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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永安调-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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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效果,若是作不出或作不好,那便会适得其反。
  
  我暗为他捏把汗,却见李成器只笑着看他,似乎并不忧心。
  
  四下唯有潺潺流水声,约莫片刻后,张九龄才抬头,挑起唇角道:“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他捏着酒觞,眼带笑意,静看着婉儿,轻缓念出了最后一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四下里静了片刻,陛下先笑着赞了句,众臣忙随着附和,一时此起彼伏,尽是夸赞的话语。唯有婉儿与他对视了片刻,竟有些神情恍惚,侧过头去看江面,眼中带了些沉色。
  
  开场的热闹,将这初次的‘石淙会饮’带入了高|潮。
  
  宜平似有些体力不支,在身侧另一个宫婢相陪下,悄然离了席。我见状,忙吩咐宜喜候着,跟着她离开宴席,向楼阁处走去。待到转到无人处,我快走了两步叫住她,她恍惚回头看我,竟一瞬有些泪眼婆娑。
  
  我示意她身侧宫婢在旁候着,握住她冰凉的手,道:“身子可好些了?”我不敢直接问那件事,只能隐晦地看着她。她点点头,道:“养了一个月,郡王又照顾的细心,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她说完,低着头,似有些出神。
  
  我心中酸胀着,却不知再说什么,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此时此境,还是要先保住大人,你和他的日子还长,总会有机会的。”宜平当初被当作宫婢送到东宫,连姬妾都比之不上,纵有他真心相待,但对他们几兄弟来说,自身性命尚且难保,又怎有力保住一个婢女的孩子?
  
  当初为成全两厢真心,将她送走,如今看却不知是对是错了。
  
  我又陪着她说了两句话,听着不远处石淙河边的喧闹,看着她匆匆离去,才回到宴席上。此时李隆基正即兴做了诗,引得陛下一阵欢欣,道:“隆基之才,已不逊于成器了。”李隆基忙躬身,道:“孙儿不过是即兴之作,被逼无奈罢了。”
  
  皇姑祖母忽然看我,道:“永安。”我方才落座,忙又起身道:“皇姑祖母。”她静看了我片刻,才微微笑着道:“朕听婉儿说,你在曲江大会上与仙蕙误了时辰,未入得宫,隆基亦是在外寻了一夜?”
  
  我愣了下,扫了李隆基一眼,却见他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只能回道:“是永安一时起了玩心,累得公主和诸位郡王忧心了。”皇姑祖母摇头笑道:“年纪轻,有些玩心也没什么,只是朕倒没看出来,这许多孙儿中竟是出了个痴情种。”
  
  我有苦难言,只能垂着头,没敢再接话。
  
  皇姑祖母又道:“如今隆基也渐稳重,既已赐了婚,倒不如明年早早完婚,给朕添上几个曾孙儿。”我心头大力一抽,呆呆地站着,明知该跪地谢恩,却动不上分毫。李隆基却忽然跪下,道:“大哥未曾娶正妃,做弟弟的怎敢提前完婚。”
  
  他的话掷地有声,场面竟一时静下来。皇恩下,他如此直言顶撞,皇姑祖母只沉默看着他,众臣都已噤声,不敢妄言插手皇家的婚事。
  
  婉儿忽而一笑,对陛下道:“陛下,临淄郡王这是让您为永平郡王挑个好妃子呢,”她倒了杯酒,递给陛下,道,“您迟迟不肯给永平郡王赐婚,怎能让临淄郡王安心完婚?”
  
  陛下接过杯,捏在手中,慢慢笑了起来:“婉儿说的是,”她看了李成器一眼,道,“朕对成器的婚事慎之又慎,却不想竟是耽搁了。”
  
  我的心越跳越快,身上忽而热得冒汗,忽而又冷的发抖,不敢去想那被赐婚的人。李成器本就紧挨着陛下而坐,此时已站起身,水打着他的靴子,悄无声息。
  
  陛下又想了会儿,才对婉儿道:“朕有个好人选。”婉儿忙笑着接口道:“不知是哪个郡主有这好福气了。”陛下轻摇头,道:“不是武家郡主,而是北魏元氏。”婉儿难得愣了下,琢磨了片刻也没想出是谁,只能赔笑道:“奴婢还真不知,陛下竟已属意元氏为永平王妃,不知是哪个王府的座上宾?”
  
