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沈栗-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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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怒道:“你听听她都说些什么?哪有女孩家把自己婚事挂在嘴边的?不知羞耻!”
沈丹舒尖叫道:“我倒是想做个端庄贤淑的样子出来,可也要有人买帐!又没人为我打算,不自己争要去靠谁?”
“那你争得了么?”沈栗冷漠道。
沈丹舒哑然。
“二姐是咱们侯府的嫡长女,嫡庶有别,你懂么?”沈栗道:“我知道你不服,这本没什么,人生而有灵,想争是天性,想过的好也是天性。然而这世上自有秩序,不容违反,不然就要做异数!”
沈丹舒含泪看着沈栗,忽然道:“栗哥儿,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对吗?你也是庶出……”
世子脸上忽然变色。
沈栗淡然道:“六姐的心思我自然是知道的,然而我并不赞同,更不会支持。”
沈丹舒嘴唇抖了抖。
沈栗盯着她道:“从来天意不随人愿,出身更是是无法选择,六姐怨自己是庶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还羡慕你这侯府姑娘的日子好过?”
沈丹舒瞄了丫鬟们一眼,随口道:“那怎么能一样?她们不过是些贫苦人家女儿。”
“哦,”沈栗轻笑道:“你觉得她们出身不好,恰好,也有人觉得你出身不好。“
沈丹舒不服道:“难不成我这庶出就得认命?”
沈栗见她昂着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轻叹道:“这与认不认命无关。不管六姐是不是觉得怨,世人都认为嫡庶有别,那这就是不容质疑的规矩,逆势而为的代价才是最大的。
六姐,你想岔了。想要好日子就得认真过,样样做好,自然有你出头的一天。庶出的多了,当朝首辅就是庶子,往后宅里打量,玉琉公主也是庶出,和当今万岁也是异母,如今又如何?
六姐只顾着抢人家的,你就不想想,和你自小一同长大,血脉亲人的你都抢,还有谁肯信你是好人?”
“说得好!这才是我沈家儿女该有的气度!”众人转目,才见沈淳与田氏站在门口。
沈丹舒见沈淳回来了,吓得脸色发白。
沈淳沉着脸道:“你还知道害怕?撒泼的劲头哪去了?”
沈栗见沈淳气势不对,怕他暴怒起来,赶紧接口道:“父亲怎么就回来了,公主府那边怎么办?”
沈淳气不打一处来道:“再不回来,侯府都要给她翻过来了。”
沈淳与田氏出门没多远,就有沈沃派了人追上来禀报沈丹舒大闹合安堂,母子二人吓了一跳,郡主媳妇才刚过门,沈家就闹得沸反盈天,这还了得,只好着人去玉琉公主府告罪,先回府再说。
郡主连忙劝道:“不过是六姐儿一时想不开罢了,妾身多劝劝也就是了。”
田氏叹道:“出了这样的女孩,真是家丑,都是老身教导不周。”
郡主笑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干母亲何事?”
沈淳愧道:“这是儿子管教不严,劳母亲忧心,儿子不孝。”
田氏疲倦道:“你一个男子又顾不上内院,这孩子,随了她生母。”
沈丹舒听了这句话猛然抬头。
沈淳怒道:“你若不愿嫁,为父也不勉强,想抢你姐姐的绝不可能!来人,送她回去禁足。”
紫山郡主身边齐嬷嬷心里早就不满沈丹舒跑到郡主这里闹,如今得了沈淳的话,立时领着健壮丫鬟来抓沈丹舒。
沈栗瞄见沈丹舒这会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双目无神,齐嬷嬷下力扯着她的头发都不知道疼,心里一跳,微微提声道:“嬷嬷,你扯着六姐了。”
郡主转头看见齐嬷嬷的架势,立时皱眉喝道:“齐嬷嬷,你的规矩呢!”
齐嬷嬷吓了一跳,赶紧跪下道:“郡主恕罪,老奴是怕六姑娘大力挣扎……”
郡主道:“六姐是侯府的姑娘,是我的女儿!”
齐嬷嬷连连叩首道:“老奴知错了,郡主恕罪。”
郡主盯了齐嬷嬷一眼,沉声道:“六姑娘再怎么样,也不是你可以欺负的,下去领板子去。”
沈栗向沈淳道:“还是儿子送六姐回去吧。”
沈淳还未说话,田氏猛觉出沈丹舒神色异样,回忆起林氏自戕前也是不管不顾大闹一场,心下也觉不安,嘱咐沈栗道:“好生劝她,好好的,不要钻了牛角尖。”
沈栗恭声应了。
有了齐嬷嬷的例子,丫鬟们不敢再逾举,小心翼翼扶着沈丹舒出来。在院门口碰见徘徊不安的沈鸾。
沈鸾向沈栗点点头,见沈丹舒失魂样子,焦虑问道:“六姐没事吧?
