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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大漠燕歌行-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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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珍惜眼前哪怕片刻的温存。

  想必回到郅支城,夫妻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再无相守之时。

  紫月曼抬眼看看众人,除自己能张口说话和扭动身体外,其他三人都是动弹不得,最多只能眨眨眼睛。

  不过看眼神,大家意识都还清爽。

  但这反而增添了他们的痛苦。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希望沉睡不醒。

  伊昆走到车尾,从雪地捡回燕幕城的剑,手抚剑身啧啧称奇,“燕大侠,你还真节省,那么有名用这么普通的剑。”

  燕幕城没法说话,他自言自语。

  伊昆把剑插在雪地上,将瘫软如泥的燕幕城翻了个身,扶他靠在车板上,两只按住燕幕城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盯着燕幕城的眼睛,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就好像在欣赏新到手的玩偶。

  久久凝视之后,他把剑缓缓插回燕幕城腰间的剑鞘,眼波在燕幕城脸上荡漾,“你们汉人常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你既然现在还活着,这把剑就还给你,等你死的时候,我会拿下来做个纪念。”

  燕幕城直直地看着,表情虽然僵硬,眸子中居然有一丝浅笑的意味。

  已是黄昏。

  原野的雪地在暮色中暗淡无光。

  伊昆点燃一盏马灯挂在车头,挥鞭驾车,一路虎虎有声,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天寒地冻,却有春风得意马蹄轻之感,这种感觉是生平第二次,第一次是自己十六岁那年,郅支单于将他领到一间完全属于自己的卧室,心里那种持久涌动的喜悦和欢畅。至今令他难忘。

  不过汉人有句常言,叫夜长梦多。

  这一点他深以为戒。

  想到这里,伊昆神色一凛,扬鞭厉喝加快速度,马车在雪地上怒蹄而行,车上四人颠簸得东倒西歪,由于手脚都固定在车扶手上,还不至于滚出车外。

  堪堪行走五里左右,拉车的马匹突然前蹄腾空,发出惊恐的嘶鸣,车声骤然停住,由于惯性原因,众人身子前倾挤做一团,燕幕城的额头更是直接顶在马努老爹厚实臀部上,两人都哭笑不得。

  马车猝停,令伊昆狼狈不堪,马灯在撞到他的颧骨之后,骨碌碌滚到雪地上。他气急败坏地勒住缰绳,不停鞭打。马匹依旧躁动不安,发出沉闷的嘶吼。

  好像前方有什么可怕的存在?

  伊昆飞身下车,捡起地上的马灯,高觉着凝目眺望,不禁退了一步,前方五十米外,一人一马,伫立不动。

  伊昆深呼吸,扬起铁钩厉声喝问,“什么人,黑鹰卫行事,快滚!”

  马上人没有回应,更没有滚,而是骑着马一步步向伊昆而来。

  马车下的伊昆和马车上的众人突然心跳加速,是不是有人来救他们?

  伊昆一手提钩,一手暗扣袖箭,刚摆起戒备的姿势,全身又徐徐放下来,来的是一匹黑马,马上是个穿黑衣的女人。

  扁鼻宽额,眼神满是彪悍之气。

  是贺拔云!

  “见过贺大当户!”

  伊昆弯腰深深鞠了一躬,贺拔云贵为北匈奴的右大当户,在军职上仅次于单于和左右大都尉,级别高于黑鹰卫都候,伊昆自然要先向她先行礼。

  贺拔云没有理睬他的问候,控马径直来到车尾,双眼直勾勾盯在燕幕城脸上,已是黑夜,在微弱的马灯下,燕幕城眼神不躲不闪,坦然面对。

  马努老爹和林北夜夫妇心里一阵酸苦,还以为有人半路来救他们,真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个被燕幕城蒙骗又害她亲哥重伤的女煞星。

  “燕幕城交给我!”贺拔云用命令的口吻对伊昆说道。

  “大当户,在下奉主上单于之命,追捕大内要犯,在这里恕难从命,你想要人,可以回城会直接向单于开口。

  贺拔云扭头瞪向伊昆,咬牙切齿道,“你敢不听我话?”

