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故人-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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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撩袍裾,取了匕首交到她手上。
还是那牛皮的刀鞘,积累着岁月的痕迹,还带着一点他的体温,握在手里,那点温暖便好似融进她的掌心里,只剩下弹性的触感。她一颗颗地抚摸过刀柄上的宝石,然后刷的一下把匕首拔了出来。
他吓了一跳,有点嗔怪地说:“你小心一点,是开过刃的,割破了手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毫不在意地把刀子摆来摆去:“为什么要开刃呢?我打保票这匕首没机会沾血。”
他宠溺地看她:“是。可我一个大男人,带一把没开刃的刀,听起来就一点也不威风。”
她哧地一声笑出来,看着他的眼睛。原来他看自己时是这样的宠溺,自己以前都没发现。
可现在发现,已经太迟了。
那些洒着点点阳光,吹着暖暖微风的日子,她还没察觉有多美,就已经过去了。那些和他一起走过的遥遥的旅程,那些嘻笑拌嘴的美好,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变成回忆了。过年时团团围坐,他与她挨着,转头就看见对方被炉火映红的脸,吃年馎饦的时候,她吃不下整个,用筷子夹了半个,另一半顺手丢到他的碗里去,还恶作剧一样看着他,他也不恼火,居然就那样吃了。这样的亲腻,她只与苏老爹有过,而她竟然只以为和他只是兄弟!每个人都怕他,只她不怕,因为她知道他宠着她,惯着她,只有她掏墙挖洞气得他跳脚,因为她知道他永远不会真的生她的气……她为什么会这样,其实有个答案一直放在那里。
她果然迟钝。
她想着那些过往,清晰得就象昨天一样。
“你中毒那次,我骗你说不许吃饭,然后……你真的饿了一天?”
“嗯,没吃。”
“你怎么那样傻?”她笑。
“是你太狡诈吧?”他叹气:“你刚救了我一命,当大夫的话我怎么敢不听?”
……
“你捡了我的钱袋为什么不还给我?”
“你不是有办法挣回去么?”
“那是我聪明好不好?”
“对,你真聪明。”
她知道,他不过是看着她耍小聪明,心甘情愿地当一个傻子。
……
“我是不是灌醉你的第一个人?”
“大概是。”
“我酒量有那么好?”
“你不喝酒哪来的酒量。”
“你不服气?”
“不服。”
她豪气顿生:“来来来!咱们就先把这一坛喝掉……”
她突然住了口,两个人一齐望着酒坛上贴的大红喜字。沉默。
“你独自潜入允城那个晚上,是不是不想活着回来了?”
他没说话,然后笑了:“你那天晚上唱的歌真是好听。”
“那我再唱一遍给你吧。以后,我就不唱了。”她轻声唱着,眼里缓缓地蓄起泪。他那夜是要去送死,临别前他拥抱了她,她当时只是傻傻地不敢动,一点也不明白他中的千沟万壑。她现在明白了,懂了。那样痛的分别,她现在感受到了。
她唱完了,吸吸鼻子,冲他微笑:“裴湛,让我抱抱你吧。以后……没有以后了。”
不等他应答,她就向他贴过去,手臂用力地攀住他的脊背。他那样高大,她觉得自己象一只吊在树干上的猴子,她紧紧地攀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就象急促地敲着杖鼓,他垂下头,在她耳边说:“别去成亲了,我带你走。”
这句话终于逼出了她的眼泪,她纷乱地摇着头,说不出一句话。
他吐出一声压抑的叹息,终于回抱住她,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这样苦涩的一个吻,有一点咸,因为混杂着她的泪,象狂风暴雨样的肆虐,满是末世到来一样的绝望。她生涩地回应他,引来他更狂暴地掠夺,她象一棵拔出地面的小草,柔弱又紧紧地依附着他。她向后仰去,手却不小心将酒坛推到地上,哗啦一声,摔碎了。
这声脆响仿佛敲醒了两人迷茫的神志,他的吻和缓下来,流在她的唇齿间缠绵。她停住泪,专心地吻他,仿佛这世上只有这一件事。
隔了许久,她伏在他的胸口,轻声地说,“如果来世遇到你,我再不说做兄弟那样的傻话了。”
