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故人-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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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湛只穿一件月白长衫,披了件玄色的袍子,刚从榻上起身。未料到见着苏鱼,竟然有一点慌乱。不悦道:“你跟进来做什么?”
“我来确定你是不是安好啊!从那么危险的地方回来,我这个做随行大夫的进来瞧瞧不是本份么?”她理直气壮。
裴湛轻哼了一声,转身交待了裴同两句,便让他走了,一转身盯住苏鱼。
“盯着我干嘛?”苏鱼有点心虚。
“你不是要断定我安好吗?怎么断定?这样跟我瞪着眼睛?还不过来!”
哦。苏鱼连忙过去,把手指探在裴湛的脉上。
裴湛忍不住笑:“就算是伤也只会是硬伤,你怎么就会诊脉。”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要给他诊脉的,她讪笑着收回手,道:“快给我讲讲,昨天晚上怎么就一举拿下允城了?”
看着她一脸八卦的模样,裴湛嫌弃道:“打听军情也是随行医的本份么?”
“随便讲讲嘛。”
“很血腥,你要听?”
“切,随行医什么血没见过,能有多血腥。你孤身一人潜进城去,胆子真大,你就不怕?”
“我原是没打算活着回来,所以也没什么怕不怕。”
苏鱼怔一怔:“怪不得昨天你说什么活了死了的话,置死地而后生,就是这个意思吧。”
“居然回来了,倒真象白捡了一条命。”裴湛微笑,又敛了笑容,问她,“我若回不来,你会伤心吗?”
“会啊!会痛哭流涕,会痛不欲生。”
“这样严重?”
她哈哈一笑:“可你怎么会回不来呢?你可是鼎鼎大名,有胆有谋的常胜王裴湛,少来诓我。你现在坐在这儿,比我还精神百倍,还说什么死呀活的,有多晦气。”
裴湛哼一声:“你也知道晦气。”
“不过我记得昨夜你说,如果回来,就会去王城找你皇兄。你不会忘了吧?”
“没忘。还要带着你。”为苏鱼放弃王位,他是甘愿的。
“好啊。我跟你去。我从未去过王城,听说那里繁华热闹极了。天天就象过年一样,白天有杂剧讲史,晚上歌舞百戏,各种新奇好玩儿的东西,就是留在王城过一辈子,也不会觉得厌倦的!”
裴湛失笑:“哪有你说得那样好。”
“那你可不用管。你只管跟你的皇兄叙旧,反正我是要留下瞧热闹的。”
裴湛一惊。“你想要留在王城?不和我回胜州吗?”
“我也不能永远栓在你身边哪!”苏鱼理所当然地说,“我后来想明白了,你从晋州带我回胜州,不过是体谅我没有落脚之地的苦处。其实我没有道理一直跟着你,受你的恩的——虽说我救过你,但那本就是医者的职责。以后就算不留在王城,我也没打算再回胜州,天地宽阔,云游四方,见识更多的人和事,会更有趣吧。”
她是认真的。
所以这认真看到裴湛眼里更觉得心痛难捱。
是的,他以前从未想过成婚,从未想过有个女人,从未想过因为这个女人,他的人生还会发出一点光芒,还会有一点盼望。但现在这个女人说,她要走,他的一方天地留不住她。
裴同从帐外朗声道:“湛王,将军们来了。”
苏鱼站起来:“你们说话。我回去了。”
“站住!”她不能走,她要跟他回胜州才对。
苏鱼吓一跳:“干嘛?”
“若是我不做王爷,愿意和你云游天下呢?”
她嗤地一笑:“说什么梦话!”摆摆手走了。
苏鱼回帐小睡了一会儿,便被帐外的喧嚣声吵醒。她连忙起身出帐,军中庆功的酒宴呐!就是连苏大夫也没见识过的吧!
