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袖手与君归-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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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公孙策施然出列,上表变法,改革朝纲。群臣大惊,然先有韩琦,后有庞敏等有识之士力保,新法得以施行。历半年,其间艰辛种种,难以言道,但见大宋兵制、吏治一新,为日后新君亲政收权做足了准备。然,群臣私下议论不休,与公孙策日见疏远。
治平八年四月二十,公孙策于御书房拜倒君前,求调成都府。
对着赵曙泪光盈盈的眼睛,公孙策心酸无比,却仍笔直地跪在面前,说道:“皇上,眼下新法已成,无论臣在不在,均无大碍。臣请离京,不仅为除众议,也为警戒来者不可恃宠而骄,蔽乱上听。”说着,清俊的身影深深伏下,带了微微的颤音,“还请皇上……成全!”
幼帝知他皆为社稷,却仍是呜呜哭泣着:“王舅已经走了,眼下连先生都要弃朕而去么?”
公孙策直起身,怜惜地看着年仅十一岁的孩子。比起数年前自己初见之时,他这些年已然高了不少。想来很快,新君就会长成英挺威武的青年,真正地执掌天下,叱咤风云。他叹息着说:“皇上,吐蕃角厮罗非池中之物,野心勃勃,已收服六部,羽翼渐丰。兼之西夏在侧,先前一战虽拔其爪牙,但毕竟猛兽,不可不防。臣愿为皇上看守西边。臣只暂去,他日皇上但有差遣,”说到此处,他眼中已现点点清光,却仍旧殷殷抬首,凝视着年幼的帝君,“公孙策万死——不辞!”
三日后,帝师、观文殿学士公孙策除成都府尹,离京赴任。
初夏的成都不似汴京闷热,时有凉风习习透过打开的两扇轩窗吹进房来,令伏案阅卷的公孙策不由觉得有些醺然。他放下手中的笔,随手拈起一边的细小铜条拨了拨灯芯,漫不经心地看着烛火转旺,在二层小阁的墙壁上投射出一片阴影。忽然“咻”地一下,他还未及反应,便觉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铛”地钉在了他的桌上。
公孙策转头看去,却是一把闪亮的飞刀,于手柄处别了一块素锦,自正在风中微微颤动。看着似曾相识的薄刃,他不由自主低呼出声,却又连忙掩住了唇。深深吐了几口气,公孙策一时竟觉得浑身打颤、胸擂如鼓。他慢慢伸手出去,便连这松松系在刀柄上的丝帛也似同他作对一般,纠缠再三方才解开。若要是纸,只怕早被他扯得纷烂。
展开素白的丝面,便见淋漓墨迹跃然其上,笔笔是熟悉的铁画银钩,张扬恣肆丝毫未变,一如当年。书曰:
某离边日久,时常思念。今两袖清风,终得一游。前于塞上偶遇一事,感触良深,特记之,与君同观。
诗曰:
塞上有鹏海东青,不惧朔寒凌袤空。
振翅扶摇九万风,燕雀安能望其踵?
鸿鹄不单凌云志,长侣并翼翔栖从。
日日和鸣相呼引,夜夜同偎耐雪重。
谁家年少风流子,挽将长弓作满盈。
三矢齐发去如风,呼声啸啸乍惊鹏。
一鹏哀哀折其翼,一鹏长唳俯追急。
少年见获心生喜,拾将落鸿挂辔齐。
悲禽怒袭伤马眼,逼将骑手落马蹄。
上下旋击不复停,誓欲倍还报伤侣。
少年拔刀劈且刺,哀鸿马背和血啼。
或效同飞或共死,不复此仇定不息。
两情绻绻终不已,何惜双双堕九极?
策,禽尚如此,人何以堪?往日种种,可为浮烟?
公孙策盯着素锦上的一字一句,但觉心跳越来越紧,急促得令他一阵晕眩,竟有些看不明白其中之意。短短百字,他却需读了再读,心中有种空白纷乱的恍惚。片刻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抓过案上油灯,擎着它走到窗前探身下望。
他的楼前有一方小池,遍植青莲。此时正是花期,长天星子之下满池莲花清妍美态,却都比不过背手立在池边赏花之人撼动心魂。那峭直的身影察觉灯光,施施然转身抬头,正对上了焦急四望的公孙策的眼。
那双眸子漆黑如夜,凝视之时却流泻出星辰幽光。他微微一笑:“策,好久不见。”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历时半年有余,此文终于得以完结。刚开此篇时,已是多年不曾动笔,文风疏陋,各位大人见笑了!在此,对于支持此文的大人们道声多谢,感激不尽!
