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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争弦-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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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将求恳的目光投向朱于渊与穆青露:“去年,六月初四,在他住处,他明明亲口说过,那一支灵雀发簪,早就已经被毁灭了……是么?他当初亲口说过的,你们俩都听见了,对不对?”
    朱于渊道:“我记得。他……”他神情沉重,却缓缓地住了口。穆青露脸上有踌躇之色,夏沿香扬声道:“青露,你也还记得,是不是?你快些告诉我,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穆青露犹豫着,半晌,终于轻轻地说:“当初,夜半时分,在他的小木楼中,他说……为了避嫌,已悄悄将那支灵雀发簪敲碎,并且远远地丢进了摧风堂湖心……”
    夏沿香喃喃地道:“是的……是的……那样伤人的话,我日日夜夜都记得……可是,今天,他却还想欺骗我,他竟敢说还保存着它……也许,在他眼里,我真的很傻,就算对我撒谎,也不需要花甚么心思……”她不断地念着,却蓦然笑起来。
    朱于渊见过她笑。昔日张灯结彩的璧月楼中,局促害羞的少年鲁继开,曾想以一曲凤箫博她一笑,却不慎失手。可她并没有令他失望,她对他微微而笑,笑意中满含鼓励;后来又有南海骑鲸公子莫占秋和知府少爷皇甫非凡,这两人,一个傲气一个横蛮,亦都博得了她的笑,只不过,那笑容却是轻鄙与嘲讽。
    后来在摧风堂中,她与洛苏华定情了。那时,她对着自己和青露的笑颜,是最甜蜜最快乐的……然而,自从那场风波以后,她就很少再笑了,就算笑,也是常含着淡淡的苦涩。
    而此刻,她娇美面容上漾起的笑,却触目惊心。它不是之前的任何一种,它既有寒冰般的冷。又有烈火般的怒,这世上从未有如此一种笑容,能将冰与火结合得如此决绝。
    朱于渊心中霍然一惊,他朝穆青露望去,见她双目圆睁,眼中透着深深的忧与惧。
    洛苏华大声道:“香儿!你别这样,别这样!我当初害怕身份泄露,所以,只能强迫自己演戏!求求你。到我身边来,亲自瞧一眼,它真的在我怀里,从不曾被丢弃过!你来啊!你过来……亲眼瞧一瞧它。瞧见了它,就会相信我了……香儿,我错了!我过去不该欺骗你,我马上就改!你过来。扶起我,看一看它,然后我俩立刻下山去。咱们找个无人的地方。一同安安静静地生活,永远也不分开了……”
    他优美文雅的声音已经扭曲,他一面说着,一面奋力举起右手,哆哆嗦嗦朝怀中伸去。夏沿香依旧在笑着,一句话都没有应答。
    毕方与武罗交换了一个眼神,武罗忽然扬声说道:“夏姑娘,你就去他面前亲自瞧一眼,又有何妨?”毕方与孟极一齐劝道:“是啊。是啊。去看看吧。”
    他几人不开口则罢,一开口,忽又听到有人声嘶力竭叫道:“夏姑娘,千万莫听信他的话。这恶魔怀里必藏有凶残机关,你若靠近,一定会被撕得粉碎!夏姑娘,所有人的命,都捏在你手里!求求你,莫听他,莫信他……否则,寄梅在九泉之下,也绝不会瞑目!……”
    那是方寒草的声音。他竟已悠悠醒转,撕心裂肺的吼声中,透着深重的怨愤与悲凉。
    洛苏华颤声道:“香儿,你相信我!我保证,从今往后,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出自真心……相信我,相信我吧!等着,我这就把它拿给你看……”
    他不知从哪里陡然生出一股力量,右臂一举,竟探入了前胸衣襟。同时,他上身微微一昂,竟仿佛将要坐起!
    方寒草大叫一声,毕方与武罗等人倒抽一口凉气,朱于渊的心猛地一沉。
    眼前忽有流星闪过。
    不,不是流星,是激箭。
    一支激箭自石亭中破空而出,锋利箭头挟着尖锐的啸叫,哧地一声,不偏不倚,正插入洛苏华的咽喉!