眼看着夜色四合,营地里便燃了火把,大块肉,大坛酒都摆了上来。有品阶的将领簇拥着湛王依次落座,更多的军士们就便以地为席。
苏鱼扫视了一圈,见吃的喝的并无区别,便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远远地见裴湛举杯起酒。先祝国泰民安,遥祝皇上龙体康健,再贺今日大捷,慰众将士辛苦辛劳。不过廖廖数语,却听得群情振奋。
苏鱼也跟着心情激荡,手中酒碗一扬,酒便干了。只觉得一线火舌从口中过喉咙直烧下去,整个五脏内腑便着起了熊熊大火,热辣得口中也要喷出火来。
这绝不是湛王府的自酿。各种浓烈,各种辛辣,各种后劲。
杖鼓声声敲奏起来,将士们以掌击节,同声齐唱:
“ ……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水倒流,从教西去作恩波。
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记书……”
天茫地阔,军歌雄壮,火把烈烈映着每一张坚毅的面容。就连裴湛也不禁动容。
级别高的将领们开始一板一眼满怀尊敬的向湛王举杯相敬,裴湛都豪爽的一饮而尽;慢慢的酒精开始让人群沸腾起来,军中的老老少少,都开始以与湛王碰杯为荣。裴湛来者不拒,仰头便干。
裴同跟在裴湛身后,找个空隙小心道:“主子,少喝一点吧。再高兴也莫伤身。”
裴湛哈哈一笑,返身递给裴同满满一碗,命令道:“干了!”
裴同愁眉苦脸地看着裴湛,他的酒量是半杯倒,主子这样命令,明显是让他禁言。他施了一礼,喝掉了那碗酒,又施了一礼,转身走了。裴湛知道,这个忠心的手下不到明天午后是不会出现了,不禁开怀一笑。
不过一个时辰,满眼便都是醉得面红耳赤,歪七倒八的人,他却只是尚有醉意。他微醺的目光四下寻找。
苏鱼远远地望见裴湛的笑容,便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这酒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一切都在燃烧。她笑嘻嘻地和每一个过来人碰杯,听他们叫自己“苏大夫”,这种称呼让她觉得自己有一种肤浅的虚荣感。
她脚步虚浮,一头撞进裴湛的胸膛,酒从酒碗里泼洒出大半。
“裴湛,干……干杯!”
周遭燃烧的火把她的脸映得红红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鲜艳欲滴。
裴湛握住她纤细的肩膀:“这酒太烈,再别喝了。我送你回帐去。”
“不——要——!”苏鱼把一颗头都要晃掉,“来来来,干杯……干杯!”
裴湛用手按住苏鱼递过来的酒碗,柔声说道:“好,你不要喝,我喝。”手中酒便一饮而尽。他一撩袍踞,席地坐下来,拉着苏鱼道,“坐过来。”
苏鱼笑嘻嘻地偎着他坐下来,拎了酒坛再斟一碗,嚷:“再来!再来!”
裴湛笑,再干。
又斟,又干。
裴湛只觉得那一声声的“再来!”仿佛被施了魔力,让他甘愿听着这样的醉话,象饮水一样一次次干掉手中的烈酒。渐渐地,开始有一种新奇的力量让他感觉飘飘欲仙,原来酒醉的滋味是这么美妙,他恍恍惚惚地想。
苏鱼已没了力气,手一松酒碗便哐啷一声摔在脚边,身子一软倒在了裴湛的膝上,闭了眼睛口中还在喃喃“再来……再来……”
裴湛低下头,看着怀里醉得七晕八素的苏鱼。
原来就知道苏鱼美,但竟然不知道她是如此的美。她双颊桃红,睫毛轻颤,唇带笑意。裴湛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轻抚她丝滑的面颊,拨开她垂在额前的发丝,他的手是那么的轻柔,唯恐自己粗砺的手掌碰伤了她。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刻。
他双臂微微一抬,便把苏鱼抱了起来,向苏鱼的营帐走去。他目光柔和,仿佛捧着珍宝,纵然醉了,脚步却平稳又小心。他缓缓将苏鱼放至榻上。
营帐里静悄悄的,不远处的喧嚣都退成了背景。
裴湛目光温柔,忍不住俯下身去,轻轻亲吻了苏鱼的唇。就象风吹落的花瓣在唇上打了个旋儿,却透着绵绵的爱意。
裴湛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融塌。
☆、15
战场上所向披靡,攻无不克的湛王,在爱情面前是名符其实的新兵。
被鄙为异类的小男孩,没了母亲,冷着脸,铁着心,在孤寒的城中顽强长大。阖府上下,无不是对他又敬又怕,可看着他孤傲的背影时,却又无一不带着怜惜。
投怀送抱的美女也是有的:性子火辣的异域女郎、柔情似水的温顺女子,却无一人能获得湛王的青眼相待。
只有苏鱼。就真的象只鱼儿一样,摇着尾巴,懵懂无知地游进了裴湛内心最最温柔的角落,让裴湛无法抵挡。
……
他也不想抵挡。
静谧的夜里,怀拥着酣然入睡的爱人。裴湛细吻着苏鱼的乌发,细吻着纤纤的手指,唯有珍视,却再无一丝逾越。
当酒劲挟裹着睡意滚滚袭来的时候,裴湛环抱着珍爱的女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如果就这样,永远不醒来有多好。
…… ……
眼前是一片翠嫩的竹林,自己却躺在一只软床上,风和煦的吹着,头顶上阳光温柔的晒下来,浑身都暖洋洋的。爹爹在远处喊着:“鱼儿!回来吃饭啦!……”
果然是浓浓的酒香,爹爹你又要灌我酒吗?……
苏鱼咯咯地笑起来,渐渐感觉有点异样。她迷迷登登的睁开眼睛,吓!双手环住自己男人是谁?!
