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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争弦-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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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于渊蹙眉道:“你讲了那么多,究竟想说明些甚么?”
    穆青霖收起感喟之容,正色说道:“我想……以我之力,重新书写一个‘穆’字。”(未完待续。。)

第232章 月成玦(三)
    朱于渊有些不解,问道:“重新书写一个‘穆’字?”
    穆青霖颔首,道:“穆家的人,过去曾顶着奇怪的光环。他们仿佛中了那‘温和清正无私美好’的魔咒,以为‘不争’,其实却一直在不知不觉地‘争’;明明受了伤害,却还要咬牙硬抗,名为以德报怨,实则却是用道德与仁义的枷锁,将自己深困其中。”
    朱于渊亦坐直身子:“那么你?……”
    穆青霖道:“我是你认识的第三位穆家人。阿渊,但我却是不一样的人,我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我不过是一个俗人。”
    朱于渊低低重复:“俗人。”
    穆青霖道:“是的,俗人。”
    他的神情益发严肃,又继续说:“我在阴暗的地牢中时,每日每夜都在思索。琢磨一切不平与怨伤的因与果,思考自己究竟该做一个怎样的人。我与大千世界隔绝,能接触到的事物太少了。游心替我送来一些书籍,顾伯伯曾替我讲解,但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能支持我苦苦生存下去的人,终究还是我自己。”
    朱于渊凝神而听,神情专注。穆青霖反而渐渐轻松起来,他握住酒杯,徐徐地说:
    “某年夏季的一天,游心捧着一只匣子,说有东西要给我看。她立在石门外,小心翼翼打开匣子,匣中是一双彩色蝴蝶。她笑说道‘好美的蝶儿,是不是?我抓来给你瞧瞧,等会就把它们放掉。’那一刻,我脑海中浮起的,竟是庄生梦蝶的故事,也就在那一刻,我竟豁然开悟了。”
    他微微一笑,又说:“从那一日开始。我不再为天地、道义、他人而活。从那一天开始,我率性而为,俗世的道德与恩义皆被抛到一边,而世界的中心只剩下自己。我依旧会爱别人,前提是那人也爱我;但如果有人伤害了我,我必会恨他,以德报怨这种事情,我却永不会做。”
    朱于渊似有所触动,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穆青霖亦注视着他。慢慢地道:“那一夜,你要我起誓,从地牢出去后,不再追索你父母的性命。你可知我听到之后,第一反应为何?”
    朱于渊道:“如何?”
    穆青霖道:“我一听之下,脑中首先想到的便是‘若我依言立誓,那么,只要不出地牢,我当可照旧动手索命。而绝不算违背前言。’”
    朱于渊浑身一震。穆青霖又缓缓说道:“那日你急于求人,一时疏忽没有留意到,顾伯伯立的誓言亦是‘我答应你,绝不亲手夺取朱杜二人性命。”
    朱于渊如梦方醒。恍然道:“是了,他说的是绝不‘亲手夺取’。”
    穆青霖脸色凝重,徐徐颔首,说道:“没错。我俩当时许的誓言皆有漏洞。而你情切之下,并未注意到。阿渊……我、顾伯伯、游心,都是一样的人。我们在那一瞬间心意相通。游心推你父亲入石室,顾伯伯利用火势围困了他,而我则负责运转锁链机关……阿渊,我们利用了你。从始至终,那样的利用一直不曾停止过。”
    朱于渊怔住了,他神情复杂,很长时间后,才喃喃地说:“我有些懂你的意思了。你说你决定做一个俗人,只为自己而活,若对自己无益,便不会替他人着想。可是……那一夜,你最后并没有合上锁栓。你们最终……谁也没有杀人。我的母亲是自己触弦身亡……而我的父亲……至今安然无恙……”
    穆青霖道:“阿渊,我先前说过,我不能恨我的父亲,但是……我可以恨你的父亲。在那一刻,我曾发自内心地想将锁栓闭合。假如我锁住了他,复仇当可成功,而穆氏一族在某些意义上,亦能扬眉吐气。可是……我看见了你母亲身体中流出的血,又听到了你的声音……”
    朱于渊问道:“那一瞬间你想到了甚么?”
