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桃花开-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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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晴好,清风徐缓。柳溪溪脚步轻快地在前面走着,陆剑一在她身后一丈之遥处不紧不慢地跟着。柳溪溪专挑僻静人少之处去,陆剑一心领神会,也不吱声,只若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追随,如同每一个尽忠职守的侍卫都会做的那样。
路上不时有往来奴仆对着柳溪溪行礼问安,渐渐的人越来越稀少,及至一偏远角落,已是杳无人烟。柳溪溪张望了一下,这里已是院子的最东北角,前方一片竹林,劲节苍苍,青翠似玉。清风掠地而过,闻声簌簌,细香幽幽。疏疏斜影中,半掩着白墙乌瓦,朱门深苑。
柳溪溪步入竹林中,刚一立定,陆剑一便从背后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两片温软的嘴唇旋即贴上了她后颈:“娘子,我想你!”
柳溪溪满门心思正想着要和陆剑一算账,讨回他从纪云瑄处骗去的一万两白银,哪有心情跟他卿卿我我,当下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一把推开了他,右手一摊,伸到陆剑一鼻子底下:“拿来!”
陆剑一一愣,随即又嘻嘻哈哈地笑道:“娘子莫非能掐会算?怎知我给你带了礼物?”抬手在怀里一掏,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递到溪溪面前,“给!”
柳溪溪只淡淡瞟了一眼,翻手一扫,将陆剑一手上木盒击飞出去。
陆剑一脸色一变,眼光随那木盒在地上骨碌碌打了几个转,才复挪回柳溪溪脸上,却听柳溪溪冷冰冰地说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那娘子要的是哪个?只要不是天上的月亮,我上天入地都给娘子找来。”陆剑一眨眼间又恢复了嬉皮赖脸的模样,上前一步就想拥溪溪入怀。
柳溪溪后退一步避开他,声音凛冽如冰:“你别装傻!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刚才我二哥哥给你的银票!”
陆剑一嘻嘻一笑:“娘子这事我也出了不少力,得点辛苦费也是应该的。”
柳溪溪不理他的插科打诨,只一再地把手摊到他面前:“拿来!”
陆剑一故作无奈地叹气,把手伸进怀里一阵摸索,掏出那张银票交给了溪溪:“娘子这么快就要替我管账了?省着点花,你夫君挣钱不容易。”
“挣钱?坑蒙拐骗吧!”柳溪溪冷哼一声,抖开银票看了一眼,确认是纪家宝泰隆钱庄出的一万两银子,三两下把银票折好收入怀中,“我拿回去还给我二哥哥。”
陆剑一登时变了脸色,眼睛冷冷地盯着柳溪溪,把手一伸:“还我!”
“不还!这是我二哥哥的!”柳溪溪高昂着头,气势十足地与他对视。
陆剑一眼里阴戾又重了几分,沉沉说道:“你不给我就自己拿了!”
柳溪溪气急:“你敢!你要是自己拿,我就把阿平的事告诉我二哥哥!”
陆剑一的脸瞬间青黑如铁,霜罩冰笼:“你试试看我敢不敢!”跨前一步,一手扳住柳溪溪肩膀,一手探入她怀中,顷刻夹了那张银票出来。手腕一翻,塞入自己怀里,拧身便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柳溪溪眼睁睁地看着陆剑一把银票取走,却又无计可施,一时气怒攻心,不由大骂:“陆剑一,你这个无赖!骗子!你良心被狗吃了!我二哥哥对你这么好,你还骗他银子!你忘恩负义!猪狗不如!我瞎了眼才看上你!”
