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寄余生-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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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薛覃霈找了个折衷的法子,既不委屈了自己,也不是很委屈他——一脚刹车踩下去,汽车就停在了路边。
“想回家就闭嘴,再说话你就自己滚回去。”
靳云鹤早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心就横了——话都说出来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因此利索地开门下车,砰地一声关上门:“滚就滚。”
薛覃霈想不到他竟然真的说滚就滚,并且滚得这么利索。他想后悔,但话都说出口了,心要是这么软一下,那以后也都没活路了,这小崽子太精,不能给他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机会。
因此顺手把他的箱子也扔下去了。
那个箱子像刚来的时候一样从天而降,靳云鹤气得踹了它一脚,眼看汽车绝尘而去。
薛覃霈一路把车开得飞快,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事实上他也在自己后悔之前就进了家。
两只小狗已经学会认人,此刻一听见动静就挤成一团滚过来了,爪子在地上吧嗒吧嗒的,也跑不快。
小白比较弱小,跑着跑着就落在了后面,跑到一半看到大黄已经凑到了薛覃霈跟前,气得又趴在地上变成了一滩牛奶。
薛覃霈偏爱小白,因此敷衍地摸了摸大黄的头就走过去把小白从地上捞起来挂在了胳膊弯上,小白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重的奶味,此刻正伸出粉红的舌头试图舔他。
大黄在后面呜咽几声,也跟过来叼住了薛覃霈的裤脚。
于是余绅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薛覃霈陷在两只狗嘴下不能自拔。
“余……余绅”薛覃霈百忙之中抽出另一只手招呼了一下,“我回来了。”
“我看见了。”余绅径直走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本来就没什么事。”薛覃霈说着抽身来到余绅跟前,把小白塞到余绅鼻子底下,“小白身上怎么一股奶味?”
余绅胡乱抓了一把小白的狗头,抬头瞥了他一眼:“今天喝奶的时候掉碗里了,笨死了。”
薛覃霈听闻后嗤笑一声,更加喜欢小白了,然而还是不忘认真地点点头赞同余绅:“是笨。”
余绅也嗤笑一声,蹲下身把脸埋在大黄身上:“我感觉你偏爱小白。”蹭了几下后抬起头来看着薛覃霈,也不给他回话的机会,“饿了么,你家仆人早就勤劳地做好了饭,我吃得差点撑死。”
薛覃霈心道,这次果然没等我,倒是学聪明了。
“还行吧,那我吃了。”
不再多说,吃饭去。
再说那被抛在路边的靳云鹤,刚下定决心拉着箱子自己走回家去让那不长眼的人看看自己的志气,转瞬就想起回家以后还是要面对他,又怵了,不知道是该走快点好还是慢点好。
他是个很认路的人,因为心眼小记性好,把什么都记得很清楚,所以不怕会走丢。然而像这样自己独自走在路上,他仿佛又感觉一下子失去了所有人,心底像蚂蚁啃似的不知是痒是疼。
他哪想过自己即便是这样走着也会遭遇不测?
然而毕竟人在明处,靳云鹤根本不知道耿森平早在他离开警署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掌握了他的动向。本来他们还只是想要伺机而动,想再观察一阵子的。但这机会来得千载难逢,不用可惜。
于是靳云鹤就这样连人带箱被塞进麻袋里运给了田中小二郎。
第33章 叁拾叁 绑架
薛文锡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兀自心烦不已,因为听说很多不仅是商人甚至包括政府高层已经同日本人秘密合作了,还有几个是同自己利益关系密切的,当时他正在内心破口大骂,心道这群人居然他妈的连个屁都不放,蹭蹭蹭就全跑到日本人那边去了。
但无论有多急躁,他还是拿起听筒,不耐烦地喂了一声,接着发现来电的人是田中小二郎,心里更堵了。
那田中小二郎这次也是动了真刀真枪,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把靳云鹤的事交代了,薛文锡听后心里一咯噔,觉得脑袋懵了一瞬。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也不想做恶人。如果薛署长愿意合作,那么今天晚上他就能回家了,如果您不合作,我们也不介意先送还一根手指,然后您可以再做决定。”
田中小二郎的打算是非常保险的,他要耿森平赶着这趟乱子拿下警局,无论薛文锡妥协与否,最终得益者都是他,至于薛耿二人么,留他们自己斗吧。
他知道耿森平是真心帮着自己的,不会叛变,但薛文锡在这种时候匆匆下台,总归会留下个烂摊子,不好收拾,难以服人。
因此薛文锡能留下来是最好的,就怕他不留。
然而此刻薛文锡甚至都不知道耿森平的叛变,还在强作镇定:“我倒是奇怪你哪来的自信?现在这里都是我的人,就算你接手了,也不好收拾。”
“我不能肯定,薛署长,但我总能赌一赌吧,还是你现在想听听他的声音?”