    穆青霖道:“我只是一介俗人。那一瞬间,我权衡了很多——如果那样做了,会获得些甚么,而又会失去些甚么。也就是那一瞬间,我这个俗人突然想明白了……”
    他凝望朱于渊,再次举起酒杯,轻轻一敬,说道:“拥有你的友情,远比那短暂冲动的复仇快感来得重要。”
    片刻之间,朱于渊的神情,从惊震到悚然,继而徐徐化为感动。他亦举起酒杯,低低道:“我明白了。你说了很多,而我也终于听明白了……青霖,你……受了很多苦……你挣扎彷徨,曾一度不知超脱与冷酷的界限在何处。然而,到头来,你终究没有违背那一个‘穆’字。”
    穆青霖道:“我从未想推翻过去的‘穆’字。我只是想……怎样重新将它写得既真切、又端正。怎样让穆家的人从高尚却虚幻的泡影里走出来,既活得真实自在,又能无愧于心,更永远不需背负沉重的枷锁。”
    朱于渊凝视着他,心中那一道防线在渐渐瓦解。
    穆青霖似乎瞧出了他的变化。他淡淡一笑,又说:“我很希望有朝一日,能与父亲重逢。到那时,我、父亲、姐姐三人也能如今天这般举杯同饮。我想,他们一定也会慢慢明白我在想甚么,我在做甚么的。”
    朱于渊轻轻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慢慢地说:“青霖,你已经走出来了。然而你的姐姐……却同你当日一样,正处在痛苦与彷徨中。我做了很多,却不知该如何开解她的心结,今日一席长谈,却让我又生起希望。青霖,请你好好照顾她。”
    穆青霖微微一笑:“那是必然的。”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明月高悬。朱于渊与穆青霖相携下楼,临去之前,那老掌柜意味深长瞧了二人一眼,竟又各自送了他俩一瓶醇酒。
    二人走在长长的街巷中,清风习习,白雪皑皑,明月将他俩的影子斜斜投在身后。二人手执酒瓶,并肩而行,穆青霖和朗的声音忽又响起:
    “阿渊,我真是很庆幸。”
    朱于渊道:“我也很庆幸。”
    穆青霖笑道:“我很庆幸,没有因为一念之差,失去你这个好朋友。”
    朱于渊亦笑道:“没错,我也正是在替你庆幸。”
    穆青霖笑声更朗:“来,阿渊,咱们再干一杯,从今往后,谁也无须苦苦压抑,谁也不必自我折磨,咱们率性而为,做一对尘世中的好朋友。”
    朱于渊的声音中有释然之意:“尘世中的好朋友。好,来。”
    月色下两道斜长的人影忽然各自扬手,一对酒瓶发出轻轻的“当啷”声,酒瓶的影子在月光里碰到了一起。(未完待续。。)

第233章 月成玦(四)
    月光转过长街,拐过窄巷,映着整座京师,照进寂寥的神乐观内。
    夏沿香倚楼而立,她站在那二楼木窗前,抬首凝视天际残月,须臾,又低下头,默默展开掌心,掌心赫然有一张小小纸条,上面有歪歪斜斜的字迹,字迹在月色下犹可辨清,写的是:
    “二月初九夜。”
    夏沿香的目光一接触到字条,身体忽然颤抖起来。她猛地握紧拳头,攥住窗板,“啪”地用力阖上,又扣起锁栓。她背过身子,抵着木窗,屋中无灯,她在黑暗中怔了一会,却又重新转回头,将手指搭在窗扣上,提起又放下,仿佛在经受着深深的纠结与莫大的煎熬。
    柔肠百结间,屋瓦面上忽传来细微声响。夏沿香倏然一惊,正要再度提起锁扣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窗外的声响依旧在持续,须臾,窗板上发出了轻轻的叩击声:
    “嗒,嗒,嗒。”
    夏沿香一手按锁,一手扶窗,剧烈地发着抖,却没有动。那敲击声停了一停,忽变得急促:“砰!砰!”
    窗板震晃起来,似乎被人在外头大力地推搡。脆弱的木窗经不起折腾,纵然锁栓紧阖,窗中却已忽明忽暗地漏进一丝月光。夏沿香抵着窗框,那一缕月光正映在她脸上,她原本忧伤烦闷的神情,却骤然变成恼怒。她一咬牙,猛地提起锁栓,将窗板朝外一推,低低喝道:
    “住——”
    窗际有白色影子一闪,夏沿香下一个“手”字尚未喝出,那白影已挟着冷风,欺窗而入,重重栽向她。夏沿香猝不及防,被他一撞,若非身后有箱柜支撑。险些摔倒在地。
    白影朝旁一移,夏沿香忙忙扶住箱柜,才勉强立住。她霍然转头,朝向白影,语声中大有叱责之意:
    “我不欢迎你!出去!”
