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克勒斯十二宗疑案-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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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克勒斯的底了。让我们来思考一下……
“这对生不逢时的夫妇认为,赫拉克勒斯实有其人,还认为他应当去执行自己的使命。为此,首先是他的妻子得像传说中那样死去,因为这场戏乃是整个十二功绩的根由。这段时间您曾有机会见到得伊阿尼拉的举动。她逗弄赫拉克勒斯,其技巧可是没话说的,对吧?现在您想象一下:她正在逼他、惹他发火,对他说,要是他想真的做个赫拉克勒斯,就应当从杀她开始。她戏弄他,他也有了兴致。他将两只手搁在了她脖子上,而她则嘲弄地大笑,越发挑逗得欢……接着有一天,在一阵神志恍惚中,他转而下手了。他卡紧了她娇嫩的脖子,最后又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想必他和她一样都吓坏了。但奇怪的是,这次差点就要了人命的事件,反而刺激了他们更加疯狂。他们甚至将这不吉不祥的举动说成是上天最后的启示,是在向他们证明,他真正是赫拉克勒斯转世。从那时起,可怕的车子就上路了,虽然这悲剧性的一幕将在她的心理上留下后遗症。
“他们很快就结了婚,随后做新婚旅行,到了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大概就在那里,他们和丽塔·德雷珀相约好见面——她是新娘的好友——意图便是将她杀死。他们选择了她来充当高度象征‘赫拉克勒斯的妻子’尸体这个悲剧角色,而且还要和传说一样,她是在英雄一阵可怕的怒火之后死的。惨剧发生前夜,他们模仿一场争吵,接着在第二天去山间散步。赫拉克勒斯回去较早,以便给自己制造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据:而其女同谋,则先用个什么借口和丽塔·德雷珀交换了衣物。随后让她送了命。两个姑娘发色相同,身形一样,而受害者的身体已面目全非无法辨认出身份,何况,也只有赫拉克勒斯才能认得出,才知道真假丽塔·德雷珀。此后帕特里夏就取代了她。他们的计划很巧妙,因为一切怀疑都会指向赫拉克勒斯,而他不在现场的证据很过硬。”
欧文叹了口气,接着又说:
“我们这位凶手艺术家预先就考虑好,要将这件罪案算在阿玛宗人女王一案里,因为其中有腰带被夺走了的情节。故事中,英雄必须杀死女骑士中的这位王后才好夺走腰带。在当时情况下,象征这条宝腰带的,便是不幸的丽塔·德雷珀所用的鞍辔。但很倒霉,它断掉了。顺带说说,罪犯曾把系在上面的绳子粗粗割开过,以使人相信是自然的磨损。我还向他说了,由于这起和谋杀‘赫拉克勒斯的妻子’两者重复记账,所以他的那种事物观是无法让人接受的……”
“这方面您以前提醒过他了!”
“我知道。但这一次,我相信是使他信服了的。让我们回到那次不幸的新婚旅行上来吧。‘悲痛欲绝的鳏夫’引人注目地回到村里,假丽塔·德雷珀回村时则小心谨慎多了……现在‘赫拉克勒斯的妻子’已经死了,要认真去干的事情即将开始,他们两人可以准备起来了,接着就可将预先考虑好的罪案一一加以实施;而且还不会忘了,每次去完成一件‘艺术作品’之前,都要把相应的那块黏土画板翻过来,动作想必还很傲然。这么做,也是为了赫拉克勒斯在无法办到这件事时提供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明。哦,我以前总忘了告诉您,这对夫妇很恼火自己受到的冷落,可以说是受到了理查森一家排斥的,因为阿特金森姑娘的名声太糟了。对他们来说,问题不在于要承认这种暴政,而是想重新赌上一把,非得把帕特里夏带进翠径庄同不可,哪怕是瞒着新郎的一家人也罢。因此他们制订了一个计划,既大胆也别出心裁,同时又不违背传说,因为赫拉克勒斯预定是要娶得伊阿尼拉为第二个妻子的。”
“那么他的悲伤哀痛都是假的了?”
