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沈栗-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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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想起祭奠我的,日后贤弟偶尔想起来,便给为兄烧些纸钱。”
沈栗哂道:“世兄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也能入得阎王爷的眼,得他老人家相召!好在随侍太子殿下的太医也在这里,愚弟已经去求殿下应允,请太医来为世兄诊治。世兄且安心活着,等哪日熬出头来,做个名满天下的大家,再考量阎王能不能得知您的名号。”
听沈栗说的有趣,丁同方心里倒轻松了不少。他如今一则担忧自己的病情,二则怕沈栗忌讳病人,将他交给丁柯。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对丁柯的小心眼丁同方最有体会,他才与父亲闹了一场,这时回去,哪能有好结果。
待太医看过,沈栗忽然大发雷霆。原来丁同方竟不仅仅是因为凉茶染了病——那茶里竟被人添了东西!不是沈栗多事,看不上民间郎中,特意央求太子殿下传了太医,说不定就被忽略过去。
凡是在沈栗院子里伺候的,不管是侍卫还是奴才,都叫暴跳如雷的沈栗送到才经武处。要知道,太子殿下如今也在这座客栈中住着,如今竟出了投毒案,这还了得!
别人不过是走了个过场,万墩儿却被实实在在地收拾了一顿。不过一个时辰,就看不出人样了。
才经武冷笑道:“别撑着了,实话告诉你,今天这么大张旗鼓的,就是为了你!”
万墩儿有气无力哭道:“奴才冤枉。”
才经武哼道:“你有什么冤枉的?蠢材,你下药的时候别人正看着呢,就连你手里的毒药都是被人换过的,要不然丁同方怎么能挺过来呢?”
万墩儿蓦然抬头,眼睛都要掉出来。
才经武似笑非笑:“你主子还想算计别人,却不知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
牢门轻响,却是沈栗带了几个人进来。
万墩儿扑过去保住沈栗的腿大哭道:“少爷,救命啊,少爷,看在多米的面子上……”
沈栗还未搭话,他身后忽然窜上来一人伸腿就把万墩儿踹开:“王八蛋,你也也配提多米!”
万墩儿被踹的打了个滚,好容易忍着痛爬起来看时,却被吓的肝胆俱裂:“你……你……”
“我什么?”那人狞笑道:“你这个假货没想到还会遇到真主儿吧?”
原来这人竟是多年不见的“万十一”!
“万十一”骂道:“你有什么资格提多米,嗯?你做下这等丧天良的事,不担心他受到你的连累,竟然还扯着他的面子求情?好大的胆子!”
万墩儿,如今该叫他万十一,伏地哭道:“堂兄,堂兄啊。我也有难处啊,我……我儿子在人家手里头……少爷,奴才先时只是想认下多米,得些好处,谁知道丁大人竟扣下了奴才的儿子,我可就这一个儿子……”
真万墩儿怒道:“我如今也只有多米一个亲人了……万十一,老子却不能让你牵累了多米!”
沈栗叹道:“万十一,你是傻的,丁柯既然用你杀人,自然会灭口。丁同方若是死了,你们一家包括你那儿子都得死。”
万十一嚎哭道:“奴才没有别的办法,丁大人给了奴才一根手指——是我儿子的手指啊啊!”
听他哭得可怜,沈栗面露同情之色。
万十一见沈栗面色松动,扑过来连连磕头:“少爷,救我一救,不不,奴才罪该万死,您救救我的儿子吧,他可从来没做过坏事,奴才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沈栗犹豫了一会儿,耐不住万十一苦苦求饶,叹了口气道:“听你这样说,倒是被人要挟,做了坏事,其情可悯。只是你儿子如今在丁柯手里,却是要不出来的。”
万十一额头磕出血来,只一味哭号。
才经武冷冷道:“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万十一眼巴巴望向才经武。
才经武盯着万十一道:“你先说说,你是想要保自己的命呢还是想要保你儿子的命?”
万十一抖着嘴唇道:“奴才自知罪不容诛,只求儿子活命。”
才经武点头道:“倒是个清醒的,若是只想着保自己,咱家倒不肯搭理了。想要你儿子活命嘛——你出告丁柯吧?”
”
万十一磕磕巴巴道:“出……出告丁大人?”