  我脑中飞快地想着,却也想不出北魏元氏与哪个叔父有关系。北魏元氏虽被敬为国宾,却早已如北周宇文氏和隋杨氏一般,宗室早已灭迹,仅剩旁支撑了门面,又怎会让皇姑祖母记在心上?
  
  陛下笑了下,对身后道:“元月。”
  
  身后一众挑着熏炉的宫婢中,忙走出个女子,上前两步,跪下道:“陛下。”陛下点头,看她道:“你随在朕身边多久了?”元月垂头,恭敬道:“回陛下,已有五年了。”陛下颔首,道:“当年旦将你生母带入宫中,你才不过四五岁,一晃就这么大了。”元月再没敢应声。
  
  陛下又去看身前的李成器,道:“当年章怀太子数次谏言,让朕善待北魏元氏,如今朕将元氏与你做妃,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愿。”
  
  我紧盯着李成器的背影,巨大的悲哀涌上心头,为自己,也为他。北魏元氏,听似国宾望族,不过是个名称,谁也不知这宫婢真正的身份。而就在此时此地,朝中众臣面前,皇姑祖母看似的恩赐,却是个天大的笑话。
  
  堂堂的永平王妃,竟是出自大殿宫婢中,以北魏元氏的身份赐婚给太子长子。
  
  他挺直着背脊,默了片刻才缓缓下跪,道:“孙儿谢皇祖母隆恩。”
  
  在宫灯下,他身下的影子拖得很长,靴已被河水打湿,却仿若不知。我的心如被万蚁啃噬,痛的微微发抖,所有的羞辱,所有的痛,都自他的背影蔓延开来,入骨食肉。
  
  陛下笑着点头,又看向我,道:“永安,来。”
  
  我木然挪动脚步,走到陛下身侧,任由她牵起我手,摸索在自己手中。她掌心的温热和我手心的冰冷碰撞着,我不敢看一眼李成器,只努力压抑着情绪,牵扯着嘴角,笑着看她。
  
  她仔细打量着我,又去看李隆基,道:“隆基既如此敬重长兄,朕便全了你们的心思。待到明年元月,一道完婚吧。”
  
  李隆基双手紧握着,叩头道:“孙儿遵旨。”
  
  婉儿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万分的喜气,道着恭贺之言。场中众臣亦是纷纷起身,跪地贺皇姑祖母的双喜,在这如潮的喜声中,我缓缓跪了下来,伏地谢恩。
  
  
  
  
  
  
  第31章 三十 北魏元氏(2)
  那一日后,皇姑祖母便起了嵩山封禅,祭祀天地的心思。
  
  叔父武三思立刻着手准备,于峻极峰连日修筑登封坛,集天下资材,备下玉帛、牺齐、粢盛、庶品等物。此番是皇姑祖母自登基以来首次封禅,朝中众臣自然不敢懈怠,五姓七族高门的宗室也尽数赶来恭贺,嵩山一时地位陡增。
  
  亭中,李隆基正将残局收尽。
  
  他随口道:“心神不宁,最是兵家大忌。”我捧着茶杯,道:“郡王是指我,还是指得自己?”方才那一局,我虽难凝神,他也是屡屡出神,倒成就了一局不伤和气的和棋。
  
  李隆基将最后一把棋子扔到篓子里,懒懒靠在了椅子上,细看了我片刻,道:“王氏的赐婚,皇姑祖母和你说了?”我吹开碎叶,道:“说了。”李隆基一双眸子紧锁着我,道:“为什么不替我挡掉?”
  
  我笑了笑,道:“比起空有架子的北魏元氏,太原王氏可是位列五姓七族,我为何要帮你挡掉这好姻缘?你若能娶五姓之一,也算是倚仗。”
  
  因封禅在即,陇西李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这五姓七族宗室均已抵达三阳宫,据婉儿说皇姑祖母见了太原王氏的小丫头,十分欢喜,立刻赐了白玉指环,要她做自己的孙媳妇。
  
  而这要娶王寰的人,就是临淄郡王。我明白他的措手不及,却未想到竟是如此不愿。
  
  我见他不说话,想起幼时先生说的趣事,又劝道:“先帝的宰相薛元超享尽荣华富贵,却仍有毕生三大憾事,你可知道是什么?”他不解看我,我故作深沉,道:“第一大憾事乃是身为宰相却并非进士出身,第二大憾事是此生未能修习国史,第三大憾就是未能娶这五姓的女子。”
  
  当初先生说此事,为得是暗指宰相也未中进士,算是对自己始终不得志的一个安慰。
  
  而我眼下的话,却是劝他看重这五姓。李、王、郑、卢、崔五姓自认身份尊贵,自来不屑与旁姓通婚,据婉儿说,那被看上的王寰不过是个五品武官之女,却因是太原王氏所出,才如此被看中。皇姑祖母能亲开口,为他讨了个太原王氏的妃子,也算是极偏宠了。
  
  李隆基若有所思看着我,过了很久才道:“若是大哥日后要娶这五姓女,你可也会如此说?”我心暮地一颤,静了片刻才道:“我会。”李隆基捏着茶杯,道:“为什么?”
  