“一点不错。这和他唬人说要自杀完全一样,几乎不加掩饰,还用让遗产泡汤来威胁大家。他没个完地唉声叹气,就是要让家里人明白,如果他们不重新找到一个和死去的妻子一样的人,他们经济上就危险了,甚至会破产。在这件事上,我们同样可以断定,机灵的帕特里夏·阿特金森在扮演一个腼腆、内向的姑娘——大概就像那个真丽塔·德雷珀一样——想必并没花多大力气,而且这份才能很快就被迈克尔·诺韦洛注意到了。就这样,尽管这些看起来也许无法置信,但结果就是他们雇用了帕特里夏·阿特金森……雇用了她去模仿她自己!高招啊,对不对?”
“恶毒着呢,可不是!”
“不过我想,这个不同寻常的使命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容易。您明白,两个人彼此都得掌握好分寸。当然,要显得爱意绵绵,但开始时又不能过头。此外,帕特里夏早就对毒品上瘾了,她还必须多少要戒掉一些;而且在一段时间内,尽管情人就在身边,还得自我克制,要是他们过于亲密,有人撞到时就显得可疑了。他们相互狂热的拥吻,也只是无奈的发泄。帕特里夏的生活始终是欲望与恐惧交集,这种恐惧既是因为她处境微妙,也是由于她那些浑浊的模糊回忆。她得小心,不能在学画和学骑术时进步太快而露出马脚。危险还同样来自她结婚时的一张旧照片。赫拉克勒斯大概是不小心忘了将它处理掉。我要提醒您,帕特里夏·阿特金森以前从未到过翠径庄园,因此如果有人发现她和赫拉克勒斯的亡妻过于相像而有所觉察……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这种情况下我们理解,她的神经系统在经受着严峻的考验——您回想一下,她的手常常在发抖,您就相信了——尤其是在接近德雷克的那些蛇的时候。关于这点,我认为有天晚上将她吓得不轻的那条蛇,完全是很偶然钻进了她房间的……也许是因为她厌恶蛇吧,她是否看出了这些蛇和她梦中龙之间有关系呢?并非不可能。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她在走进‘中国居’时那种极度的害怕并不是装出来的,这和赫拉克勒斯发火时做出气势汹汹的样子,不停盘弄着他的接子游戏骨牌完全相反。事先没想到的事啊……迎头就碰上了青龙:而看到它,又和她情人下手扼死她的企图紧紧联系了起来。这一定使她害怕得不知所措,也让她感到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
大本钟突然把我们吓了一跳。它靠得很近,响起了一下又一下的午夜钟声。我没说话,听着这着名的钟声和我朋友所披露的这些情况。难以置信啊!
“欧文,”我说,“这个故事也太马基雅维里①了,我真希望自己从来没听到它,但我知道又不可能。我无法从眼中抹掉这对魔鬼夫妇的模样,就在昨天晚上,我们……此刻他们在干什么呢?是不是正对着壁炉,品着毒品,在腾云驾雾呢?您想过这情景没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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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Machiavel(1469…1527),意大利政治家、作家、历史学家,主张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
在稍呈青色的门廊阴影中,他摇摇头。说道:
“对,我想最好还是忘了吧,阿喀琉斯,把一切都忘了,包括我自己。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很得体,作为……”
“不,没什么。您让我一个人待几天吧,阿喀琉斯,我将对此十分感激。”
他把一只手放在我肩上,随后转过身,沿着码头走远了。我茫茫然地,望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尾声
壁炉里噼啪作响的炉火很旺,它照亮了房间。屋内闪动着淡淡的红光,缭绕的轻烟使它显得暗淡了些。赫拉克勒斯在炉膛前踱过来又踱过去,紧绷着脸。他突然停下来,将什么东西丢进了火里。
“你在干吗,亲爱的?”得伊阿尼拉问道,声音无精打采。
“刚才我把接子游戏骨牌扔掉了。”
“干吗呀?”
“我不再需要它了,从今以后。”
年轻女子费劲地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要是她还睁着眼,就这样躺在地上铺着的熊皮上,那么她看到的也不过就是这间小屋平顶上的木板和横梁。但此时此刻映现在她眼前的,则是另一幅图景。空中盘着一条青龙,它皮肤滑腻,周身有一圈金黄色的光环。她马上认出了这条青龙。这次它好像有点不同了,靠得更近也更清晰。她看到了它皮肤上的那些鳞片,好像还能摸得到它们呢。每当它朝她喷出一团火花,它的那些长须和浓眉便瑟瑟抖动,并且因为闷热而扬了起来。
她重又张开眼睛,它还在她跟前。她觉得它是在和自己说话,虽然她听得出是赫拉克勒斯的声音。
“你准备好了吗,亲爱的?”年轻人问道,声音哽咽。
“随时……”她嘟嘟哝哝地说,“但你仔细考虑过啦?”
