的?”我盖上了银盒,笑看她:“送的人没说吗?”她不解摇头,道:“我连问了两句,那小内侍就是不肯说,匆匆跑掉了。”
我听她这话,更觉自己猜对了。这手膏送得恰是时候,来人又不肯泄露身份,除了他还有谁?
——————————————
陛下的那句吩咐,李隆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