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金闺-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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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李恬刚要躺下睡一会儿,大郎李孝祖陪着已经须发皆白的姜太医进了青桐院,姜太医仔仔细细诊了一刻多钟,才笑眯眯的点头道:“还好还好,吓倒没吓着,就是悲伤太过,有一点点小亏损,我开个养心脉的方子,恬姐儿别怕,这药不苦,我再加一味紫云英蜜,制成蜜丸儿,保证又养身又好吃。”
李恬郁闷无奈的谢了姜太医,这姜太医是几家富贵王府侯府的常客,最擅长的就是保健养生,从前在宁远侯府时,外婆隔半个月就请他过来给自己诊趟脉,开一张好吃却昂贵的药方子,可这会儿……怎么能请他来?
李孝祖恭敬的让出姜太医,往前厅开方子,李恬吩咐熊嬷嬷道:“嬷嬷跟过去,把姜太医的方子想法子拿回来。”熊嬷嬷答应一声,忙跟出去,银桦进来换了茶笑道:“说是南宁郡王府请过来给五娘子诊脉的。”
“我没事,阿珂最清楚!”李恬烦恼的揉着眉间,蒋郡王妃这是嫌自己麻烦不够多么?真想给自己压惊,送几盒安神药丸来不是更妥当?偏偏要请姜太医过府,姜太医的诊金那么贵,勇国公府得有七八年没请过太医了吧……李恬长长的叹了口气,大伯娘肯定又要尖叫了。
杨夫人不是尖叫,而是跳起来了。
熊嬷嬷没能拿回方子,李孝祖得过父亲的吩咐,对这个五妹妹绝不能委屈了,他虽老实,又不傻,哪肯将方子交给熊嬷嬷,拿了方子就让人赶紧去配药,药照姜太医的吩咐配足了十幅,连诊金带药,统共花了六十几两银子,杨夫人气的发抖,这五妮子跟她祖母一样,都是专门来祸害她的!
午后,李恬就接到了程掌柜递过来的信儿,原来上午‘救’了自己的那锦衣青年是四皇子秦琨,不知道为什么,李恬心里隐隐闪过丝不安,歪在炕上将这事从头到尾细细横着理了一遍,又竖着理了一遍,倒没理出什么不妥来,想想大约是因为争储的事,自己有些过于敏感了,也就将这事放到了一边。
府衙已经将这案子审结上报了,徐夫人才知道救命恩人是四皇子秦琨,忙打发俞瑶芳过来和李恬说了,俞瑶芳拉着李恬嘀咕了半天,说徐夫人在家怎么左右难为,不道谢吧,这等大恩,一声不吭实在说不过去,也太失礼了,道谢吧,对方身份如此高贵,真要登门道谢……未成亲的皇子都住在宫里,这门怎么登的进去?
李恬一边听一边抿嘴失笑,徐夫人是厚道人,只想着得了援手就得谢,可这四皇子秦琨的身份地步儿,谢倒不如不谢好。
那四皇子生母叶贵妃,是宫内位份最高的妃子,如今中宫无主,叶贵妃统管后宫小十年了,贤德之名闻名内外,简直就是只差正名的皇后,外家东阳郡王府叶家又子孙繁盛,勉强算得上人才辈出,这位四皇子,可是入继大统的最大热门,可皇长子自幼养在太后宫里,早有贤名……
这样的大热门,只能远离不能靠近,离的越远越好,再说,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人家嫌几个泼皮挡了路,顺手清理一下罢了,说不定早忘了,嗯,忘的越干净越好。
可徐夫人是个实在人,有仇不一定报,有恩是一定要报的,寻到蒋郡王妃一商量,这恩就更要谢了,两人礼物倒没准备,就是打听着四皇子过去外家的时候,往东阳郡王府走了一趟,当面磕头道了谢。
这当面磕头道谢的事,李恬隔天听林珂说过一句也就算了,她的心思都盯在府衙里的案子上,这案子简单明白,几个泼皮和藏在林子里的长随一审就招,供出是严承庆买的凶,审案子的郭推官又是亲眼看到过宁远侯府两兄弟那份险恶之心的,哪有半丝怀疑,不过半天,案子就审结了,因为涉及侯爵府第,具文报了大理寺。
大理寺东边一处小院上房,戴管事跷腿坐在打横的头一张扶手椅上,正和卢推丞说着话:“……四爷气的很,说这种丧心病狂的东西,真叫枉为了人,也是现世现报,偏让他赶在四爷手里,我们老祖宗也气的不行,从前儿到今天,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了,说要是不严办,她老人家就去寻官家说道说道去,您听听这话!我们侯爷只好打发我过来看看,连这种禽兽不如的事都能做出来,这宁远侯府真不配再在咱们京城树着了!”