才经武似笑非笑道:“丁柯命您在沈公子处下毒害人,哪怕是杀他自己的儿子呢,也是犯了律法的。丁同方死在沈公子处,也会牵连沈公子不是?你去衙门里自首,这人证物证俱在,丁柯必然倒台。他倒了,下人们自会被发卖,到时候凭沈公子的身份,要出个奴才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万十一去看沈栗,沈栗迟疑一会儿,叹道:“也罢,好歹你一家在我这里鞍前马后地伺候了一段时间,若丁柯倒了,我便帮你找找你那儿子吧。”
万十一思来想去,要告倒丁柯的希望固然不大,但如今也只有这一个法子可能救出自己的儿子,咬了咬牙,可怜巴巴地望着沈栗:“少爷,您可一定要记得救奴才的儿子啊,他叫个万富。”
拿着万十一的口供,沈栗与才经武出了牢房。
才经武嘟囔道:“看看,恶人都叫咱家做了,那夯才还在对你感恩戴德呢,却不知这些事都是你的算计!”
沈栗笑道:“学生只不过是推了一把,他们若不作恶,又怎么会入套?”
才经武摇摇头,转眼道:“这便要开始了?”
沈栗收起笑容,正色点头道:“以后就要真刀真枪的拼命——也到了将军一展身手的时候了,将军可准备好了?”
才经武拍了怕腰刀:“什么都叫你算计倒了,要还是打不赢,咱家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沈栗回到住所时,正逢丁柯派班子宁过来苦劝丁同方:“少爷病体沉重,住在这里实在不便,还要劳沈七公子费心,又不得去见太子殿下。不如暂时回去。”
其他都不在意,丁同方到底不好意思在别人这里养病,心下有些动摇。
竹衣道:“丁公子实在见外了,我家少爷可从没拿您当过外人。况且您就是要走,也得等我们少爷回来说一声不是?不然少爷还以为是我们这些奴才照顾不周,惹了您不快呢。”
“是哪个惹了世兄不快?”沈栗从外面走进来道:“拿下去打!”
竹衣笑道:“少爷只听了个尾巴,就要拿人!是丁公子想要向少爷辞行。”
沈栗皱眉道:“敢是丁兄在这里住的不惯,或是世兄埋怨愚弟没有管教好奴仆,才出了乱子。”
丁同方连忙道:“哪里,原是愚兄自己不当心,只是我如今病着,怕打扰贤弟……”
班子宁道:“是我家大人怕三少爷打扰了沈七公子,沈七公子如今诸事繁忙,我家少爷病着晦气。”
沈栗冷笑道:“丁大人家里真是好规矩!学生还是头一次见到下人敢打断少爷说话的,还说自家主子病得晦气,真是好大威风!竹衣,快请这位爷出去吧,我这里庙小,看委屈了他!”
班子宁在丁柯面前也是很得脸面的,没想到沈栗一声撵人,顿时就被轰了出来。恨恨走了。
丁柯犹豫道:“见你撵了他,为兄心里倒高兴。只是他到底是父亲身边得用的……”
沈栗叹道:“世兄还是先看看这份供词吧。”
第一百七十章动手
在确定父亲对自己动了杀念之后,丁同方有片刻茫然,又觉理所当然。沉默半晌,连一丝悲怆也提不起来,只神色冰冷道:“竟是如此!果然如此!”
万十一的供词写的很详细,丁柯命他毒死丁同方时言辞坚决,丝毫不见不舍之意,丁同方越看越恼,心里渐渐奎怒起来。
沈栗细细查看丁同方神色,端起茶,垂眼问道:“世兄如今有何打算?”
丁同方悲愤道:“又能如何?谁叫他是我亲爹呢?难不成我去告他?一个孝字压下来,哪有讲理的地方!”
沈栗轻叹道:“若在平时,愚弟也只能劝世兄躲着他。只是如今却不成的。”
丁同方微觉诧异。
沈栗正色道:“丁大人对骨肉至亲尚且如此,对治下百姓如何,想必世兄也未必没有察觉。”
丁同方默然。
“丁大人的案发了,”沈栗淡然道:“只在这一两日间。”
丁同方大惊,咽喉滚动:“他……他贪腐?”
