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祖-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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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差点忘了。”茂兰笑着赶紧扒拉出灰里的花生粒儿,拨弄到火盆旁晾凉:“赶紧吃了洗手洗脸,回头大伯来了要出去磕头。”
“哎,晓得。”茂梅捏起花生呼呼的吹着揉搓出鲜红皮儿的花生米,喂了阿祖一颗又塞给茂菊一颗,最后才留了几粒在手心里,一边手忙脚忙的脱着身上的围裙。
茂兰走过去帮忙,用沾了水的手捋了捋她头上的发丝:“大堂哥昨天犯烟瘾的事,还有昨天大堂嫂去我们屋头的事情都莫要说,晓得不?”
“凭啥!”茂梅一扬小下巴:“就是要给大伯说,羞得她回头不敢再上门。”
“你忘了上回你那鱼尾簪子最后还不是没有要回来?大伯就是个护短的。”茂兰拍拍她小袄上的灰,又把里面白色毛衣的领子翻出来:“她进门这么多年了,你以为大伯不晓得她是啥样的人?”
“那就更该说了,进门这么多年还这个德性,丢人丢到亲戚家也就是算了,要是丢到外人屋头那才招人笑话。”茂菊洗了手把编了一半的毛衣花边收起来。
茂兰叹口气:“大伯也是难得回来一趟,这大过年的让他丢了脸,转头估计要找大哥麻烦哩。”
茂菊沉默了一下,她想起那年茂梅吵着要把簪子找回来,结果大堂嫂一顿撒泼打滚要离开,大伯让自家大哥连夜护送大堂哥和大堂嫂去双凤的事情,冬日头走了一夜回来大哥就病了一场。还有几年前四疯子来的时候,在坟上点炮仗炸伤了手,也是大伯喊大哥护送着去镇上医院,一来一去折腾了两三天。
“不管咋样,他们来了就是客,赶紧把他们送走比啥都强。”茂兰收拾好围裙,扶了阿祖往外走:“亲戚再亲也不是一家人,手长也管不了别人家的事,忍一忍。”
这回茂菊和茂梅没再反对,只是偷偷的不悦的撇着嘴。
回到饭厅又等了一会儿,有外院的娃子跑来说滑竿已经进来了,杨茂德他们站起身往外迎接,茂兰三个扶了阿祖跟在后面,出院子就看到十几个背枪的宪兵围着一具带纱围子的滑竿儿。等滑竿进来停稳在院坝里,杨茂泉抢先几步跑过去掀了纱围子,伸手把微胖的杨县长搀扶出来,灰褐色的呢绒大衣里头是挺直的中山装,黑色的礼帽文雅的金丝眼镜,一笑露出和蔼的气度像是位宽和的长者。
阿祖从杨家门到现在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这位大伯见面,看他和蔼的和众人寒暄,进来饭厅脱掉外面的呢绒大衣,里面纯黑色的中山装笔直挺俊,在一屋子的长衫马褂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威严。
说起中山装,阿祖自然想到的还是三民主义、五权分立、国之四维,但是显然经过时间迁移,现在的中山装更多是一种象征意义,比如大家常常称它为“干部服”。一种用来划分阶级和地位的服饰,就像现在他只是往屋中间一站便成了中心,阿祖有些明白杨老爹和杨茂德无怨无悔的每月送钱进城的举动,供养一个特权阶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等杨县长在屋中间的桌边坐下,杨茂德奉上一杯茶才拱手弯腰:“给大伯拜年,祝愿您新的一年万事顺意,安康和乐。”
“好好。”杨县长呵呵笑着,从一旁的木匣子里取出一个灰色的细绒盒子:“你头前不是问我怀表盖子在哪里换的?我这回去成都找到了一个新样式,送给你。”
把盒子打开里面躺在一个银色的怀表壳子,上面浮雕着一朵木槿花显得十分大气,提着链子拿起来这分量估计也就是镀银罢了,杨茂德笑道:“谢谢大伯。”
茂兰三个和阿祖一起走出来,茂兰福了福身:“大伯你看我大嫂肚子不方便磕头哩,我们四个就这样给你拜年,祝愿您今年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不磕头不磕头。”杨县长张开手做着阻挡的姿势:“大伯知道你们几个是好娃娃,来这个小东西拿去耍。”
说完从木匣子里取了四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大家接过去捏了捏,大概知道里面是耳环或是扣花一类的小东西。
杨县长看看一直靠在椅子上笑眯眯的杨老爹:“茂泉,你和你媳妇两个有没有给你二伯拜年?”
杨茂泉一听赶紧拉了他媳妇走出来:“当然要拜年,这不是想等大家凑一块儿拜年才热闹嘛。”
杨老爹直了直身子:“用不着,昨天不是拜过了?”