陆剑一猛然顿住脚步,折回身紧走几步,眼里怒火熊熊,直喷到柳溪溪脸上:“不是你瞎了眼,是我瞎了眼!我瞎了眼才四处奔波为你撤单;我瞎了眼才为了保你答应精风堂替他们白干两年;我瞎了眼才不眠不休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只为了早点回来看你一眼!不错,你是瞎了眼。你对我瞎了眼!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一点都看不到!你满心满眼里看到的都只有你二哥!”一口气说完,返身便要走,一脚下去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直硌脚。低头一看,却是那个小木盒,送给溪溪的礼物。心头火起,狠狠一脚跺下去,木盒噼啪一声,碎了一地。
柳溪溪怔愣在场。陆剑一说的她全不知情,更不知他为了保单要替精风堂卖命两年。可面子上下不来,兀自嘴硬道:“就算你为精风堂白干两年,你拿了我二哥哥一万两白银,也抵得过你这两年挣的钱了。”
陆剑一蓦然回首,眼光似霜锋雪刃,阴森森地散着寒气:“我以往一年能接到七八个单子就算不错了,可为精风堂白干的这两年,一年估计得不下二十个单子。什么活棘手,什么活危险,都会往我这里来。说白了,我是在拿我的命换你的命!一万两,多么?”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那张银票,掼到柳溪溪脚下,“你不是要拿去还给你二哥么?给你!算我看走了眼,我认了!”言毕,扭头即走。
柳溪溪一阵心慌,她竟不知保单原来是这样一种状况。她原以为,保个单不过就是跟掌门打个招呼:“嗨,这人我认识,你们不要下手了啊。”仅此而已。怎料得,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的弯弯道道。眼看着陆剑一便要走出竹林,柳溪溪心一急,飞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陆剑一:“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陆剑一裹足不前,却也不言不语,像一个木桩般杵在原地任柳溪溪抱住。
柳溪溪伏在陆剑一宽厚的背上,两手紧紧地攥住了他:“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我还以为保单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我不知道竟这样艰险……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剑一,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柳溪溪把脸埋在陆剑一的衣袍里,声音透过布料闷闷地传来,“我……我那么爱你……”
陆剑一瞬息动容,满腔的怒火一刹那间化为一池春水绿波。转过身去紧紧拥住溪溪,一声叹息:“有你这句话,我就是做再多也值了!”
那句话一出口,溪溪已羞得颊生红晕,只埋着头,不敢抬脸看陆剑一。眼光扫到地上的银票,被风吹着轻轻打着旋儿。她赶紧推开陆剑一,跑过去捡了起来,笑道:“可别便宜了哪个家伙。”正待起身,却看到刚才被陆剑一踩碎的那个小木盒,“这是什么?”说着便拿手去拨弄那些木屑碎渣。
陆剑一过来,淡淡说道:“不要了,都坏了。”
“让我看看是什么。”柳溪溪在那一堆木头碎屑里翻翻拣拣,找出一颗红豆,并两块小小的方块物,像一颗骰子被剖成了两半,只是中间却是镂空的。“这是什么?”柳溪溪托在掌心,立起身来举到陆剑一跟前。
“玲珑骰子。”陆剑一答道,捡起她手中碎块,把红豆嵌进方块的空心里,两块一合并,便凑成了一个骰子。
柳溪溪奇道:“骰子?你送我骰子做什么?要教我赌钱么?”
陆剑一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个爆炒栗子:“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没听说过吗?笨!”
柳溪溪瞬时脸如火烧,一颗心却似掉进了蜜罐里,从里到外都透着甜。
陆剑一看着粉面飞霞的柳溪溪,一时心旌激荡,轻轻一扯,将她拉入怀中,一俯首,印上一个缠绵热辣的激吻。
碧虚无云,空庭幽寂。修竹亭亭,绿荫如洗。
浮光虚影里,竹林深远处,两个身影偎依在一起,喁喁私语,情浓似蜜。
“剑一,你真的得为精风堂卖两年命么?”
“嗯。谁叫娘子值钱呢!别人保个单,也不过就白干一年。偏生娘子金贵,得赔上我两年。”
“不干行不行?我们可以给他们银子。”
陆剑一摇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规矩,不能坏。要不,此例一开,以后掌门如何做事?”
“可是,那么危险……”柳溪溪想起上回陆剑一身负重伤的情形,至今心有余悸。
“就知道你会担心,所以先前我才不告诉你!”陆剑一叹一口气,“放心吧!我做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自己会小心的。”低头亲了柳溪溪额头一下,又坏笑着说,“况且,我还没娶娘子入门呢,怎么舍得死?”
柳溪溪把头埋进陆剑一的胸膛深处,两手紧紧地环绕着他的腰:“剑一,你要平平安安的!不然,就算我活着,也不会心安的。”
“不会的!”陆剑一揽紧了溪溪,“我们会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的!等我们回凤鸣山,我在木屋前再加盖两排屋子,一排五间,刚好十间……”
柳溪溪讶然,打断他的话:“要那么多屋子干什么?”
“我们生十个孩儿,一人一间,可不正好十间?”
柳溪溪脸上腾起两朵红云:“你当我是母猪哪!”
陆剑一扑哧一笑:“这世上哪有这么美丽的母猪?娘子既不想要那么多孩儿,那娘子觉得我们要几个才好?”