沈栗忙道:“正要送她回去,如今正乱着,二姐无事还是不要进去了。”
沈鸾连连应道:“我知道了,”随即咬唇迟疑道:“栗哥儿,六妹妹这样,不然,就让她……”
沈栗立时打断道:“姐姐说什么胡话,这也是可以代替的?又不是树枝上的果子,要这个不要那个由得我们挑!”
沈鸾是个没主意的,习惯让步,她只想着沈丹舒闹得不像话,不愿府中为自己的婚事吵嚷,觉得让让也罢,如今吃了沈栗一喝,方才警醒道:“是我误了,栗哥儿,这话千万别告诉父亲和祖母。”
沈栗应道:“二姐放心,只管回去吧。”
沈鸾急匆匆走了,沈栗看着几个丫鬟道:“你们是母亲身边的人,我也不会要你们听我的吩咐,只是你们要记住,如今母亲既然嫁到沈家,就与我家荣辱与共,传说府中姑娘们的闲话与你们并无好处。”
领头的丫鬟应道:“七少爷放心,奴婢们明白其中厉害,绝不敢多言。”
沈栗点点头。
送沈丹舒回了她的院子,打发郡主的丫鬟们回去,沈栗长叹一声。此时沈丹舒院子里的下人还在领罚,因此并无人伺候。
沈栗自己动手倒了两杯水,递与沈丹舒一盏道:“六姐喝口水缓缓吧。”
沈丹舒并不接,只看着沈栗幽幽道:“刚刚二姐也松口了,栗哥儿你为什么要拦着。”
沈栗放下茶盏叹道:“六姐想的简单了,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娶妇嫁女的都是有深意的,不是二姐让了你就嫁得的。六姐啊,就是二姐让了你,父亲也不可能同意,假说父亲同意了,公主府也宁可不娶我沈家的女儿了,绝不会让你进门。”
沈丹舒绝望道:“我知道,我的身份配不上。”
沈栗仔细看了看沈丹舒,诚恳道:“六姐,其实假如你的身份够了,弟弟也不会赞同你去公主府。”
沈丹舒听到这样说,不觉转目看他。
沈栗道:“六姐的天性活泼……”
沈丹舒打断道:“是刻薄尖利!”
沈栗苦笑道:“总之,六姐的性格激烈了些。”
见沈丹舒点头,沈栗接着道:“霍霜——就是公主府的那位,他是公主之孙,又是家中独子,六姐可以想象这人的脾气如何。”
沈丹舒听进去了,思量道:“栗哥儿是说这人性子不好。”
沈栗点头道:“嫁进这样的人家,要么身份高的让他敬畏,要么就得能忍,二姐天生是忍得的,嫁过去怎么着也能对付过。六姐,你能忍得么?”
沈丹舒低头沉默不语。
沈栗道:“六姐就这么想嫁进公主府?”
沈丹舒幽幽道:“我也不是非要抢姐姐的,只是那个举人,我一个侯府姑娘就只能配个举人?”
沈栗失笑道:“六姐是看不上宫家的那位,觉得配的低了?”
沈丹舒抿嘴道:“虽然说起来有些不知羞耻,但这事儿决定我下半辈子,他们都说我不要脸,但我觉得栗哥儿一定能理解我的。”
沈栗点头道:“女孩家一锤定音,仔细些也应该的。”
沈丹舒见终于有个赞同她的,脸色方才好了些。
沈栗道:“六姐,我还是要说你想岔了。你的婚事虽是宫家求的,却是祖母拍板的,你不单是祖母的孙女,还是祖母的外甥孙女,祖母怎么可能害你?“
沈丹舒含泪道:“祖母刚还说我随了我娘呢。”
沈栗摇头道:“一时气话而已,六姐常在闺中不知道,那宫家的在外面颇有声名,都说他此试必过的,想来将来前程不差。”
见沈丹舒注意听,沈栗笑道:“六姐如今嫁过去算是下嫁,宫家自然要高看你一眼,再者,就算日后稍有龌蹉,弟弟也敢打上门去。与其嫁个高门受气,不如得个实惠的,如何?”
沈丹舒有些转回心意道:“没人和我说这些——我今天这样闹,那家听说了会厌了我。”
沈栗沉声道:“刚才六姐不管不顾的大闹,其实是想来个鱼死网破吧,不然不会这样不留余地。”
沈丹舒低头:“总说我像我娘,索性就学个彻底。”
沈栗叹道:“如今可还想学?”