    洛苏华正撑身欲起,利箭来势急猛,他的动作,简直如同自动逢迎,半支箭杆,瞬间深深没入喉中。他双目倏地瞪大,昔日幽深的眼眸,骤然迸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金箭贯喉,喉中竟无血,他的脸却在霎时间惨白如纸,绯红的桃花,也在一刹那间失去所有鲜艳,转而泛出黯晦的死色。
    洛苏华的双唇动了一动,似乎想要说甚么。可是他的身子却朝后一栽,再度仰倒于地。他瞪大双眼,眼珠直直地转向夏沿香,然而,还未曾来得及眨一眨眼,他的瞳中,便消失了所有的光彩。
    他的右手无力地从衣襟中滑出,五指之间,握着一支细瘦的烧蓝嵌玉银匣,匣上有缠枝石榴花纹。随着他临死的最后一挥,银匣被甩到了一边,盒盖“啪”地弹开,一支发簪滚落于地,它晶莹剔透、明净灵秀,簪头繁花间,一对小小的雀儿正欲振翅飞起。
    灵雀发簪。
    朱于渊的呼吸陡然一滞,震惊之中,只觉有一片竹叶,被山风卷挟,倏然砸在头顶。他的脑海中天旋地转,有声音在狂呼:
    “她杀了他!她杀了他——”
    呼声虽只在脑中,却排山倒海、震耳欲聋。呼声里,竟没有半点欢悦与狂喜,所有的紧张与庆幸在灵雀发簪滚落的一瞬间,却尽数化为揪心的忧愁。他只觉浑身上下都僵凝住了,他困难地转过头,将视线慢慢地从洛苏华的尸身上移开。
    耳畔传来毕方、武罗与孟极凄厉的呼喊:
    “教主!教主!——”
    孟极的唤声最响,武罗尖声哭叫,优美的语调早已无处可寻。毕方怔怔而坐,沟壑遍布的脸上,竟有一道道老泪纵横而下,他的神态不像是下属在哀悼主人,倒更像是长者在吊唁自己的后辈:
    “华儿……华儿……我只道你怀中必藏有玄机,谁知……你居然真的对她……唉!你为何从来不说,为何不说……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啊……”(未完待续。。)

第271章 侠骨香(五)
    随着洛苏华的倒下,方寒草狂笑一声,竟也“咕咚”栽倒在殷寄梅身旁。而洛涵空正以手肘支着地面,想要爬起身来。山巅有浓云掠过,遮挡住了夕阳,洛涵空没有抬头,他周身弥着一股浓浓的青气,仿佛所有的怒与悲,都在此时此刻肆无忌惮地一起迸发。
    朱云离静静端坐在翠竹下。自始至终,他竟都不曾替白泽发过声。华顶台上的哭喊依旧在持续,朱云离忽然慢慢抬起头,仰望被竹叶轮廓切割得四分五裂的天空,从喉间缓缓吐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叹息中仿佛还掺杂着几个字,可惜……全然无法辨清。
    朱于渊的视线茫然地转来转去。他不敢去看石亭,匆匆一瞥中,他瞧见顾游心惨白的面色,与唏嘘的眼神。他急急转过脸,去望穆青露,一望之下,眼光却再也无法挪开。
    穆青露一手支地,似已将难坐稳。她直直盯着石亭,清丽的容颜里,却蕴寓着无边的悲与痛。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她喃喃地道:
    “他说的是真话。他竟然说了真话。可是,却没有人相信他……”
    她的声音越发凄婉,忽地,语调一扬,悲声唤道:“沿香!沿香!”
    她身子一歪,仿佛像要扑向石亭,却又哪里能够动弹。她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一边,朱于渊心中颤栗,终于也慢慢地侧过头,随着她一同朝石亭瞧去。
    夏沿香静静地立着,手指犹未从悬刀上移开,那一双明净如水的眼波,却一眨也不眨地停留在灵雀发簪之上。周遭的呼喊与叹息,皆与她失去了联系,她怔怔而立,眼波中的水色渐渐干涸,她的双眸。竟变得空空洞洞。
    忽然,她整个人发起抖来,两道清泪猛地自眼中滑出,流淌了满脸。
    穆青霖倚在她身后,默默地望着她。他的神情很哀伤,哀伤中仿佛还有着深深的后悔。
    夏沿香的眼泪不住滴下,顷刻之间,便沾湿了淡黄轻衫,它们一滴又一滴,纷纷砸落在“剔梦”的琴弦上。
    她还在发着抖。却霍然收回手,身形一晃,竟抬足朝石亭外走去。所有人霎时安静下来,睁大了眼,不敢再惊扰她。
    夏沿香步履蹒跚,一步一步,朝洛苏华走去。她来到那雕琢着缠枝石榴的银匣前,蹲下身,轻轻拾起那支灵雀发簪。她用温柔的眼光望了发簪一眼。又望了洛苏华一眼,忽然握起他苍白的手掌,将发簪轻轻放回他手中。她凝视着洛苏华的脸,须臾。才徐徐抬手,慢慢地替他将双眼阖上。她的眼泪本来是汹涌的,可是,此时此际。却不知为何,悄悄地停止了流淌。
    穆青露哭道:“沿香!沿香呀!”
