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沈栗-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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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尤行志,沈栗与才茂对视一眼,微微皱眉。
尤行志平日与麻高义有些往来,因此先前沈栗等人才没托付本地千户所派人去调查麻高义。不过今日事发,尤行志表现的尤其义愤填膺,其人倒是干干净净,就如祁修文一样,没收过海商一文钱。
这个人……沈栗着实有些拿不准。不过缁衣卫的人从来难以揣测,便是才茂,入了缁衣卫后也时常有些神神秘秘的。多想无益,且顾眼前吧。
“如此多谢祁大人费心。”沈栗微微点头。
“沈大人客气,此乃在下分内之事。”祁修文正恨自己见机的晚,明明与姜寒不是一路人,竟没在此案中得到好处,反有袖手旁观之过。如今总算有了挽救的良机,自是喜笑颜开。
今日诸事初定,想来以后几天也空闲不成。见天色已晚,沈栗匆匆与才茂等人告别,打算回到古家好生歇息,以便养精蓄锐。
唯叹世事难料,这一夜,沈栗过得颇不安宁。
第二百九十七章拜门
先是教人堵在古家门口。
离着老远便扑通一声五体投地大礼参拜,惊了沈栗一跳。
飞白、多米担心是海商狗急跳墙要来刺杀沈栗,拔刀迎过去,吓得那人狼哭鬼嚎:“大人饶命,小人并无恶意,小人是来投靠的啊。大人,小人有话要说!”
飞白将这人从上到下搜了个遍,没见什么异常,方将人拎过来。
此人还真是个海商:“小人羊三儿,给大人请安。”
这名字沈栗倒是有些印象,算是海商中对市舶司态度比较暧昧的,不支持不反对,据说与麻高义时不时还有些摩擦。
“怎么?今日州府抓捕的名单上,竟没有阁下吗?”沈栗曼声道。
羊三儿磕头道:“小老儿虽不得不附从麻高义,但从来不敢与其同流合污,收买官员。这个,家祖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后来家中败落,不得不弃文从商,但读书人的气节小人还是……”
“你不与麻高义同流合污?”沈栗打断道:“听说你和他时有争执,他怎么能容得下你?”
羊三儿微微自得道:“家父有幸向宫**过几年海外琉璃,况我家历经三代,总比麻高义那个暴发户底子厚些。”
沈栗恍然。原来这家做过几年皇商,在龄州又是经营日久,势力盘根错节。以姜寒那个脾性,想来只要不被他正面得罪,姜寒是不会费心为麻高义随便出头的。
“阁下在麻高义的威逼下洁身自好,确实不易。”沈栗似笑非笑道:“每年要损失不少银子吧?”
羊三儿咽了咽口水,干笑道:“正因家父做过皇商,小人知道些厉害。这洁身自好的还怕飞短流长,那还能自己跳进去呢?小人图的是长久安稳的富裕,最怕如麻高义之流,骤兴骤亡,破家灭门,能受用几年呢?”
沈栗轻笑道:“你倒是知道些事理。”
“可惜这世上明白事理的少,这些年有麻高义这奸人作怪,小人家中生意一落千丈,”羊三儿忍不住诉苦,随即正色道:“听说大人荡涤龄州,处置麻高义,小人真是……感激涕零,故此代龄州海商前来感谢大人……”
感激涕零未必,喜出望外或许有之。
沈栗曼声道:“羊老丈怕是弄错了吧?今日事乃是市舶司诸位大人共同筹谋,本官只是暂代副提举,您不去感谢于大人,廖公公,反跑到本官这里,怕是‘谢’错了人。”
“没错!”羊三儿赔笑道:“小人确实是诚心来感谢大人的。”
沈栗只看着他不语。
羊三儿脸上笑容渐渐僵住,随即丧气道:“小人怕于大人和廖公公不肯搭理。”
羊三儿自是稍稍了解过市舶司的。于枕过于清正,羊三儿贸然上门,估计连面都见不着;廖乐言对海商们是情绪复杂,何况他正陷于找到杀害养子凶手的混乱中,也不会接见羊三儿;再者,如今在市舶司摇扇子的恰是沈栗,羊三儿自然要找他。
“小人真是诚心来……拜见沈大人的。”羊三儿见沈栗不肯吃他的迷魂汤,终于老实道:“我等决心投靠市舶司,以后旦凭大人们差遣。”
沈栗哼道:“商人们老实交税,听从政令便是,市舶司不需投靠,更无差遣。”
“是是是。”羊三儿点头哈腰。
“不过,”沈栗微笑道:“我记着好些人都欠着不少税款呢,只怕就是想改邪归正……”
“补上!小人们已经准备好银子,这就补上,一文不少。若是大人们要罚银子,小的们也都认罚!”说着,羊三儿竟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
沈栗一惊,脱口问他:“你竟敢带着这么多银票上街,不要命了?”
