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祖-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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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出油桐籽再把没碎开的用棒槌捶几遍揉开,挑出的油桐籽装袋封好留着榨油。
晒坝上还在收捡油桐籽,伍哥洗洗手去库房取了下水穿的皮衩连筒靴,提了一壶桐油坐在屋檐下用皮擦子在外面打油,主院里头茂兰和阿祖她们听说要去挖藕,便笑嘻嘻的跑出来想跟去凑热闹,茂兰的腿上已经拆了夹板,不过手里撑着拐杖借力保护受伤的腿。
“伍哥。”看到屋檐下坐着的伍哥,茂兰笑嘻嘻的开口打招呼,从她受伤到今天一共没见到他几次,还没好好道谢哩。
伍哥抬头看过来,眼睛里有东西闪了闪,然后闷闷的答应了一声,低头继续擦拭手里的东西,一瞬间茂兰非常敏感的察觉了男人刻意的疏离,虽然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但心底弥漫起一阵淡淡的酸涩,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跟在后面的茂梅眼尖的看着杨茂德走过来,赶紧蹦跳着过去:“哥,挖藕?我们也要去。”
杨茂德拍拍她的手:“去也要加件衣服,那泥塘子边站久了可是很冷的。”说完又看看茂兰的脚:“还有给你二姐带个小凳子,这冷天冻地的坐在地上可要不得,她又站不久。”
茂梅脆生答应着,跑去旁边屋子寻到一个矮脚板凳抱出来,伍哥抬头瞟了一眼然后起身去屋头,又寻了一个厚油毡子缝制的垫子,那是他冬日头垫在门槛上编竹筐时坐的,卷了卷塞到一个篮子里然后递给茂梅。
泥塘子的泥比水深,先头已经提前喊人来开了缺口,等伍哥他们收拾好过来时,泥塘子里只剩下浅浅一层清水,残荷枯枝露出水面,偶尔一阵寒风带起些萧瑟的味道。
找了个避风的坡坎,放好小板凳又铺上油毡子,茂兰坐下来阿祖她们围在周围,看泥塘边上的男人们穿上那闪着油光的皮衩连筒靴,笨拙的一摇一摆扶着搭手的竹竿往泥塘里滑行。残留的水被搅得浑浊起来,在淤泥里站住脚那浑水漫到了大腿,等再俯下身在泥里摸藕,即使有防水的皮衩连筒靴还是有冰凉的水侵湿衣服。
下泥塘的男人们放轻放慢的脚步,慢慢的一点点淌着泥水前进,先用脚触碰到泥里躺着的藕段子,然后才弯下腰小心的用手扒开莲藕周围的淤泥,沿着藕身一点一点的推摸将莲藕整个抠出来。这期间要动作很轻缓防止将莲藕折断,如果淤泥水倒灌进去,不但影响莲藕存放还会在藕段里残留泥腥味影响食用。
会采藕的人会根据残留的后把叶和花吊叶来判断泥里莲藕的走向,会在取藕时不损害藕鞭给明年的莲藕留种,如果处理得当明年四月还能采一次莲藕。不过杨家这些人自然是不会判断的,摸上来的莲藕大多数会将藕鞭带出来,或是直接折损在淤泥里,所以如果不隔几年迁种一次,这莲藕早就绝收了。
塘上和塘里的气氛十分热烈。每当有一段胖乎乎的莲藕被送上来总会引来一片赞叹声,阿祖她们早就把伤了腿的茂兰撂在一边凑到藕堆边看热闹,伍哥从泥水里抽出一段莲藕,头一抬直直对上对岸茂兰看过来的视线。
只一刹那他便转了头,将手里的莲藕递给身后的人,可是胸腔里砰砰加速的心跳,却不像他表现出的镇定,他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不知道茂兰那有些莫名感伤的眼神到底是啥意思?
☆、在大灾之年
没等伍哥想出点眉目,就见田间土埂上飞快的跑来一个半大娃子,远远看到杨茂德他们便挥着手喊道:“少爷!少爷!老太爷喊你赶紧回去,县城里头来人了哩。”
杨茂德听到他的话也没有太多在意,从县城里头来的不是大伯找他有事情,就是油铺子来的要货的消息,他指挥着泥塘里的男人们继续。
那娃子见杨茂德不为所动的样子,急得跳起脚来:“少爷!来的是宪兵队的黑皮子,他们说田二婶被逮起来了,说她通匪哩。”
‘噗通’一声是泥塘里田二叔摔倒的声音,周围的人赶紧七手八脚的把他扶起来,可是他已经狼狈地滚了一身一脸的淤泥,站起身来时两眼红红的看向杨茂德:“通匪?这是啥话?”