“就是就是。”卢推丞听的专注,连声附和道,严承庆买凶杀外甥女这案子今天早上才递到自己手里,到现在不过两三个时辰,过来说话要求严办的,已经三四拨了,这宁远侯也太不得人心了些!
“还请大长公主和侯爷放心,在下必依律严办,绝不姑息此等狼心狗肺之徒!”这种一边倒说项的案子也没什么好难为犹豫的,卢推丞干脆的满口应承道,戴管事满意的哈哈笑着站起来,从袖筒里顺了张银票子塞到卢推丞手心里笑道:“卢推丞也忙,想请你喝杯水酒,就怕你真没这个空儿,我就不烦扰了,这就算一桌席面,权当我请过卢推丞了。”
卢推丞半推半就收了银票子,将戴管事直送到院门口,背着手晃回上房,拿过严承庆买凶的案子,斟酌片刻,提笔下了判词。
案子连判词往刑部等各处顺顺当当走了一圈,就发而布之:严承庆阖家发边五千里,遇赦不赦,宁远侯严承志丧心病狂,夺回封爵,脊杖五十,令回乡闭门读书,着地方官严加看管。
李恬出神的看着抄录的判词,宁远侯府就这么一下子没了,外婆若知道会怎么想?这份判决重的出奇,是谁在中间使了手脚?好狠的手!
“那边哭成一片了,好多人求到熊嬷嬷那里,想过来侍候你,都是这京城土生土长的,说回乡,哪还有乡可回?”悦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李恬身后,突兀的感慨道,李恬慢慢折起判词,掀帘出来站到廊下,璎珞忙取了斗篷给她披上,悦娘跟出来,背着手站在李恬身边。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飘飘洒洒漫天飞舞。
这是今年冬月的头一场雪,京城世宦富贵大家的习惯,这雪得一场不落的赏,除了赏雪,还要赏梅,红梅、绿梅、蜡梅各种梅,赏兰花、赏水仙,赏各家暖房里出来的新奇花儿,一场场赏雪赏花会排的一天不空,这是各家展巧思斗富贵的好时候,冬天这三个月,是大把烧钱的三个月。
这自然也是各家展示姑娘相看媳妇的好时候,自这场雪后,林珂和俞瑶芳就极少有空过来看望李恬了,林珂过了年十四,俞瑶芳过了年就十五了,得赶紧抓紧机会多露面,好早点定下一门称心如意的好亲。
落了头一场雪,各家的粥棚也要支起来,开始一天一遍或两遍施粥。林老夫人生前从来不吝于施舍,可今年,那树着宁远侯府巨大牌子的粥棚再无影踪,只有荣安堂还照旧例施医施药。
头一场雪还没化尽,荣安堂就出事了。
来报信的是王掌柜的儿子王大庆和孙二掌柜,王大庆急的红着眼,额头全是汗,孙二掌柜脸色青白,见王大庆急的语无伦次,拉了拉他道:“别急,东家肯定有法子,我来跟东家说。”
王大庆连连点头,孙二掌柜接过青枝递过的甘草汤一口喝了,理了理思绪道:“就是刚刚……巳正左右,铺子里人正多,七八个壮汉用竹床抬了个裹的严严实实的妇人闯进来,说是咱们给诊的脉,又吃了咱们施的药,本来一点小病,两帖药下去人却死了大半了,说咱们施的卖的都是假药,这样讹诈的事也不算太稀奇,我和王掌柜开始也没当回事,想着至多不过帮她延医送药,把病治好,再送几两银子,谁知道那几个汉子话没说完,就开始砸铺子打人,咱们铺子里也不是没人手,哪能容他这么撒泼浑闹,刚捆了两个,外头府衙就来人了。”
第十五章 讹诈1(5000红票加更)
孙二掌柜重重咽了口口水,看向李恬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无望道:“王掌柜还纳闷,咱们刚遣了人去报官,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谁知道那些衙役竟是那几个闹事的叫来了,这衙役来了,二话不说就锁了王掌柜,封了铺子,说这是卖错药医死人的重罪。”
“东家,我爹他上了年纪……他……”王大庆急的脸红脖子粗、结结巴巴说不成句,李恬抬手止住他安慰道:“我知道,你放心。”说着,转头看着孙二掌柜问道:“这事,先说说你的想头。”
孙二掌柜疑惑的看着面无表情端坐在炕上的李恬,这么个十三四岁娇滴滴的小娘子,能懂什么?迟疑了片刻敷衍道:“这讹诈的事年年有,不过多费几两银子……”
“讹诈图的是钱,有几个上来就砸铺子的?话没说完就砸铺子,到你们捆了人,这才多大会儿,那衙役就到了?荣安堂离衙门可不近,难不成那些衙役会未卜先知,就知道荣安堂这个时辰有人闹事?进来不管是非,先锁了咱们的人,封了咱们的铺子,咱们在这京城诚实本份做生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府衙里的人哪个没到咱们铺子里买过药?怎么上来就先定了咱们的罪?这是多费银子能了的事?”李恬盯着孙二掌柜,一句紧着一句咄咄逼人。