“对,我们应当进行到底。”
“但……但你为何要将我变成这个……这个阿玛宗人女王?我不是得伊阿尼拉吗?”
“当然了,亲爱的,但我们不能在身后留下一件有欠缺的作品。你得承认,我们在吃了这么一番苦过后,恐怕真的是很荒唐的呢!今天我思考了很长时间……现在我觉得很清楚了,赫拉克勒斯在怒火发作中杀死的那个女人,不可能也是阿玛宗人女王……你明白吗?我们就应当干完这最后一件苦差。”
体格健壮的年轻人跪在女伴旁边,手放在她额上,轻轻抚弄着她的头发,又说:
“您知道,亲爱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您这样的女骑士呢,太有才了……”
赫拉克勒斯笑眯眯的脸取代了青龙那吓人的大嘴。她重又合上眼睛,不安使她喉头梗塞起来,但感觉到了他软绵绵的手在脸上、在肩头和脖了上的触摸……
“别害怕,亲爱的,一切都会顺顺当当过去的……”
她感到自己被卷进了一阵热浪当中,同时又见到了那条青龙……它又喷出一团火花,令她喉咙火辣辣的……她试着不去挣扎,但做不到啊。她全身时而一阵痉挛,最后终于拼命挣扎起来,想掰开卡紧在她脖子上的那可怕大钳。但什么也无法让这冷酷无情的力量住手了,她无力招架。青龙火气更大了,喷出团团骇人的火焰,夹发着浓浓的、呛人的烟雾……她感到自己喉咙分阶段灌进了火山的熔浆,甚至到了她的头,有些部分开始不听使唤了,当她渐渐隐没进黑暗的雾幕中时,刹那间她看清了自己一生的命脉。那个算命的老太婆啊,她曾叮咛自己要当心龙的……要是她听从了这个劝告,她根本就不会结识赫拉克勒斯了。然而在他们相遇前的一切,又都是那么平淡、乏味,虽然她一直在努力,想找到一种持久常新的兴奋感……不,她一点也不后悔。
赫拉克勒斯神情惊恐,全身大汗,始终没有松开手,直到“阿玛宗人女王”像个布娃娃似的软瘫下来。他的心儿几乎要跳出来了,像猎兔狗似的气喘吁吁,两眼鼓起,里面燃烧着疯狂。他似乎体味到一种狂热的快乐,但一会儿之后又呜呜咽咽,扑到了他的搭档一动不动的身子上,泪如雨下。他捶打着地面,两只拳头既令人生畏又软弱无力。他哭了很长时间,因为爱情,也因为痛苦,精力渐渐不济起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但同时又在想,自己的痛苦会帮助他找到必需的勇气去结束自己的使命。
他站起身,炉火照亮了一张憔悴的脸。他像个醉汉似的走出房间,来到紧挨着的杂物储藏室。他拿起两瓶备用的煤油灯油,回到壁炉那儿。他弯下腰,对着得伊阿尼拉软塌的身子,扯下她的衬衫,将自己的衬衫脱掉后穿在了身上。他的皮肤在接触到这件衣服时一阵哆嗦。这更多的是出于联想而非感觉。这件衬衣就是得伊阿尼拉在他们渡河时的混乱中所穿的,这段时间年轻女子已将它补缀好,但没有洗,上面还留着几处血迹,那是“人头马怪涅索斯”受伤时沾上去的。赫拉克勒斯拔掉瓶塞,将两瓶煤油统统浇到了自己身上。浓烈的气味使他感到恶心,但禁不住潮水般的回忆向他涌来。他尤其又看见了父亲的脸,和蔼亲切,鼻上架着眼镜,正在给他讲赫拉克勒斯的英雄事迹……
这个男人,多么温柔,对他又多么有耐性,会对他使坏吗?可笑!那个侦探自有个敏锐而清晰的头脑了,这一点上还不是照样错了吗!父亲之所以让他发现鸦片的乐趣,不过是要让他了解它的效用罢了。思考时,这毒品所带来的那种海阔天空一般超感官知觉,还有这毒品那裹挟一切人、一切物的气势……也许,正是它揭示了他这一生的使命吧……
他的父亲,这个男人的目光多温柔呀……
啊,他的童年那幸福美好的时光啊……他依然听到了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