杨茂泉愣了愣,杨老爹才笑眯眯的接着说:“哦,昨天下午你睡觉的时候,茂泉媳妇来帮你磕过头了。”
杨茂泉回头看看,堂嫂子一个劲的使劲摇头。
“茂泉媳妇客气得,呵呵,你们两个娃娃今天再给我磕头也莫得红包啦。”杨老爹拍拍椅子的扶手:“茂泉媳妇昨天拿到的那对翠玉葫芦喜欢不?”
大堂嫂脸刷就白了,不自觉的捏了捏衣服的小兜,她昨天在杨老爹屋头的枕头下翻到了一个小荷包,里头是两只翠玉雕琢的葫芦,顶端镶嵌着黄金打造的叶片。
“你咋背着我一人给二伯拜年?”杨茂泉低声呵斥道:“二伯给了东西你也不跟我说。”
大堂嫂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杨老爹又继续咪咪笑道:“你媳妇儿也是一片好心,你看你昨天烟瘾犯了,夜饭都没吃,她是心疼你哩。”
杨县长脸上的和蔼笑容散了散,半响才淡淡说道:“既然拜过年那就算了,收拾一下去上坟吧,时候也不早了。”
茂兰她们赶紧退出来,等到了厨房才憋不住笑出声,茂菊揉揉肚子:“哎哟,爹也真是蔫坏蔫坏的。”
“昨天还说啥也没丢,原来在这里等着大堂嫂哩。”茂兰擦擦眼角:“大堂嫂估计昨晚白欢喜了一晚上。”
茂梅把杨县长送的小荷包打开倒出一对银制的莲花耳钉:“真小气,这东西最多不到十块钱。”
“送东西也不看人应景儿。”茂菊把自己那对梅花的耳钉和她交换:“一看就是不上心。”
说着就看伍哥提了背篓进来:“杨县长说把里头的东西都装盘,哦,他说里头那瓶葡萄酒要用他带来的大玻璃杯,就不用带小瓷杯了。”
茂兰答应着从背篓里取出一整只烧鹅,一块上好的卤牛肉,一盒云片切糕,一袋金灿灿的炸馓子,枣红色的蜜汁麻花还有菊花纹样的蟹糕。
茂梅最后从筐子底下取出一个铁质的盒子:“哎,这个不是上回我哥从城里带回来的那种糖果?”
阿祖看了看,一样的盒子上头写了彩虹什锦糖:“嗯,是这个,一盒十五块钱哩。”
茂菊瘪瘪嘴:“舍不得给我们买好点的东西,到舍得花钱装面子。”
茂梅呵呵一笑:“管他哩,反正回头上坟回来也是给我们留着吃。”
茂兰手底下切着牛肉一边恍惚的想起,自己窗台上摆放的那几只小瓷人,那时候大伯还没当上县长,不管是回来上坟还是送给大家的年礼都不太值钱,但从中却能感受到他的诚意和关爱,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只关心礼物的价格?
☆、家蛇逮小偷
就因为多了杨县长一个人,初三初四两天厨房忙得烟熏火燎的,不管吃不吃总要摆上一桌,外面大厨房也忙个不停,跟着杨县长来的那十几个宪兵虽然不挑嘴但是能吃得很,田二婶顾不上徐新文家的白宴回了大厨房帮忙。
喝酒、斗牌,初四的时候还出去打了一回猎,往年都是伍哥张罗这些事情,今年甩给田家兄弟代办,田大叔和田二叔两个早没了上山撵兔子的兴致,最后带队的成了李大顺三兄弟。大院周边的山上是禁止打猎的,一群人就往桐油坡那边去,闷沉沉的枪声不时传来,引得站在院边抽烟的杨茂泉烦躁的踱步。
“想去就跟着去呗,自己拿乔现在冒啥鬼火?”大堂嫂不耐烦在屋头给公爹和二伯陪笑脸也躲了出来。
“操,老子正事都没办完,哪有心思出去耍?”杨茂泉从怀里取出烟膏盒子打开看了看,里头只有薄薄的一层:“估计明天就要跟爹回县城去了,杨茂德这家伙我上午约他一起去打猎,他居然不给面子。”
“公爹难得回来一趟,他当然要在跟前卖乖。”大堂嫂伸伸懒腰,左右看看才靠近他小声说:“不然往他那屋头去转转,这会儿堂弟媳妇她们在厨房。”
“转个屁,茂兰她们三个丫头都晓得锁柜子,你难道还敢砸锁?”杨茂泉自然晓得自家女人手脚不干净,但是因为她总是往回占便宜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堂嫂嗤笑一声:“你真相信他说的去孙保长家帮你要烟土的话?我才不相信他能把大烟戒了,我们去他屋头翻一翻要是能找到烟土,明天不是就不用跟爹回县城?”