孙二掌柜呆了呆,眼里闪过丝亮光,急忙拱了拱手道:“是小人唐突了,东家,小人觉得,这事和黄大掌柜突然请辞的事分不开。”
“嗯,”李恬暗暗舒了口气,垂了垂眼帘道:“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你心里明白我就放心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把王掌柜救出来,有位程掌柜,从前和外婆做过几年宾主,在府衙里有几个熟人,我让曹四家的带你去寻他,外婆于他有几分恩情,他必肯全力相帮,先把王掌柜保出来再说别的,若要用银钱,不拘多少,只管从柜上支取,若柜上不够就让王大庆来我这儿支取,快去吧。”
“是!”孙二掌柜突然莫名的有了底气,忙站起来揖身重重答应,王大庆眼泪一下子掉出来,跪在地上连磕了两三个响头,站起来跟在孙二掌柜身后急急走了。
“悦娘,烦你走一趟,看看孙六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信儿了。”李恬转头看着东厢道,悦娘‘嗯’了一声,她不耐烦从前门再转一圈出去,推开后面的窗户直接跳了出去。
“五娘子,外头冷,当心受了风,进去吧。”璎珞递了只手炉给笔直站在廊下的李恬,小心的劝道。
“嗯,”李恬接过手炉抱着,脚下动了动,却没进屋,低着头,沿着檐廊慢慢往前踱步,直踱了三四圈,才一言不发的掀帘进了屋。
悦娘去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一身寒气进到西厢,看着李恬道:“闹事的是北城的泼皮,姓常,长得黑,外号黑皮,装病装死的是他媳妇,我去的时候,孙六已经出门往常黑皮家套话去了,等了一个来时辰才回来,拿银子买这常黑皮闹事的,是温国公府上的戴管事,许了他五十两银子,下一步要怎么做,那常黑皮还不知道,得等戴管事吩咐,孙六扔了五两银子给他,他不光什么都说了,还答应若有什么热闹,一定先跟孙六说一声,好让他看热闹看个痛快。”悦娘说完,鄙夷的‘呸’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呸常黑皮,还是呸温国公府。
李恬长长吐了口气,果然是温国公府上,果然是那位慈祥和蔼的宁国大长公主!
“这事,那位大长公主知道不知道?”悦娘问了一句,李恬无语的斜着悦娘,悦娘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这话也太蠢了些,尴尬的抬手掩着嘴连咳了几声道:“这人心真是,看几辈子也看不懂,那位大长公主跟老夫人交好了那么些年,对你又那么好,一看到你就眉开眼笑,拉着手亲啊肉啊不离口,老夫人尸骨未寒,她就能干出这事,真是,不愧是皇家公主,眨眼就翻脸。”
“财帛动人心。”李恬心事重重的应了一句,悦娘‘哈’了一声:“她还缺钱?她是大长公主,官家的姑姑,一年到头赏赐不断,我看是贪心不足。”
“官家的姑姑怎么了?一年到头是赏赐不断,那也得看看赏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今天几颗荔枝,明天一匣子糕点,后天再赏两盆花,也就这些,你再听说过别的没有?照理说温国公府上家底丰厚,宁国公主当年出嫁时嫁妆也不差,可抵不过她生了个五毒俱全的败家子,败了这几十年,再厚的家底也败光了,宁国大长公主又死撑着那份排场不放,穷了急了,就不要脸了。”李恬眯着眼睛咬牙道。
悦娘赞同的点了点头:“这温国公确实不是个东西,听说上个月又纳了个十三岁的小妾,他都快五十了吧?”
“嗯,”李恬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她这会儿没心思听这类红粉八卦,程掌柜那边还没信儿,眼看着天要黑了,王掌柜不能在牢里过夜,他年纪大了不说,万一有什么黑手……
“对了,孙六问要不要釜底抽薪,他跟常黑皮有几分交情,再说也不过五十两银子。”悦娘问道,李恬摆手道:“不用,一来容易漏了孙六的身份,二来,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抽掉一个常黑皮,还有常白皮、常青皮、常花皮,悦娘,我心里着急,烦你再往程掌柜那头看一趟,怎么还没个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