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天下一根钉-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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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法子好,但不可行。
“诸位,我知道问题是什么,但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
这时,圆桌西面站起了一个年逾七十的老者。老者是程可望,是大同府程家的族长。程家是大同府有数的豪门,在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打通边防卫军主要靠的就是程家。
程可望站起身来,抱拳躬身,神情凝重地问道:“少爷,请问如何解决?”
陈海平没有客气,他问道:“老爷子,请问现在的天是什么?”
程可望一愣,随即明白了陈海平的意思,他道:“现在的天当然是皇帝。”
抬头望着众人,陈海平道:“诸位,要想解决问题,第一步就是把这个天给换了。”
除了孙传庭,包括王元程在内,众人都有些失望,觉得说来说去还是这么个事儿,他们看这架势,自然早就怀疑陈海平有当皇帝的野心,他们加入进来,都是怀着投机的心理。
“大家是不是很失望?”陈海平笑道:“诸位错了,我说的要换天不是换一个皇帝,而是真的换一个天。”
众人的兴致又被提了起来,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陈海平。
“我说的天是什么呢?诸位,我说的天是一句话,”扫视着众人,陈海平突然提高了声音,高声道:“是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缓了缓,陈海平又平和地道:“诸位,就此我可以打一个比方,比如乞丐的茅屋,狗可以进,但皇帝不可以进。”
静默了好半晌,王元程第一个站了起来,他激动的都忘情了,使劲地拍着巴掌。随着王元程拍响了巴掌,众人也都反应过来。紧跟着,掌声便如雷鸣般响了起来。
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乞丐的茅屋,狗可以进,皇帝不可以进!
这种话对这些人而言就如九天仙音。
他们的财产虽然整体上牢靠的很,虽然朝廷处处实际上都是银子在说话,但事情总有例外,总有倒霉的,对他们的财产而言,“官”还是最大的直接威胁。
看着众人激动的神情,陈海平知道成了。这些人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但他们潜意识里这些东西一定早就存在了。现在他为他们打开了这扇门,而这些人就再也不会让它关上。
掌声足足持续了一刻钟,在陈海平举起双手频频示意下,掌声这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少爷,你说怎么做,我们大家都听你的。”有人激动地喊道。
“诸位,如果成了,这是天翻地覆的大变,但要想达成这样的大变化,那首要的前提是我们自己先变一变。那我们要变什么呢?说到这个,我首先要提的就是‘以末致富,以本守之’这句话,我认为就是这种心态使得商人的力量无法提升。实际上,土地是农民的根本,是国家的根本,但它绝不应该是我们商人的根本。我们商人的根本是什么呢?我认为我们商人的根本应该是无远弗届的胸襟,有多大的胸襟就能做多大的事。”
掌声又起,待掌声平息下去,陈海平接着道:“诸位,如何变天,困难可想而知,细节怎么做我不知道,知道也不容易说清楚。今天我不说这个,现在我只讲总的原则,以及稍稍描绘一下换天之后的状态。换天总的原则,一句话,就是商人阶层要形成一股强大的足以左右国家政策的力量。而要做到这一步,就必须限制个人的权力,一切都必须制度化,任何个人的权力都不允许超越制度的限制。如果不能把压制皇权,以及以皇权为代表的官权制度化,一切就都是妄谈。诸位,一句话,换天之后,“官”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老爷,而是百姓的公仆,是为百姓的福祉服务的。”
众人听这话,就如昨晚孙传庭一样,消化有点不太容易。
沉默,众人都在思索着,最后,当大家确定了这一切的背后对他们都是极为有利的,于是,如雷的掌声又起。
“诸位,我说过我们商人的根本是胸襟,现在我说说我们商人的胸襟应该有多大。我们做商人,就要做大商人,那什么是大商人呢?我认为大商人经商不仅仅是为了致富,更是为了通天下货,富天下民。”