羊三儿不意沈栗先问他安危,脸上的感激都真诚了些:“多谢大人挂记。小人带着些护院,因怕大人误会,教他们立在街角没过来。”
沈栗微微点头:“今日既散了衙,本官就不经手钱财了。你等若诚心补缴税款,明日自去衙里。不过,若是身上带着案子,市舶司是不会为其免罪的。”
“哎!多谢大人。”羊三儿忙不迭应承:“小人们都是安分守己的,万不敢召纳奸人。小人日后一定约束同仁们,绝不会再拖欠税款。”
沈栗轻笑,有意无意道:“朝廷另立市舶司是为了兴办海贸的,却不是单为催缴税款的。”
羊三儿不明所以眨了眨眼,忽而双目放光,方欲细问,不妨古家大门里竟冲出个劈头散发的妇人来。
那妇人手上持着簪子,嚎哭着奔过来刺向沈栗。
飞白立时上前劈手夺过簪子,将其扭住。那妇人哭得厉害,口中乌央乌央说不清楚,虽被拦住,仍奔着沈栗这边。
随后门里追出古逸节,口中只叫:“拦住她……不,有话好说,千万不要伤了她。谦礼!她疯了,不要和她计较。”
其子古墨与又跟头把式地扑出来,一叠声叫:“母亲!”
羊三儿眼都直了。
沈栗反应快些,皱眉撵他:“无事可退。”
羊三儿回过神,知道这热闹不好看,忙长揖一礼,转身就跑。
沈栗转头道:“不要在外面闹,快进去。”
古逸节已上来扯住妻子,闻言连声附和:“对对,快回去。”
姜氏一时发癫,气力出气大,古逸节竟拽不动她。飞白虽方才情急拦了一下,此时倒不好上手。还是姜氏丫鬟赶上来,一起将她拖进门。
古逸节擦了把汗,指挥门子赶紧关门,方顾得上向沈栗赔礼:“内人骤闻噩耗,一时蒙了心,还请谦礼不要计较。”
沈栗点头道:“无妨。只是令郎似乎受惊颇甚,且不要让他看了吧?”
古逸节一惊,转头寻觅儿子,果见古墨与神色惊恐,扎着两手,只顾扯着脖子嚎哭。
“你们都在做什么?还不哄与哥儿回避!”古逸节怒道。
丫鬟婆子也是慌了手脚,闻言忙放开姜氏,又去顾少爷。
姜氏被松开,一跃而起,又要与沈栗搏命,被古逸节狠狠抽了一巴掌:“你且歇了吧!”
姜氏捂着脸,不可置信瞪着丈夫:“你打我?我父亲刚刚入狱你就敢打我了,你是看我姜家倒了吧?”
古逸节怒道:“我叫你镇静些!事已至此,你能闹出什么来?孩子都教你吓坏了。”
“我父教人害了!”姜氏指着沈栗,嘶声道:“就是他,是他把我父亲下狱的。还有市舶司,要是他们不来,我姜家明明好好的。”
飞白站在沈栗身前,见姜氏靠近,噌地抽出腰刀。
古逸节大惊,忙近前抱住姜氏:“不要作死,想想儿子。”
“没人害姜大人。”沈栗皱眉道:“他是自承有罪的。”
“你胡说!”姜氏怒道:“家父清清白白……”
“他自己承认了!”沈栗稍稍提高声音:“没有严刑逼供,姜大人好歹是一任布政使,若非证据确凿,谁会为难他?待案情稍清,你自去探监就是。”
姜氏失神道:“自己承认?”
“姜大人是为了保护家人选择出首的。”沈栗叹道:“您这样闹,教人以为心怀怨望,岂非白费了大人心意?”
“老三,将你媳妇带回院里去。”
众人转头,见识古显来。
古显来的急,稍稍有些气喘:“老三媳妇,你还做梦呢!你急着为你父亲喊冤,就没想想平日里亲家公来回指使老三,你丈夫会不会涉案,会不会也被抓去下狱?”
姜氏只觉脑中乍然一响,看向古逸节慌乱道:“不会的,郎君,妾身没想……”
教古逸节替姜寒跑腿原是姜氏的主意,如今娘家倒台,若是丈夫又因此被问罪,教她如何在婆家立足?