沈丹舒郁郁道:“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可怎么收拾呢?”
沈栗听她话语中放弃死意,舒了口气,安慰道:“如今知道后悔了?以后可不能冒失了——你听父亲的话好好反省,宫家那边不需担心。”
此时沈丹舒的丫鬟贴着墙边蔫蔫回来,见沈栗也在,赶紧过来请安。沈栗悄声嘱咐道:“六姐看着有些不好,你们看紧些,千万不要让她伤了自己。”
丫鬟知道林姨娘是自戕的,听沈栗言中暗指顿时吓了一跳,忙不迭点头道:“奴婢们一定照顾好姑娘!”
第八十一章礼贤侯府的天枰
沈栗打沈丹舒院子里出来,想了想,又转头回了合安堂。
此时田氏与沈淳等人还未走,见沈栗回来,田氏忙问:“如何了,可安排妥当了?”
沈栗点头道:“祖母放心,孙儿嘱咐了伺候的丫头们,不会出事的。”
沈淳怒道:“出什么事?她还要闹?”
沈栗忙道:“没有没有,六姐刚刚想通了。”
“什么?”田氏吃惊道:“真的想通了?就这么一会儿?”
沈栗笑道:“其实六姐并非是要抢二姐的婚事,只不过是不知从哪儿听说宫家那位不太争气,怕咱们是把她随便许了人,将来无人撑腰罢了。”
“这孩子!”田氏埋怨道:“话都说不明白,只顾撒泼,我就说,咱们家的孩子,总不会是嫌贫爱富的。”
沈淳疑道:“真是这样?她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沈栗斩铁截钉道:“六姐养在深闺,能有多大眼界?父亲觉得是小事,到六姐那里就是天大了,她又没人商量,可不是就钻了牛角尖?如今与她说开了便好。”
郡主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是虚惊一场,母亲可放心了?”
田氏今日折腾一场,十分疲累,如今便要回何云堂休息去,郡主陪着他。
沈栗见再无事了,随即告退。
沈淳看向世子:“栗哥儿的话你可听了?”
沈梧忙恭声道:“儿子听得了。”
沈淳沉声道:“我知你常担心栗儿会觊觎你的世子之位。”
沈梧心中一跳:“父亲……”
沈淳打断道:“此乃人之常情,当初为父也曾如此担心你三叔,后来你三叔也果然起了异心!”
沈梧迟疑道:“父亲,那七弟他……”
沈淳摇头道:“你知道栗儿和你三叔最大的不同在于何处么?”
沈梧茫然看着沈淳。
沈淳道:“栗哥儿的眼界从来不只拘于这侯府里!”
“他也从不以庶出自怨自艾,他想要的,从来都自己去拼,何尝抢过别人的?”沈淳看着长子柔声道:“梧儿,你是这侯府将来的主人,你不单要学会防备别人,还要学会容人!不能容人,肯站在你身边的就会越来越少,最终不过是个空头爵爷罢了。”
沈梧渐渐低头道:“儿子让父亲失望了。”
沈淳道:“梧儿,你是为父的长子,自小为父最重视的就是你,你放心,只要为父在一天,就不会容忍别人惦记你的东西,然而为父也不希望你们最后闹得兄弟不和。”
沈梧道:“儿子明白,再不疑心七弟了。”
沈淳教训了长子,叹了一声,也去了何云堂。
此时郡主已请了府医过来给田氏诊脉,沈淳惊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郡主忙道:“侯爷不必担心,是妾身见母亲有些疲乏,请李先生过来看看,其实并无事的。”
田氏也道:“不过是年纪大了娇气些,无需大惊小怪。”
沈淳去看李郎中,李郎中也道:“春乏秋困夏打盹,老人家反应的明显些,不碍的,也不必吃药,把熏香撤了,好好睡几觉就好。”
沈淳方放心。
郡主如今掌家,琐事繁多,见这边安生了,便即告退。
田氏问道:“看你心事重重的是有什么事?”
沈淳叹道:“梧儿日日拘在府中养病,眼界格局越来越小了。”
田氏皱眉道:“是不如小时候爽朗——他又忌惮栗哥儿?”
沈淳道:“我三番两次说不听,待栗儿好一阵坏一阵,栗哥儿精似鬼,能猜不出?就怕把兄弟情义磨没了,我们在时还好……”
沈梧再这么三天两头阴阳怪气地折腾,沈栗就是个佛也忍不得了。
沈淳正当壮年,还弹压得住,日后沈栗成了气候,就是亲爹也不能总摁着儿子的头叫他吃亏不是?
田氏也犯愁,儿子们真要打架,就是皇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