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歼情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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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不做声的睡道人突然发话道:“司徒施主,九幽魔主是否真的加盟邪教?”
穷酸略一沉吟,慎重地道:“并未证实,那家伙的九幽魔域至今还不知座落在何处,天
下间从未听说有人见过他本人,更没听说有人到过九幽魔域。由令徒的兄长口中所传出的消
息说,他不但做了九幽堡的短期客人,也闯过九幽魔域的地狱岭。他说九幽天魔迫他拜七星
旗立誓加盟,但邪教只除各种神佛,建杏旗由此推测,九幽天魔并非完全加入邪教。而我从
杭州花魔白玉珠的爪牙口中,确定知道他已受聘为中原香主之位。花魔那女魔头是东南香主。
我不敢一口咬定九幽天魔是张世佩教主的爪牙,但目下江湖中有大批武林少年子弟神秘地失
踪,唯一生还的只有葛大公子,此中原故委实令人起疑,所以我认为那魔头已经加入了邪教
了。”
睡道人第一次消失了睡态,道:“我告诉你,九幽天魔还未现马迹之前,不必妄动,免
得打草惊蛇。请告诉那些江湖上的好汉们,火速团结自固,先不必逞匹夫之勇,日后再举除
妖孽。”
“天哪!你呢?”穷酸抓住话题问,又道:“你袖手旁观?”
“不!十余年来,我参悟一种奇功,始终未能克服其中神秘的困难,找不到解决避免走
火入魔的秘诀,困扰了我十余年。近来我已有所得,大概在一年半载中可以有成,那时,我
睡道人可和各位携手共诛邪教。”
穷酸突然跪倒在地,颤声道:“请受我司徒威一拜,苍生幸甚,武林幸甚。”
睡道人扶起他,道:“司徒施主,请照顾小徒一段时日。”
“师父,你老人家……”春虹大叫。
睡道人摇手止住他往下叫,道:“虹儿,你确是该回家了。十八年前,我在闻香教教主
于宏志的爪牙手中救了你,你才四岁,除了知道自己叫葛春虹之外一无所知。四年后,为师
才知道你是广信葛家的二公子。为了你的天资过人,根基特厚,贫道动了造就你成为武林奇
葩的念头。
“令尊令堂在你被拐的那年先后逝世,所以为师留你在身边,传以绝学教你成人。你不
是方外人,该走了。为师如果参悟奇学之后,会去找你。在你走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你没
有富贵命,我要求你,切不可做官替朝廷卖命。”
“道长,你怎能阻止令徒……”穷酸急忙插口。
“住口!”睡道人怒叫,神色可怕,又道:“你认为贫道真是成天睡大觉么?天下大事
贫道并未放过。你听着,眼下魏忠贤把朝廷搞得天怒人怨,今年你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大事?
副都御史杨莲,检都御史左光斗,御史袁化中等等一群好官,全被杀光了。本月,唯一能打
仗的好官熊廷弼,可怜,他被抄家杀头,传令九江示众。上个月,毁天下书院,你这个读书
人,一个饱学文章的进士,你有何感想?你为何不替朝廷卖命?呸!你想要我这心爱的。费
了无穷心血培养的徒儿,将来被昏君奸臣拿去杀头?要他被抄家灭族?断然不可!”他吸入
一口气,语气略缓,又道:“真叫他去皇家效命,他也无法胜任,这年头,有才学是不够的,
一个真正的英雄豪杰,不会有一展抱负的机会,好吧!虹儿,一切在你,为师决不约束你做
任何事,只要你不为非作歹,更不许你为害江湖,走,回去拾掇。司徒施主,你是否肯枉顾
我那八辈子没有香客上门的道院?唉!真该死,我学道三十余年,还无法找到一个信徒,反
不如下面那座五通庙,五通神就比我祀奉的王大仙强得多。”
春虹突然跪倒,垂泪道:“师父,虹儿永记你老人家的话,师父不要感慨失望,至少虹
儿了解师父的苦心。师父,你老人家并不真心信神,身入玄门只为了逃避尘世的纷扰,三十
年前以英风豪气行侠于宇内的往事,虹儿略有所闻。虹儿深知,有一天师父会重新仗剑行侠
天下。师父,虹儿在江湖恭候老人家。”
睡道人幽幽一叹,突然将他抱入怀中。许久,方有点苍凉而有点激动道:“我知道,我