杨茂德也皱起眉头:“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众人没了挖藕看热闹的心思,但这泥塘子才挖了一半,伍哥只得留下来带着其他人继续,杨茂德和阿祖她们赶紧收拾收拾回了大院子,等看到杨老爹和坐在堂屋的两个穿黑色制服的警察,田二叔脸色更加惨白,几乎是拖长了哭腔对杨老爹说道:“老太爷,我堂客本分得很,这事肯定有啥误会。”
杨老爹拧起眉头看着他这一身泥水的样子呵斥道:“像啥样?长娃娘在这院里头住了小二十年了,我能不晓得她是啥样人?赶紧换衣裳去。”
杨茂德看看两个笑嘻嘻的警察,看样子不是打紧的事情,便对田二叔点点头,他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被人推着出了院子。杨茂德打发茂兰她们去重新泡茶,一面慢慢坐下来问道:“大伯让你们来的?到底咋回事?”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然后高个的那个开口说道:“我们接到陕西汉中那边的线报,配合他们查处了一处专门针对商户绑票勒索的流匪,这帮子流匪十年里在陕西一带犯案数十起,汉中那地方靠川内近,秦岭一带地势复杂所以一直没有落网。”
“这次还是以往受了损失的一个商户,到我们这边来行商偶然认出了到他家采风的花头,”矮个子接着说道:“前几天刚刚收网,除了二十多个流匪还有参与销赃、通风和掩护的十几户,有咱们川内的也有陕西那边的。”
说完他干笑了几声:“就是没想到这里头有杨家的熟人。”
屋头沉寂了片刻,杨老爹像是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杨茂德才惊醒过来一般问道:“那田二婶的二姨是销赃?通风?还是打掩护?”
高个子咧咧嘴:“被认出来那个花头就是她那个表妹。”
杨茂德瞬间便觉得额头有些闷疼,这屋头的沉寂再次出现并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阿祖端了茶盏进来将桌上温热的茶水换掉,那矮个子的警察赶紧起了起身笑着答谢。阿祖偷眼打量杨茂德的脸色,发现他神色阴沉这事似乎并不如她们几个猜想的那么简单,用眼神睃了他半天也不见有要给她开口解惑的意思,只得端着残茶走了出来。
隔壁的茶水间里,茂兰她们见到阿祖回来赶紧开口问道:“咋样?到底啥事啊?”
阿祖摇摇头:“你哥没说哩。”
茂梅眼睛转转:“我偷偷听下去。”
说着也不顾阿祖她们的阻拦,偷偷绕到堂屋后头的窗子边猫下腰把耳朵贴在窗格上,屋头不时响起轻微的茶盖撞出的脆响,但是却半天都没人说话,茂梅疑惑的垫脚想往里瞧,就这时听到杨茂德开口问道:“大伯打发你们来是啥意见?”
矮个子暗暗的吐了口气,哎呦,我的亲娘哩,也不知道杨县长为啥提前叮嘱自己,这事说完一定要等杨茂德先开口问,如果他不开口那自己也就当是跑一趟送信的。现在既然杨茂德问了,他赶紧接话往下说:“杨县长说他当然相信你们跟这事莫得牵扯,但是那个田家的现在被关在陕西那边的特派队里,就是他想开口要人也要托人情。”
杨茂德暗暗咬牙冷笑,跟他这个大伯打交道这些年,也有些了解他的行事作风,一毛不拔而且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我在为你着想,你要接我的人情记得我的恩惠。
但现在不是跟他赌气的时候,不管如何先得把田二婶弄回来再说:“那么说大伯已经跟那边交涉过了?提啥条件才放人?”