☆、番外1 昔时人如玉
1。
东京汴梁,天子脚下。物宝风流,十里繁华。
正值元宵佳节,还只是天色微暗的时候,大街上已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孩子的喧闹声,大人的谈笑声,混着小贩的叫卖声,好一派节日景象!及至暮色渐浓,更是处处火树银花,各色宫灯流光溢彩,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别闹了,这么多人看着呢…”走在路边一身白色锦裘的清俊青年微恼地向身边人一瞥,同时伸手拍掉那只欲揽在他腰间的手。那在他本就秀雅的脸上泛起的浅浅绯色,更引来身边人毫不客气的笑声:“感情公孙公子不知道什么是欲盖弥彰?今儿个上元佳节,大家都为看灯而来,四下又这么黑,谁有空看我们啊?还是公子自认天生丽质难自弃?“
“你?!“白衣青年心有不平,终是顾及路上人多,没有发作。
“好了好了,我这还不是看人多怕走散了嘛。“说话的也是一个年轻男子,剑眉朗目,一袭黑色滚金边云纹的华服裹在他高大刚劲的身躯上。此时虽在与人调笑,顾盼之间一副漫不经心的闲散,行动做派却自有威仪,让人一眼即知不是寻常人物。他说着又伸出手,只一捞就把那白裘的清瘦青年牢牢圈在身侧。那人挣了挣,手臂纹丝不动,四下看看无人注意,也就只得随他去了,心道不过分也就算了。然而,那人的“过分”从来都和自己相去甚远。白裘公子忽然感觉腰间被人不轻不重的一捏,顿时“啊”的一声脱口而出。
“庞统!“白衣青年当即气呼呼站住,立在原处一动不动瞪着身边的人。
被唤的那人一看情人神色,知他素来脸皮薄,此时已是真的恼了,立即柔声道:“阿策,怎么了?“见那人只是瞪着他也不出声,神色即刻一变,漫不经心立时褪去,眸光一冷威严顿现: “真是好大的胆子!当着本王的面,居然敢调戏本王的人!”随即语气放软,“阿策,别生气。我这就去找他出来给你出气。”看身边的人依旧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又凑到他耳边说,“就说人多不安全嘛,这样策你可更要离我更近些才好。”理所当然又伸手把他抱紧。
看他在一旁自唱自搭,把事情推了个十成十,白袍青年不由绷了绷,到底还是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二人,正是外出凑热闹看灯会的中州王庞统与公孙公子公孙策。说是看灯会,主角理应是五彩宫灯。然而我们文采风流天下第一的公孙公子,却显然不单是冲着看灯来的。
这世上凡是自认聪明不凡人物的通病,就是只要有展示才华的机会,必要争出个你高我低孰雌孰雄来。本着“有才不露是浪费”的原则,这二人一路晃晃看看,到底是奔着灯会的重头戏——灯谜大会而去。
但是刚才给庞统那么一闹,公孙策心里多少很有些小性儿,又不好在大街上公然发作,当下心念一转,道:“尝闻王爷文韬武略皆是出众,行军布阵自不必说,文采风流亦是高人一筹,远非不通文墨的寻常将军可比。“
庞统听了只是眉峰一挑,看着情人似笑非笑。
“听说今年灯谜大会头奖的宫灯,乃天下第一的灯匠呕心沥血耗费半年时光方才制成,必定不凡。料想此等宫灯挂在你中州王府,断不会辱没了王爷的朱门玉户。“
“好。“庞统也不多言,一口应承。
“这么说王爷是志在必得?既如此,不如我们赌个彩头。“公孙公子当即打蛇随棍上。
“彩头?“心知他这是有备而来,定是尚为先前之事气恼,便问:“你要什么彩头?”
“王爷若是输了,”公孙公子侧头灿然一笑,一字一顿:“这个月就要委屈王爷下、榻、书、房了。”
“哦?这么严重?看来本王是无论如何要全力以赴了。但不知——”庞统唇边绽出一抹笑意,“若是本王把灯取回去了呢?”随即直接低头在公孙策耳边低语几句,后道:“人称天下第一的公孙公子可敢与本王赌上这一赌?”
公孙策一听他开出的条件,当下便要回绝,又明明白白看着庞统眼中不掩的挑衅和张狂,心中那股气憋得他不行,狠狠一跺脚,“赌了!”
2.