在世的时日不多久了,行将兵解归天,满腔热血即洒在江湖,但我不会逃避。孩子,大厦将
倾,独木难支,但我们明知不可支,也必须尽力而为,义无反顾。走吧!山下巡检司的官兵
来了,让他们收拾后事。司徒施主,请随我来。”
第二天,穷酸和春虹踏上了西行古道。
广信葛家,其实不在广信府城中,而在北面属上锋县管辖的地境内,座落在至郑家坊巡
检司的古道旁。西面可以看到灵山山区,距府城只有十来里,叫做葛亭村。村西是起伏的山
区,东面是灵溪河谷,灵溪从郑家坊向南流入上饶江,形成河谷中的沃野。古道北经怀玉山
下,通过银岭关进入浙江地境。但由浙入赣,官道却不在这儿,所以事实上走这条路的人不
多。
这天,八月秋风令人觉得心清气爽,从府城来了一老一少,仆仆风尘。老的年约花甲,
剑眉仍然漆黑,虎目神光闪闪,略现花白的三绺长须飘飘,脸上皱纹甚少,一表人才。身穿
青袍,袍带上系着长剑,挂着百宝囊。
少年人身高近八尺,剑眉虎目,玉面朱唇,蛋形脸。在英武中透出几分书生气。年色二
十上下,穿一身墨绿色劲装,挂剑系囊,好一个英俊的小伙子。
老少两人面色凝重,匆匆赶路,远远看去,小山旁的葛亭村在望。
葛亭村葛家的宅第在村东。整座村都姓葛,约有七十余户人家,河谷的阡陌良田,全是
村人的产业。
葛春帆的祖先,是开发灵溪河的先驱者之一,是广信府的古老家族,宅院并不宏伟,古
朴而扎实,五进四合院,两旁厢房之外是仓房牲口栏,大门外是晒谷场,四面果木间错,翠
竹摇曳,荷池中莲蓬还未收获,在外表看,是一座极慧通的殷实农家。
他确也是殷实的农家子弟,但因为祖上是地方的名人缙绅,家道殷实富裕,子弟们比其
他的农民开通得多。在广信府近山区一带,练武是年青子弟们必学的防身技艺。不管是上山
狩猎,或者在乱世时保命,武艺不可缺少。所以每一村镇,如果不设下一座武馆,简直就不
算村镇,该地的子弟一辈子都会被人骂为没出息,为世人所轻视。每年春正月龙灯狮会,五
月上饶江的龙舟,秋九月的擂台,冬天的围猎,各村如不派出好手前去参加,那简直是不可
饶恕的奇耻大辱。不管胜负如何,只要是不参加的村镇,村人就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葛家的
弟子在广信府,苦练武林中的少林派,出尽了风头,远近无人不知,不仅拳脚无敌,骑射也
超人一筹。途径广信府的武林名宿,皆以能到葛府造访为荣,久而久之,葛府便成了武林世
家,拳剑闻名天下。他们不在江湖中鬼混,不做官府鹰犬,不做江湖镖客,也不正式兼任武
林,他们只不时到各地武馆中和各地的名师切磋,互研进益,而且为人有传统的慷慨个性,
结交正道的武林朋友。因此,葛家的子弟在近百年来,虽不在江湖闯荡,但知交满天下,成
为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子弟们不在外面生事,但也不允许有人在附近惹事生非。这儿不是
这荒,往来浙赣闽的江湖好汉多的是,都不愿在广信府闹事,要让葛家的子弟出面排解说上
两句,毕竟不光彩。
十八年前,二子春虹四岁便神奇失踪被拐走,老大春帆这次更出了大纰漏,被人打成残
废,妻子也失陷在九幽魔域之中。
春帆的妻子萧明瑾,是南昌的贵族,她的舅父虚幻庐主,更是南昌府大名鼎鼎的武林名
宿。
但奇怪的很,春帆派往南昌报讯的人,回来说萧、熊两家,好像对这事不太关心,只派
了两名子弟来慰问春帆,其余的事又只字不提。
春帆很伤心,他好像证实了自己的最坏想法,就是萧家巳和九幽天魔暗中有阴谋协定,
他不忍想,也就不再重视萧熊二家的态度了。
家中的子侄们和佃户长工,都纷纷外出寻找三少爷春风去了。农忙巳过,家中显得冷清
清的,经过半月来的忙碌,从数百里外热心赶来慰问的客人都走了,主人躺在床上成了废人,
难怪家中冷清。
春帆这些天来消瘦了,无情的打击令他心灰意懒,前来诊断的名医来来去去,没有人能
够将他的断脊骨接起来,伤在第十二节椎骨,上面是脊中穴,穴属督脉,穴道虽未断脉,但
督脉已受损不轻,假使不在水中久泡,三两月可望痊愈,现在不行了,脊骨中已有了严重的
变化,他只能躺在靠椅上寄望奇迹出现。
他由两名健仆伺候,半躺在特制的躺椅上,在书房中翻阅“神农外经”,想找出可治脊
伤的单方药理。
书房门悄然而开,一名仆妇在外轻声道:“禀主人,外面有客请见。”
春帆放下书,信口问:“来人是谁?”