柳溪溪张口刚想答,忽而看到陆剑一嘴边诡秘的笑容,心念一转,笑道:“我才不上你的当!要生你自个儿生去!爱生几个生几个!”
陆剑一悠悠然答道:“也成。既然娘子不愿受生育之苦,我就勉为其难,纳两房小妾来衍育子嗣好了。”
“你敢!”柳溪溪攥拳打他,手一用力,掌心里的玲珑骰子散了开来,一手碎渣。
“这玲珑骰子就这么坏了,真是可惜!剑一,你再给我买一个好不好?”
“这是买得到的么?是我做的!”陆剑一横她一眼。
“你做的?那再给我做一个。”
“不行!谁叫你把它弄坏了,糟蹋了我一片心意。”陆剑一想起方才柳溪溪一手将那玲珑骰子扫落在地,余怒未消。
“怎么是我弄坏的?明明是你踩的!”
“是你先扔到地上的!”
两人正扯皮,忽听吱呀一声门响,原先紧闭的两扇朱门由外往里慢慢打开了。原本密不可分的两个身影像被装上了弹簧般瞬间弹开。两人皆屏息凝气,静静观望着那扇大开的院门。
候了好一会儿,门里才慢慢颤颤地走出一位中年妇人。年约四十,两鬓染霜,眉目浅淡,神色温和。青衣素髻,浑身上下,除了发间的一支玉簪,别无饰物。妇人站于门前,双目浅阖,素脸微仰,似在感受阳光在她脸上的抚摸。
柳溪溪缓缓舒出一口气,走上前去,福了一礼:“云璃见过大姨母。大姨母安好!”
妇人微睁了双眼,浅浅笑道:“是璃儿啊!今日怎么到这边来了?你爹娘可好?”
“回大姨母,我爹娘安好。今日天晴气朗,云璃出来散步,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碧秋阁,扰了大姨母清净,还请大姨母勿怪。”
“无妨。”妇人缓缓挥了挥手,“我也是看今日阳光晴和,才想着出来走走。”
正说着,门里出来一个仆妇打扮的妇人,见了柳溪溪微微一愣,福了一福:“见过三小姐。请问三小姐可有事?奴婢正要陪秋夫人出去走走。”
柳溪溪忙道:“无事,我只是随便走走,就逛到了这里。大姨母且便,云璃这就离去。”
秋夫人微微颔首,扶了仆妇的手,颤颤悠悠地沿着卵石甬道慢慢地走远了。
柳溪溪轻轻呼出一口气,正要回身叫上陆剑一一起离开,却被陆剑一一把按住:“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柳溪溪一回首,便见陆剑一一脸的杀气,抓着腰间佩剑,大步从她身边掠过,往秋夫人离去的方向追循而去。柳溪溪心一慌,连忙紧追几步扯住了他的一角衣袍:“剑一,不要!”
陆剑一回头,眼底一片冰霜雪色:“她刚才看见你我了!”
柳溪溪慌乱摇头:“不会的,她眼神不好,看不见的。你没看见她走路还要人搀扶吗?”
“她眼神不好?”陆剑一迟疑着问。
柳溪溪点头如捣蒜:“没错。上次我娘带我来看她,我都要挨到她跟前,她才看得见我。她应该不会看见的。而且,就算万一她看见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她一向只在碧秋阁诵经礼佛,不理外间俗事的。她不会多嘴多舌说出去的。”
陆剑一凝神思索,几息后眼里闪过一抹绝然,咬牙冷道:“宁可错杀,不可漏杀!”
“剑一,你不能杀她!你答应过我的,不伤害我的家人!”柳溪溪大急。
“她是你什么人?”陆剑一皱眉。
“是我大姨母。我娘的嫡亲姐姐。”
“那怎么住你家?她夫家呢?”
“她原是我爹爹的夫人。听我二哥哥说,她早年曾和我爹爹有过一个孩儿,只可惜那孩子命薄早夭,大姨母伤心之下,执意要出家为尼,替那孩子祈福求佑。爹爹百般劝阻,最后大姨母才答应在家带发礼佛,却从此不问世事,也与爹爹断了夫妻情分。爹爹后来才又娶了我娘,生了我们兄妹三个。”
“一个孩儿没了,再生一个就是了。何苦搞得这么鸡飞狗跳的!”陆剑一颇不以为然。
柳溪溪给他一记白眼:“再生一个也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你又不是女人,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