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薇影-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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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靖接过了刀，握在手心之中。
萧忆情面带微笑，闭上了眼。
褪尽了龙的傲然不屈，此时的听雪楼楼主，闭着眼睛，像在期待某种非常美好事情的到来。他的笑容，令他清俊的脸上蒙上一层温和的光晕。
白衣女子站在他的床榻边，紧紧握住了夕影刀。
“为何我失去记忆的时候，你不直接解除契约？”
萧忆情扣紧榻上的床单，几乎要生生撕出一个洞来，然而他的语调依旧平稳如昔：“你只是我的下属，不需要知道我这样行事的缘由。”萧忆情颇为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句已然细不可闻。
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眼睛，笑道：“若你不想离开，那么，杀了我，听雪楼的一切，都归你所有。”
“你明知道我不要这些！”阿靖道。
“快些结果了我，契约无效。”刻意不去理会阿靖那淡漠的语调中含着怎样的伤痛，萧忆情再一次闭上眼睛，等待结束一切的那一刀。
白衣女子抬起手腕，伴着天空中一道道闪电，夕影刀在她的手中绽放出万千光华。
真的……要杀了自己？
也好。
阿靖，让你结束这一切，总好过日后我病死在床榻。
萧忆情已然感觉到冰凉的刀锋靠近自己，然而他却压抑着抵挡的本能，等待那一刀，结束一切。
却只听得“当”一声，蓦然睁开眼，夕影刀直直落在地上。白衣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房间。
“阿靖……”萧忆情细不可闻地轻轻一叹，重重倒在床榻之上。
她，到底还是走了。
仿佛整颗心，被生生掏走，竟也不觉得疼痛，四肢都木然了。
相似的命运
天空湛蓝无云，能从白楼看到很远的地方，四周的空气中带着雨后青草的香味。
白楼与绯衣楼共同笼罩在淡淡的日光中，显得宁静祥和。
萧忆情无心欣赏如此美景，他脑中只反复出现一句话：阿靖走了。这句话就好像一个魔咒，将他的呼吸、行动全部困住，动弹不得。只做一个简单扭头的动作，就会感到五脏六腑拉扯在一起的疼，接着，他开始不停地咳嗽。
许久，他终于将视线从绯衣楼移开，回到案前的文卷上。
难得的是，议会时，并未有人问为何他身边少了那个绯衣女子，下属们只当是靖姑娘被楼主派出去执行任务，于是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对绯衣女子的缺席感到意外。
他也没有提。
内心深处有一个小小期盼，他若是不提，是不是就表示，阿靖是会回来的。
可是如此多年的了解，他知道，他又伤了她的骄傲。她一定以为，她与自己再无利用价值，才放她离开的吧。
议事照常，萧忆情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冷漠淡然，可心中仍然有压抑不住的倦怠。
“楼主，不知何时让孟坛主回天衣会。”红尘上前一步请示，“她的毒已经基本解了，天衣会目前也在四处找她，不如早日让她离开。”
对了，还有毒蝎帮的人。萧忆情略略沉吟，对红尘道：“下午带孟寒玉来白楼，我有话跟她说。”
“是。”
“楼主，碧落护法的信鸽寄到，”紫陌从屋外走进，手上拿着一封密信，上前几步交给听雪楼楼主。
萧忆情接了，紫陌回到黄泉身边站好，对看着她的红尘微微一笑。红尘脸上出现红晕，掉开了头。紫陌和黄泉对视，忍不住浅笑起来。
“禀楼主，三楼主和夫人婚礼顺利举行，碧落不日将返回洛阳。”
总算，还有件令人开心的事情。萧忆情将信放在一旁，对众人说道：“三楼主迎娶婉词姑娘，会在长安小住一阵，楼中主要事务，暂由红尘护法打理。”
“如果无事，就散了吧。”萧忆情淡淡道，声音里透着明显的疲倦。
“楼主。”紫陌却还未离去，看着萧忆情。
“还有何事？”看到她并未在刚刚议事之时把事情说出来，想必是件要紧的事，听雪楼主打起精神，问道。
