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第5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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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种种措施,当然算不上绝对正确,可是确实有效,让同盟会成员在不知不觉中,顺利度过许多新生组织会碰触到的危机,这点,确实是西门朱玉的大功。
香菱道:“西门先生的手段过于激进,要是他当年能向你们提出解释,或许会好得多……”
“……有些事,不是自己亲身碰到,别人怎样解释也没用,这次晨锋碰上这些问题,我才发现以前很多事,西门之所以那么做的理由,他做的事情绝对不对,但我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路飞扬摇摇头,道:“西门当年从不解释,他知道他说了也没人听得进去,索性装神秘拖时间,而且……他也没那个时间,他……太忙了,没时间停下脚来解释,要处理的事情永远都那么多……西门自己也很清楚,他的身分早晚会被拆穿,一但那些秘密为人所知,他的一切努力……就算到头了。”
无论建国或圆梦,都可以用稳健的方法,一步一步来,唯独西门朱玉不行,他没有几代人的时间,甚至连一世、半世人的时间都未必有,在一切尚未曝露之前,他可以游走于正邪之间,两面逢源,取得两边的资源,但若一切为人所知,他马上就会被黑白两道联合追杀,纵然能保不死,也没有可能再实现理想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能理解西门朱玉当时所承受的压力,若非如此,以他的聪明才智,其实可以不必那么激进,用其他更稳妥的方式,慢慢实现理想,成效绝对比现在要好得多。
“西门的身分曝露以后,人人喊打,一夕间就变成中土仇家最多的人,这点他早料到,应变措施也立刻启动,确保在他离开之后,组织内的一切能如常运作,这些他早就安排好了……追杀他的人虽然多,但以他的才略,谁也杀不到他,他逃得挺狼狈,安全却是没有问题,照他原先的打算,是想要流亡到域外,看看是在域外避风头,或是一辈子不回来都有可能。”
路飞扬淡淡道:“……如果不是因为陆云樵与天妖爆发决战,已经上路潜逃域外的他,是不会回到中土,也不会死的。”
香菱心中大震,西门朱玉的死亡一直是武林谜团,虽然公认的官方死法,都是说他跌落粪坑被淹死,但很多人压根就不相信,特别是像自己这种手上握着情报组织的人,怎么都不会相信这种没有确切时间、地点、目击者,甚至连尸体下落都不能确认的荒唐死法。
像西门朱玉这样的人,不可能默默无闻死在某个小地方,之所以没人知道,是因为真相被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只要接触到那些人,就能从他们口中得知真相,但……这样的人少之又少,香菱知道眼前的人肯定是一个,可惜多年来没机会接触到他,更别说从他口中问出这秘密,而今……这个等待很多年的秘密,终于要揭晓了。
“西门先生他……天妖……”
香菱心念急转,路飞扬的寥寥数语中,已经透露出足够的讯息。陆云樵与天妖决战,西门朱玉为此赶回,他赶回的理由肯定不是为了观战看好戏,要嘛是阻止,要嘛就是与兄弟联手抗战,以现实层面来看,百分百是后者,而天妖岂是易与?根据记载,天妖到了后期,心志虽然近乎癫狂,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却连连突破至新的高峰,完全到了一个当时武者无法仰望的高度,陆云樵能凭一己之力,一战将天妖杀掉,这件事到现在也有很多人觉得诡异,原来……
“你猜得没错,天妖是他们两人联手打倒的,说得正确一点,是西门舍身,拼上自己性命,与天妖同归于尽的。”
路飞扬耸耸肩,道:“当时的陆云樵,修为不差,又有超级法宝在手,以战力而言,算不错了,但天妖他……你应该知道,阿鼻血劫越到后来,威力就越是疯狂飙增,就算是现在的天魔或陆云樵,多半也不够他打的,当年的陆云樵去单挑天妖,根本就只有被秒的份。”
这也是那时许多江湖名宿共存的质疑,陆云樵的武功很强,但那仅是以年轻一辈的水准而言,虽然江湖上长他一世代的成名高手,几乎都已被天妖杀光,可是他与天妖的绝对差距,并未因此拉近,结果两人一场决斗,陆云樵成功搏杀天妖,传出去最初都没人肯信。