    夏沿香半跪在洛苏华面前,听到她的呼唤。茫然地侧了侧头。穆青露的呼唤似乎一下子将她扯回了人间。她怔怔地道:
    “嗯。我在。”
    穆青露的身子摇摇欲坠,她用力撑着地面,叫道:“你怎样了!你怎样了!你要挺住,要挺住啊……”
    夏沿香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瞳里,却逐渐被另外一些东西填满。她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个银匣,我二月初九替他疗伤的那天,曾经见过的。那时……他已经昏迷不醒,我想他既然如此郑重收在怀中,必定是他的宝贝,便小心翼翼将它和换下的衣物收在一起,并没有去察看。倘若那时我打开察看了……”
    穆青露悲声道:“那么他今天就不会死了!”
    夏沿香忽然斩钉截铁地道:“不。他依旧会死。”
    穆青露猛然噎声。夏沿香的神思似已渐渐回转,她幽幽说道:“他今天只要来了此地,就一定会死。哪怕……他方才真的拿出了发簪,他也一样会死,那一支锁喉箭,他……是绝对逃不过的。”
    穆青露失声问道:“为甚么?”
    夏沿香的语调忽然淡了下来:“因为……因为我并没有杀错他。”
    她捂住心口,缓缓站了起来,立在华顶台中,静静地环视四周,目光从洛涵空、穆青露、朱于渊的身上一一掠过:
    “我杀他,不只是为了自己。他这样死去,我很悲痛,可是却不后悔。他犯恶太多,纵然对我有私情,我又有甚么资格去代那些死者宽恕他!……他亏欠的人太多了,而我……亏欠的人也太多了……青露,崎非,你俩过去对我的种种帮助与鼓励,今日在此深深谢过。”
    她屈膝弯身,朝穆青露和朱于渊裣衽施礼。穆朱二人惊道:“你——”夏沿香却又迅速转过身,竟又朝洛涵空深深下拜:
    “沿香过去幸蒙洛大哥搭救,得以脱离苦海。然而却因懵懂无知,导致洛大哥受辱伤怀。自那以后,沿香常辗转难眠,只祈盼有朝一日,能亲手回报洛大哥的恩情。幸好……今日……终于能有机会了……”
    洛涵空费力地抬起眼,直直盯着她。他的声音很低,很沉:“沿香,你本不必这样做的。”
    夏沿香道:“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和他的纠葛,早就该结束了。纵然再伤心,也绝不后悔。”
    说完这几句话,她竟又站直身子,再也不望任何人一眼,又缓缓走回石亭。
    众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只见她回到八角石桌边,轻拂衣衫,竟径自在那“剔梦”古琴畔坐下。她十指飞扬,轻轻拨动琴弦,高山流水间,有曲调自弦间款款淌出,她弹奏的,赫然便是那一首《凤求凰》。
    然而,洁白的桐花已逝,翩然的彩凤已去,直到曲终,也永难再有昔日的琴瑟和鸣。
    一曲奏罢,夏沿香静静坐了一会,忽一伸手,将桌中的“剔梦”古琴抱在怀里。她立起身,复又走出石亭,她抱着瑶琴,在亭外立了一会,神情始终很平静。
    朱于渊望着她。不知道她在想甚么。突然之间,夏沿香却抬起脸,竟朝着他们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
    “一切已落幕了。各位,就此别过。”
    她陡然转身,竟朝山崖走去。
    身后有尖叫声:
    “沿香!——”
    “夏姑娘!”
    “她要跳崖!”
    凄惶的呼唤声里,夏沿香立在崖边,浅黄裙衫在风里舞动。她没有回头,却骤然抬起手,将那“剔梦”古琴。重重地朝崖壁砸了下去——
    一声哀鸣,琴身断成两截,碎裂的木屑与丝弦在风里翻卷着、旋转着,与“剔梦”一起,缓缓滑落崖间。
    夏沿香的身形微微一晃,宛如乘风而起,直欲投向万丈深渊。
    山景在夕风中旋动,掀起一阵阵晕眩。满耳厉呼与狂乱的挽留中,朱于渊清晰地听见穆青露的哭喊声:
    “沿香!别死!谁救救她。谁来救救她啊!——”
    他胸中空空落落,想要握一握拳,却使不出半点力气。他默默地在心里呐喊:“我做不了——我终究还是做不到……”
    穆青露还在绝望地叫着:“求求你们,随便是谁。救她,去拉回她——”
    华顶台旁忽有一道清湛的声音,稳稳地扬起:
    “来了!”
    声音响处,忽有一条玄色人影长身腾起。行动间,快捷如风。朱于渊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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