    白影默不作声,忽然却又动了。他迈开脚步,朝夏沿香迎面走来,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跌跌撞撞,与往常有大不同。夏沿香猛地止住喝声。眼神由恼怒转为疑惑不安。白影越逼越近,脚步似也越来越踉跄。蓦然之间,他仿佛再也难以站稳,身子一歪,哗啦啦带翻了旁边的衣架,连人带架一起摔倒在夏沿香脚旁。
    夏沿香大吃一惊,她伸足迈过横陈的衣架,蹲下身便去瞧他。白影的模样好像很痛苦,他在地上翻滚了一周。接连撞中好几张椅子,椅腿在地板上滑动,发出“嘎嘎”的声响。幸亏神乐观眼下已人丁寥落,这些响动总算还不至于惊起旁人。
    夏沿香半跪在他身旁。她不安地盯着他,略一犹豫,便伸手去扳他的肩。那白影犹在痛苦挣动,察觉到她的手。他如遭电击般跳了一跳,突然反过手掌,一把扣住了她的玉腕。
    夏沿香低呼一声。可是他并没有用力,手腕也并无痛感。她只觉得他的手指冰冷,且在不住发抖。她轻轻唤了一声,白影依旧握着她的手腕,他翻滚的动作僵住了,他艰难地转了过来,朝天而卧,又慢慢侧过脸。
    莹白的面具上,依然镌刻着凉凉薄薄的表情,眼洞中却没有了闪烁的光芒,他仿佛已紧闭双目。夏沿香瞧见此番情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盯着他握住自己右腕的手掌,迟疑了一下,想抽出手腕,可是白泽却握得很紧,用力之下,仍旧纹丝不动。夏沿香俯身向他,问道:
    “你怎么了?你起来啊。”
    白泽又开始动了。他似乎听到了夏沿香的呼唤,他另一手倏然支于地面,好像想要坐起,可颈背略一动弹,刚离开地面,却又无力地仰天跌落。夏沿香心中陡然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跪在他身边,低声说道:“放开手,我扶你。”
    白泽的手指松了一松,却没有撤开。夏沿香叹了口气,发力一抽,脱离了他的掌握。她弯下身子,一手绕到他颈后,另一手扶着他的肩,使出了全身力气,才扶他坐了起来。
    白泽倚在她怀中,他仿佛已精疲力尽,竟再未有丝毫动作。泛着幽幽白光的面具近在咫尺,近得随时可以摘下。夏沿香却没有去摘,她只是深深地望着白泽,过了良久,才轻轻问道:
    “你怎么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过甚么事?”
    白泽一言不发,唯有胸膛在不断起伏着。他的呼吸很急促,他剧烈地喘息了一阵,忽一翻身,将夏沿香搂抱在怀里。
    夏沿香下意识挣了一挣,却蓦然察觉到他的左半边身子仿佛有些不同。白泽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玉白面具紧紧贴住她脸颊,凉意直下,透彻心扉。夏沿香举起手,朝他肩背上一按,面色一沉,立即又沿肩至胸,仔仔细细按压了一周。
    她神情一凛,用力推开白泽,竟探手至他颈间,将他衣领一一解开。她的指尖有些颤抖,缓缓除下他的外衫与中衣,却蓦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白泽的左半侧上身被横七竖八的绷带胡乱捆扎着,那绷带似乎是他来之前自己刚绑上的,自肩部而下,直到腰背,有些地方反复缠扎了好几层,有些地方却因为触碰不着,而漏了出来。厚厚的绷带上渗出了大团大团血迹,缝隙里亦有新血不断溢出。
    寒风啪啪拍打着窗棂,又无情地争先恐后涌入,白泽的肌肤暴露在冬夜里,猛地抽搐了一下。夏沿香迅速替他将外衫披回,飞快立起,阖上窗户,又点燃了桌上油灯。她脸色发白,蹲下身,将白泽的右臂挂到自己肩头,低声说道:“挺住,站起来,到床上躺着。”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搀至床边,白泽一头栽入床中,绷带上的血团更深更浓了。夏沿香唤了他好几声,他却毫无反应。夏沿香咬牙脱去他的鞋,将他搬到床中央,她想了一想,去到箱柜边,翻出当初自璧月楼带出的伤药,又找来一把剪刀,揭开白泽的衣衫,将他身上的绷带剪断,小心翼翼掀了开来。(未完待续。。)

第234章 月成玦(五)
    她连抽了好几口凉气,脑中轰然作响。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战战兢兢地开始替他擦拭起创口。白泽似乎已经晕过去了,但每碰到创口,他却会不由自主抽缩一下,夏沿香一面处理创伤,心一面不断地往下沉。
    她将伤药细细抹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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