“近日岚雪阁似有人闯入。”紫陌递上一封密卷，“属下调查，已有初步结果。”
萧忆情接了，展开密信看罢，道：“我知道了。不需要有任何举动，保持这样就行。”
“……”紫陌尚有疑义，可又不由自主的相信楼主的决定，只得点点头，离开密室。
白衣公子终于在人去楼空的密室中轻声一叹，靠在榻上。
真想……就这么撒手，再不管听雪楼。
没有你陪我听雪，拥有天下，又有什么意义？
阿靖……
阿靖其实并未离开楼中。只是萧忆情不愿意问，也就没人告诉他，从昨晚关上大门后，就没有人出去过。
她在石明烟住的小院子里。
她自己当然不会因为萧忆情的一句“契约无效”就离开听雪楼，但是她也不想再回去找他。或许这种行为，可以称之为骄傲。
明烟从吃过早饭后开始就在屋内看书，也不理会身旁站着一个不说话的人。
这小女孩，看来是讨厌她的。阿靖想。
她也没有尝试和这个小姑娘交流，她一点也不想说话。
“够了！”明烟放下手里的书，气恼地看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站在这里一上午了，考验我的耐力吗？”
看着她因为气愤变红的脸蛋，阿靖眼中流露出温和的笑容，仍旧一语不发。
这个孩子还真是不错，在她那样冰凉的目光中若无其事了一早上，若是换成别的人，恐怕早就发作了。
“笑什么笑？！”明烟更为恼怒，完全忘记了这个人袖中杀人无数的剑可以轻易取了自己性命。
阿靖不再看她，转而看着明烟收拾整齐的屋子，随口问道：“住的还习惯吗？”
“哼。”明烟低低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复又问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放了我爹和我叔叔婶婶？”
“这个？”阿靖看着她，淡漠道，“你要去问萧忆情，问我也没用。”
“问他和问你有什么区别？”明烟站起身，抱着胳膊盯着绯衣女子。这个人，不是和那个人并称人中龙凤么？纵使她年纪小，也早已从家人和帮众口中听过无数次的这两个人的传奇故事。
“当然。”阿靖理所当然地答了一句，“他是他，我是我。”
“你们不是同行同止的人中龙凤吗？”
说完这句话，明烟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发现，这个绯衣女子眼中的笑意，被什么东西完全淹没了。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就看到阿靖抬起冷漠如冰的眸子，对她说了一句：
“小小年纪，不要随便说话。”
明烟知道阿靖对她没有敌意，也看出来阿靖不喜欢自己提到萧忆情，便又一次问道：“但是，你一定知道我家人的情况吧？他们如何了？好不好？”
“那个人目前没有任何举动，到现在为止，你的家人和你一样平安，只是他们必须呆在地牢里。”似乎体会到了小女孩的担忧，阿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那就好。”明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对阿靖道：“……谢谢你，姐姐。”
听得意外的话语，阿靖低下头来看着她，轻轻将手搭在明烟的头上，道：“呵，你这个样子，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我之前是讨厌你的，当你分开我和我爹的时候。”明烟眨着眼睛说道，“可是，你没有害我，也没有害他们。我知道，是听雪楼在风雨要杀我们的时候出手相救的。当时我只是以为……你或许会害我爹和三叔。”
阿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萧忆情要赞她聪明了。于是在她望向明烟的眼中又一次多了些柔软的东西，她淡淡道：“那么，你愿意收留我在此住些日子么？我和那个人吵架了，不想回去。”
“哦……难怪刚刚你的表情那么恐怖。”明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我家人不可以有事。”
“一言为定。”
“萧楼主。”揭开蒙在眼睛上的黑纱，孟寒玉立刻就看到了主座上的白衣男子，少见的是，他的身边并没有那个绯衣女子相伴。
“上官夫人，请坐。”萧忆情颔首。