两人又飞快的交换了下眼神,高个子在心里暗暗咂舌,原不怪人家能当上县长哩,杨茂德会咋说都猜得七七八八的,他从带来的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放到桌上:“杨县长说这是加密文件,看过以后还得带回去。”
杨茂德已经有被他大伯敲竹竿的心理准备了,漫不经心的丢下手里的茶杯,把桌上那文件拿起来看了几行,然后整了整脸色挺直腰继续往下看。这是一份关于支援西北前线军粮的紧急征调令,如果说去年和今年的气候反常引起四川大面积减产,那么杨茂德现在知道了灾年的中心地带原来在河南,从1940年开始,洛阳地区的降水量就明显少于往年,到了1941年人们苦苦等待的降雨也始终未至,旱情依旧在蔓延。
到了今年情况更糟,陇海铁路沿线各地从开始春季缺雨,北风横吹麦收几等于无,中部各县也苦旱无雨,麦收不过二三成。豫南地区原本丰收可望,但没想到将麦收的时候,大风横扫一周之久,紧接着阴雨连绵,农民坐视麦子满地生芽,收成不过三四成而已,秋种之后一连三月,滴雨未见秋收更属绝望。
此时已有三分之一土地被日军占领的河南,仍然是国党手上最丰产的省份,去年和今年政府依旧从河南征购粮食供应军队、官僚和城市需求。这样的负担,令河南的农民在往年储藏下的粮食早早告罄,终于在今年秋收税时开始典当冬衣以及本就少得可怜的财产,砍伐庭院中的树木,以便筹资买粮来应对政府的征收。
可就算是筹资买粮也需要有粮可买才行,凑不够粮食老百姓能饿着,但前线正在跟小鬼子开战的军队总不能饿着,于是就有了这份紧急征调令,不但针对湖北、河北、陕西、四川就是江苏一带都有接到调集令。
杨茂德捏着手里薄薄的几张纸,除了紧急征调令剩下的就是收集到的灾区消息,粮价已经涨到了往年的七倍,集市上出现了抢食的现象,约计百万人口顺津浦路南北逃亡江苏或是关外者,也有顺京汉路南北逃亡湖北、河北,更多的是顺陇海铁路逃向陕西。
如此严重的灾年情况,在杨茂德看到这一纸所谓加密文件以前居然没有半点消息,报纸或是传言什么都没有,他眯了眯眼睛猜测是政府封锁了相关消息。河南有人口3000万,也许百万逃荒在政府眼里并不是什么重大事情,但杨茂德却知道每逢灾年最怕的其实就是无序,在这样的年景里,兵、旱、涝、疫如果不有效控制,那么乱比灾更加可怕。
“一万大洋,没有粮食。”最终杨茂德淡淡的开口说道,这其中有多少会被杨县长扣下来,又有多少能真正变成粮食运往前线,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就算没有田二婶的事情,大伯也会找借口把这事摊派到自家头上,光想一想就觉得心像是漏了底凉飕飕的。
“哎,那太好了。”矮个子搓搓手:“那咱们啥时候走?送我们来的车还停在双凤。”
杨茂德客气一下留他们吃饭的心情都没有,站起身说道:“我去安排一下,马上就走。”
出了客厅门便见到偷摸到后头偷听的茂梅蹑手蹑脚的回来,杨茂德叫住她,喊她去前院田二叔跟自己一起进城,回院子用木箱把一万银元装好,心里叹气如果不是这几个月县城的粮油铺子还算赚钱,光靠今年地里的收成这一万可拿不出来。
“那个穆嘉莹居然是土匪的花头?”阿祖在屋头给杨茂德收拾东西,听他把事情一说惊讶的张大嘴巴,我滴个乖乖,那岂不是说他们差点引狼入室?
“这事就莫再说了,一来免得再生枝节,二来伍哥听了也难受。”杨茂德凑到床边亲亲儿子睡得红扑扑的小脸:“泥塘那边还没完事,等伍哥回来跟他说明天榨油坊还是照旧出油,后天送到县城铺子里头。”
他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让伍哥进城的时候带几身换洗的衣裳,怕是要让他往外跑跑,趁着灾情还没蔓延到我们这边,多收点粮食备着。”
阿祖微微皱眉:“这都快年底了啊,河南离得又远,应该不会影响到我们这边吧?”
杨茂德揉揉她的头顶,把她搂进怀里安慰道:“费点事也是为了安安心。”
有些话他没说出来,今年的冷冬来得蹊跷,明年怕还是灾年的继续,旱、涝要知道后头一般都还跟着蝗和疫,当天灾和人祸撞到一起时,那种有可能不能保护家人的忧患让他揪心,花些钱或是幸苦一些,都是值得的。
等伍哥从泥塘那边回来,杨茂德和田二叔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就算阿祖说得含含糊糊,他也被穆嘉莹的身份吓了一跳,当下第一个反应就是转头去看茂兰。要是真招来了土匪,杨家大院必定会是一场浩劫,幸亏老天有眼,比起茂兰的安全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又有啥?
茂兰也在偷偷打量伍哥的神情,不知道为啥他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不自觉的将手上的莲藕都掐出了汁儿,茂兰不太明白自己咋也跟着松了口气?
“我早就看出她不是好人。”茂菊为自己看人眼光准有些得意:“嫂子,我带梅子去蒸糯米藕了啊。”
阿祖点点头,然后继续跟伍哥说杨茂德让他进城,可能要出去收粮的事情,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