“来人没呈名帖,说是湖广唐家父子要求见。”
春帆大喜,道:“快请,请他们书房小坐备茶,立刻收拾客房。”
一名健仆,领着一老一少出现在书房门口。春帆的两手并未残废,抱拳行礼道:“晚辈
春帆,景公请谅失迎之罪,请坐待茶。这位是二公子坚兄么?”
老少两人脸色都不太友善,老人冷冷地点头为礼,冷冷地道:“老朽来得鲁莽,老弟是
否感到意外?”
春帆觉得对方语气好像不对劲,惊讶道:“老伯此话何从说起?晚辈寄望老伯光临,如
大旱之望甘露。”
唐景隆冷笑一声,抢着道:“不错,尊驾确是望老朽速来,但不是活人来而是尸首来。”
“老伯,你老……”
“哼!你和小儿真到了九幽魔域?”
“老伯好像……”
“老朽怀疑,请教阁下送来的三棱针是怎么回事?”
春帆一怔,已料中三分,苦笑道:“令郎死前,将百宝囊托我带走,说是其中有一部菩
提真经,并无其他交待。在生死存亡中,晚辈不曾留意,直至在邵阳湖中晚辈醒来之后,方
发觉菩提真经已不在囊中。据船老大说,听武昌平安船行东主说,囊中原有八枚府上的成名
暗器三棱针,但在武昌店中不知怎地丢了一枚。”
“当”一声轻响,唐景隆将一枚三棱针扔在书案上,道:“这一枚在这儿。”
“老伯这……”
“老朽父子途经临江府,有一个蒙面人在身后用这一枚三棱针暗算,自称葛春风,他溜
掉了。”
“老伯,在下从九幽魔域落水之后,即昏迷不醒,至邵阳方才醒来。”
“你的话也许可信,可是……”
春帆受不住,气得发抖,大叫道:“前辈,你认为葛某一切解说都无必要么?”
“老朽不无疑问。”
春帆忍无可忍,冷笑道:“依老伯看来,想必葛某暗算了令郎?”
“也难以料定。”
“葛某与令郎无仇无怨,素昧平生。”
“但那本菩提真经却是佛门无上心法秘笈,练成之后,可以横行江湖,武林朋友觊觎秘
笈,乃可能之事。”
春帆见对方咄咄迫人,气愤已极,大叫说:“老伯此来,不像探询令郎的生死经过,倒
像是认为葛某是加害令郎的凶手,未免令人失望。好吧!你怎么说都成,葛某一番好意,被
人认为是凶手歹徒,分辨已无用处,不必说了,葛某巳成废人,你父子如何打算,请吩咐就
是。”
“阁下真残废了?”
“葛某既无法令你深信,那么,请劳驾审视脊骨。也许老伯能药到春回,葛某在此先行
谢过。”
唐景隆向少年挥手,低沉地说:“坚儿,你去看看。”
春帆的上齿紧咬下唇,呼吸一紧,默然地道:“好心变成驴肝肺,今后,葛某不信任何
人。”
唐坚毫不迟疑的检查了春帆的伤势,在这武林朋友来说,是最难堪的奇耻大辱,因为这
不啻是将春帆认作疑凶,也是用武力迫春帆就范,任何稍有名望的人,都忍不下这口恶气。
唐坚检查了片刻,神情肃穆地说,“爹,是钝物所伤,十二与十三两椎骨折断,督脉也
已伤。”
“能治好么?”唐景隆失望地问。
唐坚不住摇头,苦笑说:“不能。迁延过久,肉已长入骨,经脉缠窒盘结,虽神医吴杰
李玉再世,也难起沉疴。”
吴杰,是弘治正德两代的神医,官至太医院使。李玉,是同时代的神针医圣,名震天下,
南北两京皆尊称神针,无人不晓。
春帆脸色铁青,说:“两位如何打发葛某?请教。人已残废,任何天下绝学,要来何
用?”
唐景隆有点讪讪然,陪笑说:“适才老朽多有得罪,大公子休怪……”
春帆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