古逸节拍拍姜氏的背,柔声道:“我明白。不要担心,这也是我自己选的。”
姜氏顾不得闹了,只看着沈栗。
古显来此半为阻止姜氏发癫,另一半也是为了打听儿子安危。他虽不满老三这些年甘于贱业为姜家打杂,然而到底是亲子,事到临头哪能不担心。心中暗下决定,若是沈栗嘴里蹦出一个“有罪”,他就是拼上老命也要给儿子寻个逃跑的机会。
众目烁烁,便是下人丫鬟都盯着沈栗,却教他有些哭笑不得。
第二百九十八章闯门
沈栗微微沉吟:“就如今姜大人所作供词而言,并未有牵连世叔之处,不过,还要看随后到案的海商们是否有不利言辞。”
“没有的。”姜氏急道:“我家郎君只是为人传个话而已,并未掺和任何坏事。”
这说辞只能用来骗自家人,古显苦笑,心知老三做了这么多年牙人,所作所为绝不止传话而已。再者,所谓传话,也要看传的什么话。
“小儿虽则有些狡狯之处,其实胆小,并不敢太过恣意妄为。若有涉案之虞,还请尊驾……明察。”这时古显也顾不得自矜辈分,向沈栗央求。
“此案已移交提刑按察司,市舶司并不干涉调查。不过,若世叔确无涉案之处,在下也不会任由他人胡乱攀扯世叔。”沈栗道。
古显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均有惶惶之色。好在姜寒平日里看不起这个女婿,确实没叫他参与太多机密事,如今这点短处却成了救命稻草。沈栗又答应为其挡下别人推诿栽赃,也可减少些事端。
古显知道不能奢求更多,点头道:“多谢谦礼费心。今日姜氏胡闹,不要放在心上。”
还好对方揆理度情,没有提出让他为难的要求。沈栗暗舒一口气,微笑道:”事涉亲人,婶娘关心则乱。天色已晚,在下告退。”
没得留下来看人发疯,溜之大吉。
姜氏见沈栗要走,尚要纠缠。古显狠狠顿了顿手中拐杖,作势欲打,姜氏到底不敢与公爹放肆,眼睁睁看着沈栗远去。
古显恨道:“丧家蠢妇,你得罪了他有什么好处?”
“他抓捕我父,还要追究三郎,父亲为何维护他?”姜氏哭道:“难不成亲生儿子也比不得侯门公子吗?”
古逸节怒喝:“疯妇!安敢如此违逆父亲。”又要上来打她。
“罢了,何须在老夫面前做戏?”古显疲倦道:“老三媳妇,老夫知你乍闻噩耗,一时迷了心智,此番不与你计较。但你要想明白,如今你父亲倒了,古家也是摇摇欲坠。沈栗在这宅子里住一天,外人看他面上,就不敢对家里落井下石,万一他被你闹走了,古家在旁人眼中不过一替罪羊,踏脚石而已!”
姜氏呆了一呆,古显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妾身又错了?”姜氏哭道:“怎么办?郎君……
古逸节微微叹息,上前扶起妻子,安抚道:“无需担心,不会有事的。你且回去整理整理,待为夫与父亲商议过再做打算。”
吩咐丫鬟:“给夫人熬盏安神汤,好生伺候着。”随即快步追上古显。
姜氏魂不守舍回到院子,撵了丫鬟出去,扑在枕上痛哭一场。一时又恨沈栗害她父亲,一时又怕沈栗因她方才冒犯,真的打算搬走。
正恍惚间,听到窗扉轻响,知是妹妹到来,心里委屈有了倾诉对象,姐妹俩相对而泣。
“前儿还嫌奴污了门楣,不肯相认,如今却成了阶下之囚。如是还有相见之日,倒要好生羞他一羞。”胡三娘又怨又痛道。
“妹妹如何偏记挂这些。”姜氏哭道:“父亲那时还惦记要多分你一份家产呢。”
“当奴是回来打秋风的?”胡三娘长叹:“罢了,日后再见不到,再恨他也不知道。”
“说是隔些日子可以探监,到时妹妹去看一眼吧。”姜氏无神道,随即又发狠:“都是沈栗!自他到了龄州,二房就抖起来,咱们家却每况愈下。”
胡三娘垂着眼,试探道:“奴方才在檐听壁脚,说姐姐方才闹了一场,可是要撵那人出去?”
姜氏赌气道:“我公爹不肯,说近来家里还需他庇护。呸,还不是看二房攀上了沈栗!”
胡三娘微微皱眉,于枕和才茂分别住在市舶司和缁衣卫官署,无从下手。只有沈栗是客居民宅,偏又防守严密,原还想着趁他更换住处……
“怎么了?”见胡三娘愣神,姜氏疑道。
“没……奴在想,有什么法子救父亲出来。”胡三娘支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