“别去成亲。”他再次说,声音喑哑,“留在我府里,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可是她不能。她不后悔来找他,也不后悔吻他,但她不能留下来。她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罪。她虽未成亲,但已下定,便是□□,他擅自留下她,就算是王爷,也是重罪。
她从他的胸前离开。“裴湛,我得走了。”
他紧紧握着她的双臂:“不能走。”
“必须走了,”她忍住泪,“晏堂从没有对不起我,我和他换过定贴,下了定礼,我对他有承诺。”一切错过只是她的错,已经不可挽回,更不可错上加错。
她语气这样坚决,神色凄楚却不可违拗。
他的手渐渐地放开,把案几上那把匕首放进她手里:“这个你收好。”
她一惊。“送我?那可不行!这是你父皇留给你的,还有你皇兄……”
“原本就是思念,给了你,只是更添思念而已。”
她把匕首握到手里。这是他父皇留给他保命的东西,他把命都要给她。她吸了吸鼻子,开始抠刀柄上的一颗红色宝石。
“匕首我不能要,”她边抠边说,“给我一颗石头吧!你也知道,我很贪财的,这颗是不是最大最贵?……你给我的金叶子,我都留着没有花呢……”
那宝石嵌得太牢固,又是光润的表面,她其实也知道抠不动,抠了许久却终于啜泣起来。
他一直看着她,慢慢地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连同匕首一起握着,他掌心温暖,指尖却微凉。
她拒绝了他差人送她的好意,只是深一步浅一步地踏进茫茫的黑夜里去。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风。
她紧紧握着他送的匕首,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她忍着不哭出声来,因为她知道他一直跟在后面,不远不近,不疾不徐。直到进了院子,反身撞上门板,她才哽咽起来。巷子里遥遥地传来一阵萧声,却是自己曾唱给他的那曲江南俚歌,“冈头花草齐,燕子东西飞。 ”幽幽的萧声在夜里盘旋回转,她心里跟着那萧声唱和,嘴上却除了呜咽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湛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到家。书房里满是辛辣的酒气,他第一次觉得酒是这样呛人,呛得他眼都红了。她刚刚还在这里,他口中还留着她的芳香,怀中还有她的温暖。几上还有两盏茶,茶汤映着豆样的烛光,盈盈欲碎,他缓缓捧起一盏来——已是凉了。
☆、27
苏鱼平生第一次坐飞机,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又怕给晏堂丢脸,只是强抑着兴奋。
飞了不到2个小时,飞机在澄湖降落。大约是早打了招呼,澄湖分公司的人把车送到机场,晏堂开着车一路疾驰。下车的时候,先嗅到腥咸海风的味道。
天有点阴,灰白的水面大片地铺开,一直连到同样灰白色的天边,只留朦朦一线,遥遥无垠,好似把整个天地都包容在一起。海天间有点点的黑色,是盘旋的鸥鸟,隐隐听到涛声中夹着它们的歌唱。远处的海面宁静无波,近到岸边却是浪花翻涌,碎白的,仿佛一捧捧的珍珠,按着节奏,不急不缓,献宝似的呈到近前来,又转瞬消逝在濡湿的沙滩。
“我查过了。这里从前叫做登州。”晏堂说。
苏鱼猜到了。看到海的时候,她就想到了。昨天看电影时以为他睡了没听见她的喃喃低语。他之前又一直保密,不肯透露行程,其实就算告诉她去澄湖,她也不知道那就是登州。
从B市到澄湖,坐飞机又转汽车,也不过是三两个小时,前世里,却是跨不回去的遥远。
“谢谢你,晏堂。”她由衷地说。
“这种时候带你来海边,确实太早了点。可谁让我忍不住要献宝。”他口气里又有点得意又有点抱歉,“昨天你煮汤的时候,我订了今天的机票。好在现在不是旺季,票不是很难订。”
虽然快到夏天,但天阴,海边的风吹起来还有一股阴湿的寒气,确实不是到海边的好时节,长长的海岸线上,人迹罕至。
可她由衷地高兴,在海滩上跑来跑去:“这里!是不是应该还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很平很平,天暖的时候可以躺在上面晒太阳,把皮肤晒得黑黑的……”她四下里望,沿着海滩一直快步走,不住地问,“会有多远呢?会不会被浪冲走了?或者冲没了?这么久的时间,会没了吗?”