田中小二郎不死心,认为薛文锡在故作镇定。他明明记得自己得到的消息并不是这样的,当时要不是听说眼前这个小子很受喜爱,现在他也不会胡乱动作。
因此叫人即刻把靳云鹤扭送过来。
靳云鹤就在一边,知道自己此刻的任何作为都毫无用处——自己的性命被别人捏在手里,像只蚂蚁,他们想捻死就捻死,根本无可奈何。
因此他安安静静地发抖,一动不动,等待他的命运。
但他没想到人来得这么快,没过多久便来了两个不高的男人,他们强硬地扭着他的身子,把他的头按到电话听筒边上:“说话!”
靳云鹤操了一声,心道说什么啊,然而没等他反应,刀尖就划上了他的脸,随即一阵锐痛袭来,他竟硬咬着嘴唇愣是没出声。
操,硬撑什么,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说话又怎么?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意气用事跳下车去!
靳云鹤暗骂着自己愚顽,但心底的坚韧却在这一刻体现了出来——就算没有用,羞辱一下日本人也是好的。
靳云鹤不怕被打,小时候总是磕磕碰碰,打打闹闹的早就习惯了,自以为还忍得住,于是便继续忍下去了。
接着他便听到听筒中传来薛文锡的嘲讽的笑声和怀疑的质问,心底顿时一阵痛快。
田中小二郎气得脸都黑了,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走过来,啪一个耳光响亮地抽在靳云鹤脸上:“说不说话?”
那一巴掌太狠。田中虽然腿断了,但手还是很有力的,毕竟也是打过仗的人。于是靳云鹤几乎被那一巴掌抽晕过去,一瞬间感到天旋地转,吐出一口血沫。
薛文锡在那边听得清楚,心里是明白这一劫是逃不过了,虽然方才并没能亲自确定这场绑架的真实性,他还是感到了惊心动魄。
无论是不是真的,他早就决定了不再继续待在上海,放弃这些他本就打算放弃的,又算得上什么牺牲呢?
相比而言,此刻更让他心焦的是,那田中小二郎会对靳云鹤做什么。他倒不是怕,只是担心自己晚了,能阻止的阻止不了,反倒失去了不该失去的。
就算只是为了临危时刻的闭嘴不言,那人也值得他一次动容。
因此直截地说道:“我可以考虑,无论什么条件,只要你给我几天时间。”
田中小二郎听闻即刻撒了手,把靳云鹤丢在一旁:“说话算话,不要失了中国人的诚信。”
薛文锡在内心默默把他全家操了个遍,然后答道:“不会让你们失望。”
于是田中小二郎非常满意地挂了电话。
薛文锡也同时放下电话,立刻叫来了耿森平。
“我有话对你说,坐下吧。”他礼貌地伸了伸手,请耿森平坐下。
耿森平却似乎显得没那么惊讶,他顺着手伸的方向坐了下来。
虽然薛文锡从来没对他这么礼貌过,耿森平也已经不再轻易受宠若惊了,毕竟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再过几天这个位子上又会坐了谁?