孟寒玉在椅子上坐下，下人端了茶放在一旁，退了出去。
“萧某招待不周，还请夫人见谅。”萧忆情客套的说。
“奴家应该多谢萧楼主救命之恩才是，萧楼主何必自谦？”孟寒玉似是恢复了以往的说话习惯，略带轻佻地笑着。
“上官夫人这么说，实在令萧某惭愧。”萧忆情淡淡道，“留夫人在楼中也许多日了，傅帮主正到处寻找您呢。”
“是么？傅羽明应该当我死了才是。”孟寒玉有些意外地笑了起来，念及石鹏飞，孟寒玉的笑容不减，语调恢复平静，问：“不知鹏飞，现在如何了？”
“他未曾答应我为听雪楼效劳，因此，恐怕留不得他的性命了。”
“……”虽然早料到萧忆情会这么说，此时听到，孟寒玉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跳，但，至少现在，鹏飞是无恙的。这么说，那绯衣女子并未骗她。鹏飞确实不愿意加入听雪楼。那么，烟儿怎样了？萧忆情，会不会拿她威胁鹏飞……
孟寒玉脑中思绪万千，主座上的人只是静静看着她，不发一言。
“上官夫人对石帮主，当真情深至此？”忽而听得听雪楼主如是问，孟寒玉一怔。
她看着萧忆情，不明白为何他有此一问。
“素来听说，上官夫人与上官帮主曾是师兄妹，伉俪情深，又怎么会与石帮主有此感情？”
“听雪楼岚雪阁果然名不虚传，连奴家与先夫是师兄妹都查到了。”想当年，孟寒玉与上官鸿秘密投身山西梅君门下，梅君过世，世上都道山西梅家已经后继无人。谁料听雪楼还是知道了他们的师承。
“不错，先夫与奴家正是山西梅君门下两名弟子。多年前，我们离开师傅闯荡江湖，有了些家业后，先夫开创了天衣会，意欲锄强扶弱，做些善事。先夫为人，一向温文有佳，总是善意的去对待每一个人，无论是强者，疑惑弱者。所以，最初加入天衣会的那些人，都很服他。我自然也是一样。先夫从来不会记恨别人，无论是谁，无论有没有伤害过他，他都能包容宽大。有时候我都会忍不住骂他心肠太软，容易被人骗。”
萧忆情看着沉浸在回忆中的孟寒玉，脑中浮现的，居然是青岚……又或者，是像极了青岚的上官鸿。
“鹏飞，也是多年前便相识了。最初遇到他，是我和先夫吵架出走。他并不知道我已经成亲，对我很好。我也喜欢他，喜欢他身上散发出的不远臣服于别人的霸气，他和先夫根本就是两个人。鹏飞善用权势，善察人心。先夫秉性善良，待人宽厚。我不忍心瞒着鹏飞，告诉他我已经嫁人。哪知鹏飞却说，他这一生，只会爱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我。
“我放不下先夫，决定回到他的身边。鹏飞有他的骄傲，在我回到先夫身边后，便走了。我安心下来给先夫做助手，做朋友，陪他一路创立天衣会。去年，先夫过世，我想为他守着偌大家业，却已经有心无力。只有交给有野心的羽明，自己退居坛主。鹏飞却在这个时候来找我，原来他创立了毒蝎帮，因为听说天衣会最为薄弱的就是下毒解毒，想要帮我。他也一直不曾娶妻。
“我自知鹏飞对我的付出无以为报，也忘却不了对他的感情。风雨对毒蝎帮下手，我只有来求萧楼主帮忙了。”
听完孟寒玉的话，萧忆情淡淡问道：
“上官夫人，你……可曾想过改嫁？”
“啊？”孟寒玉笑了起来，“我虽然精神上背叛过先夫，却从未想过改嫁一事，我为他守寡，是心甘情愿的。我和鹏飞，年纪都大了，嫁与不嫁的，也没什么了。只要知道彼此的心，那些名分，我也不在乎了。”
她这一次的笑容，不含一丝妩媚，却动人非常，几乎令人神为之一夺。
萧忆情看着她，许久都没有再接话。
“萧楼主，既然你已经救了鹏飞一命，我说过，青龙坛下十五小帮，尽归听雪楼所有。我……也该回去了。”孟寒玉略略屈膝，行了一个礼。
“上官夫人，走之前，待萧某为您做一件事吧。”
孟寒玉有些意外，因为高高在上的听雪楼楼主在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噙着温暖的笑意。难得的，他的眼中，也含着淡淡温柔。
萧忆情口中的一件事，竟是带她进入地牢，见石鹏飞。
“阿玉！”看到火把照耀下的湖青衫女子，一直不辨喜怒的毒蝎帮帮主脸上蓦然出现狂喜的神色，跑到牢门口，握住了女子的手。
“鹏飞。”
“我早该想到，听雪楼出手相救，就是你去求他的，是与不是？”喜悦后的眸子平静下来，石鹏飞略带怒气地指着萧忆情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