  伊昆紧闭着嘴,慢慢扬起铁钩,他受够了这女人的飞扬跋扈,今天若她主动惹事,自己也绝不留情。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峙。

  在剑拔弩张的气氛快到临界点时,贺拔云开口打破了僵局:“既然如此,我就不为难你,燕幕城刺了我哥一剑,我来还他一剑。”

  伊昆下唇抖动,话刚出口又生生咽了回去,盯着贺拔云的眼睛沉默地点头。

  贺拔云翻身下马,呛一声拔出燕幕城腰畔的长剑,剑尖在燕幕城脸上来回晃动,着,燕幕城没有眨眼,眼神中反而有一种坦然无惧的解脱感。

  死在贺拔云的剑下,比死在郅支单于手里好上一千倍。

  伊昆突然初出声,“右大当户,主上要的是活的,还望三思。”

  贺拔云冷冷瞟了他一眼,将剑尖从燕幕城脸上移开,停留在左胸位置,这个位置也正是燕幕城刺中贺拔峰的部位。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果然体现了匈奴人的彪悍本色。

  马车上三人呼吸停滞,紫月曼转过脸,不忍再看。

  嗤!

  一剑刺去,贺拔云猝然刺中守在一旁的伊昆,穿心而过。

  伊昆捂住心口,喷出一口血,痛得跪倒在地,他咽喉发处不甘的嘶吼,颤颤巍巍地向贺拔云举起铁钩,还没走到贺拔云跟前,就扑倒在地,再也没有动静。

  这一幕令所有人都惊呆。

  随后便是狂喜。

  但贺拔云手中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剑尖又停留在燕幕城的胸口,剑尖上残留的血迹,一滴滴染红了燕幕城胸前的衣襟。

  两人久久凝视。

  马灯在风中摇晃,斑驳的光线在贺拔云和燕幕城脸上斑驳成记忆的碎片。燕幕城在悬崖驯马的那一幕在贺拔云脑海与之不去,而哥哥血淋漓的胸口又凸显在眼前,两个场景交替出现,纠缠在一起,令她在爱恨中痛苦地挣扎。

  不知伫立了多久,贺拔云一剑砍在车板上,沙哑地开口:

  燕幕城,我要你欠我一辈子!

  她反手一剑削断紫月曼手上的绳子,将剑鞘从燕幕城腰畔粗暴地扯下,剑身入鞘中,系在自己腰上,一跃上马,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喜团圆

  纷纷扬扬。

  长空又漫飞起鹅毛大雪。

  对于没有顶棚的他们而言,坐在车上,可谓雪上加霜。

  紫月曼虽然解开了众人的绳索,可是他们手脚酸软,全身依旧动弹不得。这软筋散的药性至少要在一个时辰之后,才能完全消减。在这期间,只能靠紫月曼一个女人来来往往打理一切。

  紫月曼将燕幕城他们扶稳坐好,不顾自己是一介弱质女流,而且饥寒交迫,毅然独自驾起这辆并不轻盈的马车。

  风雪之夜,踯躅独行。

  由于力气小,而且赶车技术非常业余,众人直到半夜,才赶到这方圆500里内唯一的村落——米布村。

  这村子只有八十多户人家,当他们顶着风雪一身疲惫进入村子时,村民家家户户都已经关灯休息,根本不知像何人买马?不得不厚着脸皮,试探地敲了几户人家的门,但听见陌生人的声音,都不敢开门。

  考虑到夜长梦多,为了避开北匈奴的追兵,众人无奈,顾不上修整,只好继续驾着马车赶路,紫月曼的手早已被缰绳磨出了血泡,林北夜心痛不已,

  幸好不久,燕幕城他们已经可以活动一下手脚,林北夜急忙撕下衣脚给妻子过上手,燕幕城接过缰绳继续赶路。

  ……

  熬过一个通宵。

  在黎明时分,马车终于赶到大宛国边境。这就意味着他们安全了,现在不是战时,北匈奴不会明目张胆派大队人马越界来围捕他们,众人仰头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燕幕城手突口喷一窜血花,人从马车上直接栽倒下来。扑在雪地上,痛得全身都在痉挛。

  贺拔峰那一脚踢得不轻,他强忍了一个晚上,肚子的内伤不受控制,终于爆发出来。他嘴角慢慢渗出一丝血迹。这一幕看得马努老爹他们触目惊心。

  众人七手八脚将燕幕城抬到马车上。紫月曼用手指掐住燕幕城的人中穴,凭借自己的药理技术和按摩技术,有效地缓解了燕幕城的病痛。

  可惜,她身边没有任何草药,否则会立刻煎一碗给燕幕城养护肠子。

  ……

  燕幕城默默环顾。

  人群中一个是女人,一个是老人,还是一位是残疾人士,燕幕城咬着牙,就要挣扎着去驾马车,却被马努老爹用力拦住。

  “燕老弟,让我来!”