苏鱼一下子三分清醒醒成十分,迅速翻身坐起,待看清是裴湛,不禁长出口气又放了心,轻笑鄙夷道:“说什么酒量好,还不是一样醉到找不回自己营帐。”顺手便推了他两把,裴湛也没醒。
她才又看见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裴湛一个被角也没搭上,便恍然大悟:这家伙一定是半夜睡冷了,才会抱着我要取暖……
她连忙轻手轻脚下了床,悉悉簌簌地把被子给裴湛盖好。心里心虚道,谁让你被子抢不过我啊,反正已经掩盖了犯罪现场,事后被问起来,可绝不认帐的……
苏鱼擦了把脸,拢了拢头发,便走出帐外。
天边已经泛白,昨夜庆功酒会的狼藉现场却早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营地边也依稀有人影走动,一切看起来还是纪律严整,井井有条。裴湛果然带军有方,苏鱼不禁赞了一个。
…… ……
“那个少城主还真是个怪人。”
“怎么啦?”
“都当了俘虏了,也没见怎么难过,该吃吃该喝喝,昨夜咱们庆功,他还在帐里吹笛子呢。”
“难道湛王杀的不是他父亲吗?死了父亲还能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听说那不是他亲爹爹……可就算不是那心也太狠了……”
…… ……
两个打扫营地的小兵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回头看见苏鱼过来,连忙行礼问好,态度恭谨。
苏鱼问道:“刚才说的少城主是谁?”
小兵甲忙回道:“就是允城送来的人质。”
哦。这少城主孤孤单单,被强听了一夜的热闹,想来也怪可怜。
苏鱼心里叹了声,转身回营帐。刚一撩帐帘,便和急匆匆出来的裴湛撞了个满怀。
苏鱼出帐没多久,裴湛就醒了。他摸着身上的被子,明明记得昨天夜里他用被子把苏鱼裹得严严实实的,怎么醒来的时候,被子却盖住了自己呢?还有,苏鱼呢?
“睡醒啦?”苏鱼揉着被撞疼的鼻子,闷声问道。这人简直跟铁块一样硬!
裴湛把苏鱼的手拿住,审视地看了看发红的鼻子,答非所问:“一大早跑出去干什么?”
“被子给你盖了……”苏鱼突然住了口,这个事情不可说呀不可说!她打了个哈哈混过去,“昨晚你怎么睡这里了?难道你也会醉吗?”
裴湛从半句话里分析出事情缘由,果然苏鱼出去不会是为什么正常的理由的。她醒来发现和自己共处一榻,关注点却竟然是被子问题,但是女人遇到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是担心那些问题吗?
“对啊,我昨天夜里是在你这里睡的。”裴湛语气加重,提示她。
“是呀,我知道。”苏鱼理所当然道,“你醉了嘛!”
“可男女共处一室,你就没想过可能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兄弟之间能有什么事啊!“苏鱼失笑道,刚认识裴湛那会儿倒是日夜担心来着,但现在,两个人已经那么铁了,什么男人女人的……她瞪圆眼睛:“和你在一起,我也没当自己是女人啊。”
裴湛一口气梗在胸口。知道她天性纯真,她可能看不懂自己的心意,他愿意等,可他完全没想到的是,“兄弟”两个字完全超越了性别的狭隘界限,在她眼里,“他”不是一个男人,“她”也不是一个女人!这让他情何以堪!
见裴湛突然变了脸色,苏鱼有点担心:“你哪儿不舒服?昨天喝多了吧,要不我给你拿点解酒的药吃?……”
什么药也不能缓解这种伤害了……裴湛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