然而薛文锡的语气则更显诚恳,他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解释了他的想法,同时把整个警署交给了耿森平。
“我净身出户。”他双手一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耿森平微微挑了挑眉,忍住没有纠正薛文锡的那一处用语错误。
“当然,前提是没有任何意外。”薛文锡说罢披上那件常年来永远被他挂在椅背上的黑色大氅,走上前去拍了拍耿森平的肩膀,“我走了。”
大氅上没有积灰,薛文锡只是嫌弃他过于笨重,把他当作被子用了,掸一掸,还是黑得发亮。
要说是没有愧疚,耿森平认为是不准确的,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薛文锡更应该比他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他看着那人在他面前离开,只是轻声而漠然地道了句再见。
再说薛文锡,纵然离开的时候看似潇洒,但其实快气炸了。他本来还想到要担忧儿子的安危,转念一想发现日本人既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他,就说明他至少还是安全的。
靳云鹤被拐走了,他是安全的,说明什么?
于是电话不打了,他直接驱车回家,并且回得惊天动地。
“薛覃霈!”
薛覃霈立即连滚带爬地下了楼:“爸你回来了。”
“靳云鹤呢?”
“我以为……”薛覃霈见靳云鹤这么久没回来,其实也有点急了,打算出去找他。无奈心里总抱着一丝侥幸,认为自己老子已经先自己一步找到了他,又碍于面子,所以迟迟不肯出发。
不得不说面对薛文锡的质问,他还是很心慌的。
“你以为什么?”薛文锡把在外受到的所有怒气都发在了薛覃霈身上,方才忍住的所有破口大骂也都变成了这一个。
薛覃霈没敢回话,心里隐隐觉得是出事了。
两只狗此时听见声响又啪嗒啪嗒跑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凑到薛文锡跟前,这里闻闻那里闻闻,薛文锡看见了,不耐烦地动了动脚,他们就又撒丫子跑回去躲起来了。
“我让你把他送回家,你送的好,直接送到日本人手里了!”
“是他自己半路非喊着要下车的。”薛覃霈无奈解释。
薛文锡气得随手抄起一个青底小瓷瓶想要扔过去,忍了忍还是放下了。
瓶里还插着花,和水一起哗啦啦全摔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此刻的他几乎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也不理会屋里自己制造出的闹剧——眼睛在紧皱的眉毛下闭着,手插在头发里发抖。
然而还是强装镇定,用另一只手捡起花塞了回去。
他虽然放弃了警署,但那远远不够,他知道日本人想要什么,合作?合他全家!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找到靳云鹤,把他救出来,然后逃。
薛覃霈看出了薛文锡的不稳定,知道这次怕是出了大事,因此也不敢走,小心翼翼继续问道:“出什么事了?”
薛文锡好容易整理完情绪,尽量不露出易怒的样子,把手放在薛覃霈肩膀上宽慰道:“你别管了,现在,回去收拾好你的东西。”
而后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34章 叁拾肆 变故
靳云鹤虽然免受皮肉之苦,但只是被这样不知昼夜地绑着,也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了。
他能想象到自己此刻的样子——就像块破抹布一样被丢在房间一角,而绑架者自信到甚至连个看守都没有安排。
这简直太不像话了!绑都绑了,还不找人看着自己,万一跑了呢?
这么忿忿不平地为自己的不受重视气了一会儿,靳云鹤决定逃跑。
他小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是小时候的事都是小事,从没有人真的想过要他性命。而这次若是下定决心要逃,他是一定要用尽全力的,即便被抓住免不了一死,那也不会拖累了谁。
于是他开始挪动。
手上的绳扣是个死扣,绑得相当专业,靳云鹤用尽伎俩也没有办法让它松动哪怕一丝一毫,那么好,他只能滚着逃了。
先无声无息地转个方向,面对着唯一的一扇窗——靳云鹤看到了窗外的天空,是黑的。
原来现在是晚上,他想。
这样算起来,从自己失去意识开始,至少也过了一整天。
一整天,让薛覃霈自己担惊受怕去吧!
靳云鹤恨恨地咬牙。
如果他会的话。
接着他开始滚起来,一边滚一边骂薛覃霈,同时也感到了一丝庆幸——幸好他们没有蒙住自己的眼睛,要不就真的死了。
没过多久靳云鹤就发现自己已经成功地到了窗户底下。
这个房间本就不大,滚起来自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