  他用一个明朗的声音说道,“燕老弟,你看我还是这么胖,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减肥,胖老头我这么可以错过?”

  这幽默一点都不好笑,燕幕城感觉有些心酸,但又无奈地恭敬不如丛命。

  马努老爹踏上马车,娴熟地控制赶车的缰绳,连夜向大宛国进发。

  他一路上累得气喘吁吁。

  终于第二天黎明来到时,到了有朋村,林茶安和林玉芳姐弟咋见自己的父母,如在梦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家四口抱头痛哭,久久不肯松开。

  看到自己的父亲形销骨立,甚至连双腿都被人齐根斩断。

  林家姐弟又泪如雨下。

  当他们看到燕幕城也是随车而来时,不禁又惊又喜,又破涕为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家的味道

  紫月曼医术精湛,连夜给燕幕城煎了三大碗中药,同时全家人动员起来,用手将一些草药研磨成粉敷在燕幕城的腹部,一夜下来,到了第二天早晨,燕幕城按了按自己肚皮,疼痛果然减轻了不少。

  但是赶路的话,仍旧需要静养一周左右的时间,不过一想到北匈奴有可能派小队人马潜入大宛国,有朋村不宜久留。

  所以,在燕幕城强烈要求下,众人在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之后,就开始收拾行囊准备走人,按照燕幕城的计划,先去月刀子寨和马努商队的人员汇合。之后的事再从长计议。

  月刀寨有一千多训练有素的人马,自然比在大宛国安全很多。

  清晨的阳光暖暖照在屋檐上,屋顶的白雪和屋檐下的冰柱开始融化。水发出滴答的声音,就想一面时钟,在计算他们还能停留在这里的原因。

  收拾完毕,林家四口人在院前默然伫立,眼睛都有泪光盈盈。

  这是他们的家,温馨的家

  对林北夜来说,这间屋子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20年前,他自己是一个一无所有漂泊到西域的落魄汉人。饥寒交迫昏倒在这间屋外,是紫月曼的父母收留了自己,还记得那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还记得紫月曼初见自己那一如酒的绯红。

  二十年了,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异乡人,自己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有一个原本只是只能在梦中奢望的家。

  “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他微微叹息。

  “北夜,人在家就在”妻子蹲下身子,紧紧握住丈夫的手。

  伴随着一阵咩咩的羊叫,传来林家姐弟的争执,林长安怀里抱着一只羊舍不得放手,这是他寂寞时的玩伴,他固执地想把它带上,但姐姐林玉芳非要把它送给隔壁大娘,理由是去月刀寨要半个月时间,带只小羊不方便。

  “好了,都别吵了。”紫月曼的手从丈夫的手里移动到儿子的头上,摸了摸笑道,“长安,我们很快就回来,让小羊安心在隔壁热娜大娘家等我们好吗?”

  林长安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噘着嘴不吭声,把怀里的羊搂得更紧。

  燕幕城撑着拐杖走了过来,手摸在小羊脑袋上问林长安,“你喜欢这小羊?”

  林长安点点头。

  “那你觉得小羊是喜欢留在温暖的羊圈里晒太阳,还是跟我们一路风餐露宿喝西北风?

  林长安涨红了脸,“羊圈。”

  “这就对了,小朋友,真喜欢羊,就要让羊喜欢。”燕幕城捏捏他耳朵。

  这话让林玉芳细细咀嚼。

  看燕幕城的阳光又多了一份亲近感。

  好徒弟是绝不会让师父受累的。

  燕幕城的腹伤需要静养,双手不宜做剧烈的拉扯动作。

  两辆马车。林长安和林玉芳本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一人驾了一辆。母亲特意用绒布被他们做了两双简易的手套,握住缰绳,减少了很多疼痛。

  不过即便如此,并没有减少他们使出的力气,一行人南下之后再往西。路上林家姐弟累出了满手的老茧。

  终于在第12天,穿越大宛国边境,来到结着厚厚冰层的月刀胡畔。

  此刻已是黄昏。

  湖心岛上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这是家的味道。

  林长安跳下车,兴奋地一甩手套,和姐姐来个翩翩起舞的拥抱。

  众人迎着夕阳,痴痴看着。

  心已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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