  我喝了口茶,轻声道:“身为皇孙,立身虎口,多一分倚仗便多一分活命的机会。”还有两句话我没有说,他身为皇族,本就会为了各种缘由与名门望族联姻,而我身为未来的临淄王妃,根本没有权力阻止。
  
  李隆基深看着我,眼眸深敛,没有再继续问,过了会儿,才深叹口气道:“你忘了两族。”我看他,示意他继续说,他笑了下,道:“其一是隋朝后族,兰陵萧氏,其二是暗藏在李家武家之间的弘农杨氏。”
  
  我细想了下,才点头道:“的确,兰陵萧氏以儒学传家,数代不辍,且是接连两代的皇族。弘农杨氏也算是我朝的后族了。”连皇姑祖母的生母,都是弘农杨氏的人,又怎会弱于那五姓七族?
  
  我想到此处,扫了他一眼,原来他早想到如此深的地步。
  
  他轻勾唇角,道:“所以,照你的意思,我日后也要将这两族之女娶回来保命?最好五姓娶个遍,再添此两族才算是周全。”我愣了下,才听出话中的讽刺,不禁摇头道:“我只是劝你娶个王家女,你倒将我看做恶人了。”他笑意更深了三分,打趣道:“本王是感叹,这未来王妃真是大度。”
  
  我没接话,继续喝茶。
  
  他见我面色未变,倒有些意外,想了想才轻声道:“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我点头,道:“问吧。”他又静了会儿,才道:“如今完婚在即,你打算如何?”
  
  他一句话,牵起了心头纷乱复杂的苦楚。那一日后,元月受封县主,太初宫则开始筹备明年的婚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继续着,李朝旧臣也在借由此两件喜事,揣度皇姑祖母对太子位的心思。如今看来,这婚事倒真是天大的喜事,除了对我和他。
  
  我捂着茶杯,道:“我不知道。”在皇姑祖母面前,嫡亲的儿子孙儿可杀可废,曾宠爱的侄儿可流放处死,我又能如何?
  
  李隆基欲言又止地看我,忽然道:“我能做的不多,却可以应承一件事。若你当真嫁了我,无论我为父兄,为李家娶多少女人,无论她们出自哪个望族,都不会有人能欺负你。”
  
  我垂眼看着茶杯,心头苦楚难耐。寻常女子将出嫁视作喜事,为何在我和他的话间,这件事竟像是个死期?我听得出他话中的认真,我心有他长兄却要嫁他,他为了幼时情谊为了长兄要尽心护住我,阴差阳错间,一切竟都如此可悲,也可笑。
  
  我正是怔忡着,却听见亭外几声轻笑。
  
  暖日中,一个身穿着胡服软靴的少女,眉眼带笑,容貌秀雅,却又有几分男儿英气。她正是仔细打量着我,见我看她也不扭捏,即刻上前行礼道:“王寰见过县主。”我听这名字才明白过来,心中的不快散了几分,侧头看了一眼李隆基,才笑对她道:“快起来吧,这处没有什么人,不必如此拘谨。”
  
  她直起身,笑吟吟看李隆基,道:“郡王的话,王寰都听到了。”
  
  “听到也好,免得本王日后再费口舌。”李隆基敲了敲棋盘,示意我再陪一局。我瞪了他一眼,刚才的话算白说了,这小郡王依旧我行我素,将王家人不放在眼里。
  
  王寰倒不以为意,只点头道:“陛下吩咐我来见见郡王,没想到还见到了姐姐,果真如上官姑娘所说,郡王与姐姐是自幼相识,感情极好,”她说得平和,道,“如今看也看完了,郡王请继续弈棋,王寰告退了。”
  
  李隆基捏着枚黑子,连头也不抬。我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诧异看我,见我紧盯他不肯罢休,只得无奈去看王寰,道:“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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