“贪腐、渎职、谋杀、贿赂、卖官、兴冤狱、挪用府库、窥视太子行踪、要挟东宫,刺探军情……”沈栗道:“单只现下发现的这些,足够抄家夷族了。”
丁同方呆了半晌,忽然苦笑道:“听起来十分惊人,然而若是发生在他身上却也平常。这么说,为兄这个倒霉的还得陪着他入罪?哈哈,真是好笑,我父子状如仇寇,原来却要一起赴死。”
“这便是愚弟劝世兄去告丁大人的原因。”沈栗道:“丁兄去告了,好歹算是受害者;不去告,便只能等着被丁大人株连。”
“又有什么不同?”丁同方苦笑道:“总归是罪人之子。”
“至少在太子殿下眼中是不同的。”沈栗道。
丁同方这才恍然大悟:“是太子殿下要……”
沈栗道:“太子殿下如今领着三晋巡抚之职,自然不可能一直容忍下去。”
丁同方神色游移不定。
“殿下到底是欣赏世兄的。”沈栗劝道:“世兄若怕日后人言可畏,此事过后不妨请殿下命人为你改换身份。世兄原本久居内宅,见过你的人不多。日后只要离开三晋,又有哪个人能认出你。”
丁同方茫然道:“让为兄想想。”
沈栗点头:“毕竟不是小事,世兄好好打算。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愚弟带世兄去觐见太子殿下。”
“等等。”见沈栗迈步出门,丁同方神色慌乱道:“贤弟,你说,我,我,他毕竟是我生父,我,真的应该去告他吗?”
沈栗顿了顿,点头道:“世兄只要记得,是丁大人先不要世兄这个儿子的。世兄只当已经被毒死过一次吧。”
丁同方呆呆坐了一夜,直到天色渐明,方喃喃道:“不错,是他先不要儿子的,他的儿子已经被他毒死的。而我——”
丁同方忽然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我要活,我想活啊!”
德彰十九年正月二十八日,三晋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丁柯被其亲子丁同方出首,状告其与继妻合谋杀死先妻与嫡二子,并先后两次谋杀丁同方未遂。另为灭口杀死马夫一家四口。人证物证确凿。
同日,原丁府仆人“万墩儿”出首丁柯以其子万富性命要挟,令“万墩儿”一家刺探东宫伴读沈栗、腾骧左卫都督才经武与太子殿下的消息,并令其对寄住在沈栗家中的丁同方下毒。
同日,腾骧左卫都督才经武养子才茂出首丁同方先后以银一千二百两向其“交易”禁军消息。
丁柯被霍霜与郁辰领兵抓起来时还在发蒙。做梦也没想到,事情怎么就突然失去控制?太子怎么就忽然朝自己下手了?
太子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银钱他没收过?女人他没享用过?安守道血洗大同府衙不是他默许的?他就不怕事情暴露?就不怕天下人言?就没想过如何向陛下交代?
名声,对任何一个太子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容不得半点儿瑕疵。
太子收了底下的孝敬,和普通官员收了孝敬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后者还可以玩一出与授贿者虚与委蛇,过后如数上交的把戏,但对太子来说,只要银子到了东宫一转,就算说不清楚了。
一国太子还需要“虚与委蛇”?如果是假的,那就是见势不好,只好把脏银吐出来——太子失德;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太子被下属辖制——太子懦弱!
御史们不会放过太子的。
因此尽管近来丁柯有时感到似乎在大同府的各项事务中稍稍失去主动权,也没想到太子真的会一朝翻脸。
破门而入的兵丁气势汹汹,甚至真的拔刀砍人,丁柯不由心里暗惊,但几十年的宦海生涯历练出的胆量使他强行镇定下来。
只要安守道手中握有兵将,自己就有一线生机。
“太子殿下这是要撕破脸吗?”丁同方冷笑道。
“丁大人稍安勿躁。”霍霜笑道:“在下接您去牢里住几天。”
丁柯以为自己会见到太子,会与那浩勒争辩,会遭到严刑拷打。在路上丁柯已经思量了一番,自己应如何辩解,如何讨价还价,如何拖延时间。
但霍霜等人只是把他押到牢里便走了。整整一个晚上,除了狱卒过来送了一次饭,丁柯竟没有见到一个人。
翌日,仍然是空荡荡的牢房。没人审问,没人刺探,没人……
丁柯惊异的发现,他就这样被晾起来了。太子……为什么没人来审问自己?
丁柯以为自己是个“颇有分量”人物,太子一行人怎么也应该重点对待。却不知,太子等人一时半会儿还真顾不上他。丁柯在牢里只“享受”到了静谧,大同府却炸开了锅。
太子命人缉拿丁柯,百姓们立时兴奋起来,如同白日上街的鼠群,乱哄哄,急匆匆,满街乱窜,窃窃私语,跃跃欲试。
霍霜等人走在街上时,便有老百姓一团团在不远处指指点点,神情激动,甚至有的人状若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