既已说定,二人便直奔灯谜大会所在而去。过了一个转角,只觉相较别处,此地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常。街道两边各挂一列一式一样的宫灯,随风摇曳,煞是好看。道路正中置一处高台。此时天色不早,台上早有裁审坐定,只待灯谜大会开始。
又一盏茶功夫,只见一垂髫小童手执小鼓,“咚咚”几声,顿时台下为之一静。座正中那位五十岁上下、一派斯文的老者慢慢站起,微笑道:“各位,又值上元佳节,我们按照惯例举办此次灯谜大会,意在大家同乐。”说话间有一少女持玉盘上前,盘内的东西被厚厚的黑缎盖了个严严实实,不知是什么物件。
“各位请看,”老者说着伸手揭开黑缎。霎时间华光乍现,耀人眼目,只闻台下阵阵惊呼。原来盘中乃一八角琉璃宫灯。灯身上下颜色分为三段:最上为赤红,烈烈如焰;中段碧绿,湛湛春水;下端苍蓝,八月苍穹。更难得的是三段颜色并不生硬相接,而是巧妙渐变,似彩墨晕开互相交融,整盏宫灯浑然天成。八角饰以水晶珠串,风过处带起阵阵细碎的声响。待众人再细细看去,更惊觉灯内大放光华的哪是什么灯油烛火,而是真真一颗指盖大小的明珠!此等价值连城的宝物,自然让台下众人死死盯住,心生艳慕。
“如各位所见,此灯乃当世第一灯匠呕心沥血而成。今晚在此,静待才高者得之。待字谜出,众位尽可将答案各自记在纸上,赛终由裁审统计,答对多者为胜,也请在场诸位一起做个见证。如果众位无甚异议,我们这就开始吧。”
“恩,原来如此。此灯虽称不上举世无双,但也却是难得一见。既是公子想要,本王自当取之。”庞统如此淡淡道。
“不见得吧?想我朝人才济济,才高八斗者比比皆是。有道是术业有专攻,劝王爷莫看轻了文人。”这自是来自庞统身边的公孙策。
说话间,灯谜大会已正式开始。两红衣美婢拉开一幅卷轴,上书:“为数虽少,却在百万之上。“当下众人一阵动笔,庞策二人自不待言。
那二女退去,又见新幅是“上下不分“。二人又是”唰唰“几笔。公孙策写罢抬头,见那厢也收了笔,冷哼一声:“这有何难!不过是些开胃小菜,且看下面的!”庞统闻言只是递了个“兵来将挡,能奈我何”的眼神。
灯谜果然越来越难。刚开始几乎人人动笔,慢慢地,人数减至一半、小半,早有些放弃的三五扎堆低声讨论。到了现在,大会已近尾声,几乎人人都安静等着,看最后谁能拔得头筹。
终于到了最后一条:“水映横山落残红“。待此谜一出,台下一阵嗡嗡议论之声。一旁早有数个小童手持竹篮四处收集答案。
庞统思忖一下,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后将之递出,转头正对上公孙公子好整以暇的眼神,那其中“天下第一舍我其谁”、“这么简单简直是侮辱本公子的智慧“的傲气让他顿起怜爱。抬手去抚那人肩背上整整齐齐垂下的乌发,默默不言的纵容着这份可爱的天真。这个如琉璃一般纯净的人,也如那灯一般有诸多颜色,然心中亦似那明珠流彩,光亮一片,不带一丝阴霾。他始终坚持的认为,凭着自己的智慧和才学,总能试扫人间不平,让冤屈得以昭雪,让人心得以涤澄。不是不曾窥见过朝堂朝云暮雨,人心难测;亦历过沙场血雨腥风,生死一线,可他始终相信人性的光明与真诚,相信人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正是这份执着的近乎盲信的善念,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将他紧紧网罗其中,却终不悔。
忽然感觉庞统收敛调笑之意,一片沉静温柔,公孙策抬眼略带迷惑,却笔直的看进他的眸子。眸光中既是对情人全心全意的信任与依赖,又诉说着他不带阴影的清澄内心。那毫不矫情的率直,每每让庞统觉得惊心动魄。除你之外,再无他人。庞统心中再泛一缕柔情,伸手将他拉近,用自己的掌去温暖情人冬夜执笔后冰凉的双手,一边道:“怎么?且安心稍待。。。”
正说着,先前那老者又至台正中,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台下谈笑之声渐消,齐齐向台上望去。
“咳——适才众裁审同老夫一道评判,有三位公子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