“没有人愿意相信的东西,最后会变成公定版本,丫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嗯,我晓得,根据纪录,当时同盟会对各方都施加了压力,再加上朝廷辅助,终于压平各方质疑,让这个说法得以确定下来。”
香菱说得简单,但当时的混乱情形却远不只如此,非但外界许多人不信,就连同盟会内部都有质疑声浪,甚至怀疑天妖其实未死,一切都是个巨大的阴谋。为了压下这些质疑声音,陆云樵不得不出手证明,过程中爆发武力冲突,还有多人死伤,后来是因为登基为皇的武沧澜,为求尽速稳定政局,选择与陆云樵合作,把天妖死亡之事定调,而天妖又确实没再出现过,人们才渐渐接受了此事。
“天妖在世的时候,没人打得过他,尤其是在他将阿鼻血完全融合,一身威能推至巅峰的那个时期,连天魔都要躲着他,可笑的是……天妖一死,却有很多人跳出来,争抢说是他们杀了天妖……不知羞耻的东西……”
路飞扬哂道:“陆云樵的武功,的确不是最强,问题是……比他强的人那时都死绝啦,因为场上已经没有冠军,所以他就是天下第一了……这个你也觉得很好笑吧?”
“……我不予置评。”
“嘿,陆云樵打不过天妖,但对付那些三脚猫还是可以的,与天妖的那一战,他获益良多,功力大进,真正有了横行的资格。欺善怕恶,谁不会啊?天妖横行,他们屁也不敢放,后来陆云樵直接找上他们,说现在开始轮到我横行了,不满意的就站出来,他们就全部又躲回去了……嘿嘿,道理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偏偏以前我视而不见,走了这许多冤枉路,嘿嘿……”
笑声干涩,似乎很狂妄,但香菱蕙质兰心,自然听得出其中的浓浓苦味。不管怎么说,一个人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做风、路线,坚持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被逼着自我否定,打破坚持,改换路线,无论成败,那种感觉都绝不会舒服。
而身为万紫楼的高层,接触过一些外人不知的绝秘情报,香菱更晓得当时同盟会内部的风暴,远比路飞扬说的要厉害许多。
什么事都一样,强横手段压下,有压得住的人,也有压不住的人。同盟会之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天妖之死的交代,他们更愤而质疑,陆云樵是卑鄙无耻的伪君子,虚报战功,夺了某人的功绩,这样的质疑,自然不见容于同盟会的“主流”派系,两边激烈冲突之下,不少同盟会的菁英自此破门离去,这其中就包括胡燕徒、李慕白两人。
有胆识、能力质疑“主旋律”的人,当然都是菁英份子,以胡李两人为例,这何止是菁英,简直就是集团的主战力,主战力流失,对一个组织的弱体化影响之大,可想而知。后来世人公认,若是同盟会的菁英战力未失,以当时同盟会声势之盛,完全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反过来吞掉两大圣宗,让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名存实亡,而非像后来那样,遭受两大圣宗的严重掣肘,更别说打一个没有天妖的太平军国打上那么久才结束战争。
“我……我相信……”香菱认真道:“陆大侠不是那样的人,这些指责的背后一定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苦衷。”
“哦?你知道陆大侠是什么人?你和他很熟吗?我有时候都不晓得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路飞扬笑了笑,眼神忽然变得很感伤,“西门临死之前,求我答应的几件事里,其中一件就是天妖死亡的消息处理,他求我务必宣告世人,天妖是陆云樵独力搏杀,以此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还求我制造假象,让人以为他是跌落粪坑淹死,死前贫病交迫,性病病到毁容了……”
香菱脑中正自揣测,西门朱玉的武功,照理说和陆云樵在伯仲之间,两人都是当时年轻一辈的翘楚,却都与天妖差得颇远,到底是怎么拼命,才能拼到与天妖同归于尽的?但听路飞扬说到遗言处理,注意力被引开,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他此生欠下情债太多,对不起很多人,非常愧疚,不想再让那些关心他的人为他伤心,所以,就让自己死得恶心一点,让人家回想到他的时候便想吐,不会伤心。”