晏堂想不出白皮肤的苏鱼被晒得黑黑的样子,听到她一连串地问,笑道:“海岸线很长呢,就算在澄湖也不只这短短一段。你说的大石头,已经过了那么久,也许已经沉入海底了。”
幸而她并没有失望太久,回头望着沙滩上长长两串脚印,走了这样远,几乎望不到头。
苏鱼叹息:“我听人说过大海,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原来海这样宽广,这样无边无际,比我想象的还要雄壮辽阔。”那个曾晒得黝黑的小男孩,曾在这里终日畅游。千年前,这片海见证过他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苏鱼蹲下身去,把手伸到一捧浪花里面,却被冰激得瑟缩了一下。
晏堂拉她起来,诧异道:“你是第一次看海?难道你说的登州不是你的家乡?”
“我从没说过家乡是登州啊!”她失笑,笑容很快就凝住了——晏堂把她被水激得通红的手指握在手里,他的掌心温暖,她的冰手指陷在里面却象被烙铁烫过一样。她慌慌张张地抽了两下,终于把手抽开了。
晏堂的表情有点受伤。
“这样也不可以吗?”他眼里有委屈。
不可以。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不可以。电影院里,他靠着她睡着了,她只觉得心跳擂鼓,象做了什么错事一样。对,就是那种做错了事的感觉。让她觉得恐慌。
苏鱼说不出原因,她只有抱歉。
海风冷硬,割在脸上,也直割到心里去。苏鱼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晏堂叹口气,把风衣脱下来罩住她的肩膀。风衣厚重,披在身上沉甸甸的,除了暖,还有一丝淡淡的古龙水的气味,是晏堂的味道,这让苏鱼有点眩晕。她急道:“不用给我,你穿得太少了,会生病的。”
他在风衣下面原只穿一件薄薄的银灰色衬衫,被风吹得簌簌抖动,想必很冷。但他一双手,执拗地握紧风衣的两襟,不让她挣掉。
“要是给你冻病了,我岂不更难受。”他只是微笑。
苏鱼只好说:“那还是回车里去吧。车里暖一点。”
晏堂却似没听见:“苏鱼,我很郑重地告诉你,我爱你。我好象被你下了蛊,不知不觉地就要对你好,止不住要对你好。可我不喜欢你的躲闪,为什么?是因为裴湛吗?他根本不记得你。所以,请你认真地看看我,接受我。”
没错。她一直在躲闪。
“我,我不知道……”苏鱼望着他,面上一片茫然。
涛声阵阵,好象冲刷着她的大脑。他并不知道,她曾经是那样爱他,那样奋不顾身地扎到爱情里。她也不是不知道他现在对她更好,那种真真切切的烟火气,明明更要打动她。可面对他的耐心体贴,她的心里却如何也生不出从前那样的激情来。
晏堂心头一片怜惜,他缓缓地垂下头去,要吻她的嘴。
苏鱼有点迟疑,想到他的种种体贴,便又象受了蛊惑,也许她应该试着接受吧,虽然想不起之后发生了什么,但她毕竟是爱过他的。她微微扬起脸将唇迎过去……从前……可她不记得从前他吻过她……
在唇上柔软的触感尚未定型的瞬间,一道锐利地痛向苏鱼的心脏猛烈地割过来,象一柄利刃重重地叉入胸口。她猝不及防,疼得啊了一声,用手抚住胸口。晏堂一惊,连忙拥住她。
但那痛楚并不减缓,反而从心脏处蔓延开来,流淌到四肢百骸,让她摇摇欲坠。她一句话也说不出,白着一张脸只是大口地喘息。
晏堂顾不得太多,抱起她就向汽车大步奔跑。
苏鱼软软地挂在晏堂胸前,恍恍忽忽只听到他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苏鱼清醒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副驾座上,座位调得很平,身上牢牢地扣着安全带。胸口已经不痛了,只是全身没力气。她微微转头,见晏堂紧紧抿着嘴唇,正神色严峻地开着车。
“晏堂。”她叫了一声。
晏堂扭转头,见她睁开眼,略松了口气。“你醒了?好些吗?”他的声音里有遏止不住地轻颤。
“好象没事了。”苏鱼吃力地调整座椅坐起来。
“你不要动,”他并不停车,口气严厉,“我刚才已经让人联络了澄湖最好的医院,马上入院做检查。”
她被押着去做了最全面的检查,有一些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