杨茂泉犹豫了片刻:“那你去,我在这里盯着,要是杨茂德或是他媳妇儿要回屋,我也能帮忙拖一会儿。”
大堂嫂咧嘴一笑:“放心。”
看她一蹿一蹿的兴奋往前跑,杨茂泉又小声叮嘱喊道:“不管拿了啥,回来要分给我。”
她头也不回只是随意的摆摆手,转过屋檐消失而去,杨茂泉揉揉冻红的鼻尖打了个喷嚏,转头又点燃一根烟蹲在院坝边的石条上抽了起来。
另一边大堂嫂飞快的溜回了住的院子,因为他们留宿的房间也在这个院里,所以昨晚隔着窗她已经观察阿祖他们的房间好一阵子了。到了屋门口她先试探的敲敲门,贴着门板小声喊道:“堂弟妹?堂弟妹,你在屋头没?”
听到屋里没有响动,才飞快的回头左右看了看,推开门侧身挤了进去,屋头自然不会有人,空气里残留着昨晚烤火时留下的淡淡菊香。她先直扑摆放小椅的梳妆台,上头摆放着一袋雪花膏,一个贝壳油,梳子和一朵断了发夹的红绸花。
梳妆台边一溜三个抽屉,最上面一个挂了锁,她丧气的拨弄了一下,显然里头是放了阿祖的首饰。抽出下面两个抽屉里头整齐摆放着一些小本子,取出来看看是用来记录油坊换油的账本,从第二个抽屉往上伸出手敲一敲上头的木板,农村自家打制的家具用料十足,抽屉的底板也非常结实厚重。
大堂嫂站起身搓了搓手:“我就不信你们家值钱的东西,就只有这么一个小抽屉。”
说着先走到床边掀起被褥枕头,连床里面隔板上的毛毯也被她摸索过一遍,显然阿祖并没有收藏东西在床上的习惯,气愤的把枕头在床架上砸了砸,倒是漏出一丝茶叶的清香。
环视屋里一圈目光落在屋角一排三口红漆柜子上,最外面一口箱子里头是阿祖和杨茂德日常换洗的衣物,大堂嫂在里头翻翻拣拣一边嘟囔:“咋都是棉布的?抠门,连绸子衣服都舍不得穿。”
一直翻到最下边累得吁吁的喘气依旧一无所获,接着打开第二口箱子,这个里面是暂时换季穿不上的衣服。最上面显眼的就是阿祖那件蜜色呢绒大衣,大堂嫂眼睛一亮赶紧取出来抖了抖:“哎呀!杨抠门原来也有舍得的时候,啧啧,给新媳妇买这么贵的衣服。”
把呢绒大衣穿在身上,借着梳妆台的镜子左右照了照:“给大肚婆穿真是浪费了,死烟鬼子,老娘过年添置的衣服加起来也莫得这件值钱。”
说着又在镜子前搔首弄姿了半天,身上的呢绒大衣都没舍得脱下来,又回到柜子边继续翻看。里头自然再没有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骂骂咧咧的把第三个柜子打开,一眼就看到里头的烟盘子,她露出讥诮的笑容:“假打,就晓得你们杨家莫得好货,戒烟?上坟烧报纸,哄鬼哩。”
说着便把烟盘子端出来放在屋里的桌上,下面是叠放整齐的夏季薄被,她弯了腰进去想把薄被抱出来,一伸手便觉察到分量异常,不由嘿嘿一笑:“原来硬货藏在这里。”
抓了被角用力一掀,一个冰凉的东西撞到她的手上,然后臂弯一沉再接着便是一紧,大堂嫂低头一看,在昏暗的屋角光线里对上了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它显然不喜欢这种粗鲁的叫起床方式,吐了吐红色的舌头更加紧缠身体攀附的热源。
大堂嫂脸色刷一下白如纸张,就觉得头皮和身上的毛孔全都大张着,整个人被冬天冷飕飕的风吹个通透,喉头咕咚一下,然后才发出凄厉的尖叫,持续了十几秒然后两眼一翻就后仰着昏倒在地上。
原本就绷紧神经给堂客望风的杨茂泉,被女人凄惨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看背后饭厅的门打开杨茂德和伍哥走出来询问,忙丢了烟往那边院子跑去,不管咋样也不能让自家女人被杨茂德逮个正着。
等跑到前边的院子时,就看到大敞的屋门口冬儿手上正抱着被单往里张望,瞥到后头跟来的杨茂德他们,他只得率先开口呵斥道:“你干啥?咋个偷偷往主子屋头跑?”
冬儿被他问的一愣,看到后头跟来的一大帮人赶紧摆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指了指杨茂泉他们的屋子:“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