路飞扬道:“性病生疮毁容,是他老早就想好的,跌在粪坑里淹死,听说是决战天妖时,临时想到的……”
虽知道不该笑,香菱仍是不禁莞尔,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死亡,该说是西门朱玉的温柔,也是这个男人可爱的地方。别的优缺点姑且不论,他这样为人着想,难怪有这么多人十几年来都为他牵挂……
然而,短暂的感伤过后,香菱的理性马上意识到,西门朱玉的遗言或许很替人着想,或许真的让很多人可以不伤心,但照这个遗言实施下去,陆云樵却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他必须强违本心,去占有那份不属于自己,自己也完全不想要的虚假荣耀,对天下人宣告,是自己独力击杀天妖。
为了震慑各方的野心份子,也为了能尽快击溃太平军国,同盟会需要塑造一个强大的英雄形象,稳定人心,支撑士气,这个角色、这个形象,只有陆云樵能担起,所以西门朱玉将这重担委托给他,请他承担起这责无旁贷的沉重工作。
接下这重担后,许多人会质疑陆云樵冒功,即使真的相信是他击杀天妖,人们也猜测他必是用了什么下流手段,暗算、下毒、围殴……否则怎么可能克服实力差?而为了尽快处理这些质疑,维持大局稳定,势必动用武力,这绝对是当年陆云樵最厌恶的作法……
“西门说,手套已经烂了,往后没得戴了,我只能靠自己亲手去做了。”路飞扬道:“当年我总是不认同他的作法,常与他争执,没想到他不在了,我自己却也只能做同样的事……我并不认为这样是最好或非这样不可,一定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只是……我找不到而已。”
听着这些话,香菱多少可以理解,为何太平军国战后,陆云樵以堂堂天下第一高手之尊,却几乎不问世事,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尽管自己觉得这有点反应过度,但不可否认,他精神上遭受的打击不小,任何人如果不得不背离当初理想,自我否定前半生,都会受到重大打击的。
想到这些,香菱有些难过,想要试着给这个男人一点鼓励,“您……其实不用难过,成大事的英雄豪杰,原本也就不可能被所有人理解,但无论怎样,只要是明白人,都一定会理解您的苦衷……”
“明白人?你说我的兄弟们吗?”
“是的,他们……”
一语甫出,香菱意识到自己的误谬,陆云樵的结义兄弟,像是李慕白、胡燕徒,就是为了此事而与陆云樵翻脸,若说他们能明白苦衷,这话根本是讽刺,当下连忙补过,“像胡大侠、李大侠两位,即使当时基于义愤,未能冷静,但只要给他们时间,相信他们一定也能想通,明白您不是那样的人,解开误会……”
“唔,他们两个吗?这个你倒是没说错,他们确实是明白人,打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就明明白白,是我自己糊涂了,枉自浪费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一点。”
路飞扬道:“我起初不知,花了几年的时间寻找他们,想要解开兄弟之间的误会,最后终于找着他们,为此闯入梁山泊,想把话说清楚,结果他们听我把话说一半,就笑着告诉我,我要说的事情他们都明白,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料到事实真相必是如此。”
“什么?”香菱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他们都明白,为什么他们还要离开?你们之间没有误会啊!”
“他们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想要离开……一切就是这么简单,只是如此而已,没有别的。”
路飞扬简单解释,口中说得平淡,脑里却回忆起自己闯上梁山泊,听他们两人说出这话时的情景,那时,自己内心的冲击,犹如天崩地裂。
“你们……一开始就要走?为何……为何不留下来?”惊愕过后,自己的表情覆上一层阴影,“是因为西门?西门不在了,所以你们也不想留?”
“不,你完全误会了,虽然也有一小部分理由是因为他不在了,但完全不是你理解的那样。”胡燕徒大咧咧地笑道:“我们和西门是兄弟没错,不过我们与他其实不是那么投契,至少……要讲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