“好,好一个通天下货,富天下民!”王元程拍案而起,激动地说道,热烈的掌声再起。
掌声平息下去后,陈海平继续道:“作为大商人,要有大胸襟,也要有大眼光,要知道我们之外的世界。我今天告诉大家,我们不是什么中央王国,在我们之外,还有着无数的文明、无数的国家和无数的土地。通往那些国家和土地的路有两条,一个是海路,一个是陆路。海路,我们的条件还不具备,但现在就要着手准备,将来我们的船队要走到天涯海角。陆路,是我们现在主要的方向,就是草原。”
“数千年来,来自北方草原大漠的边患始终没有断过,这固然是各个时代的条件还不具备,但也是各个时期的中原王朝采用的方法不对。我认为隆起议和为彻底解决北方边患带来了契机,我希望在我们的手里能把边患彻底解决。但要彻底解决边患,光靠武力征伐是不行了,如唐宗汉武,他们的武功鼎盛,但依然没能真正地解决问题。那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什么呢?我认为是融合,只有彻底与北方各民族实现大融合,才是问题的最终解决之道。”
陈海平说完,众人再一次呆住了。
………………
一百一十五章 苦难
受到的冲击太大了,众人的心情都复杂到难以言喻。
人人都低头沉思,包括孙传庭。陈海平不再说话,他像标枪一样直立,一动不动。
许久,许久,至少过了半个时辰,人人都慢慢意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大变就要到来,或者更准确地说,大变已经到来,而他们竟然身处了大变的核心之中。
如果陈海平所说的当真能够做到,那什么三皇五帝、尧舜禹汤都得靠边站,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就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人人都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这是真的吗?
犹如一大锅死寂死寂的冷水,灶下忽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火苗。一点一点,微弱的火苗渐渐开始放大。大锅里的水依旧死寂死寂,看不出有任何变化,但实际上,变化已经发生了。
现在,此刻,这些人的心就如那锅死寂死寂的冷水,而陈海平的话就是灶下那一丝微弱的火苗,在他们魂魄的最深处悄悄烧了起来。
激动,犹如一开始那一丝微弱的火焰给冷水蓄积着最初的热能,在所有人的心头,震荡整个魂魄的激动慢慢地聚集着。
陈海平也不例外。
这一次的激动和刚才的完全不同,刚才的激动尽管也是真实的,但究其里,那些都是表面的,而这次的激动是燃烧自魂魄的最深处。
除了陈海平,包括孙传庭在内,渐渐的,人人都激动的难以自抑。
这些人几乎都有了一把年纪,又都数十年掌管着庞大的产业,怎么说呢,他们的心都必然有一种特质,那就是冷,非常非常的冷,真正能让他们激动的事已经少之又少。
但现在,但这一刻,他们……
每个人的心底燃烧的都是同样的火焰,注视着众人,陈海平轻轻叹了口气,心底飘过了一抹悲凉,全身根根竖起的汗毛随着这声叹息又重新倒了下去。
山西,山西,曾经是多么光芒万丈,而今呢,却仅仅以商徒闻名!陈海平抬起头,他的目光穿透了墙壁,穿透了时空,望向了山西曾经的大地。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茫茫大漠,一个年仅十七岁的青年率八百铁骑飞驰。白刃相格,以八百斩两千,将士全身而反,青年一战成名,是为冠军候。
隔年,春,青年成了骠骑将军,独率一万铁骑出征。六天,青年亲率虎贲儿郎闪电奔袭,转战匈奴六部。是役,青年斩杀匈奴卢侯王和折兰王,俘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歼敌八千九百六十余人,获匈奴休屠祭天金人。
同年,夏,青年再次孤军深入,所部于祁连山斩敌三万余人,俘匈奴王爷五人、大小瘀氏、王子五十九人,以及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共计六十三人。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在匈奴人的哀歌声中,年仅十九岁的青年成了纵横无敌的战神。
同年,夏,匈奴浑邪王、休屠王乞降,青年往黄河边受降。渡河之时,匈奴内部发生哗变,青年仅率数名亲兵独闯匈奴大营,令浑邪王诛杀哗变士卒。最终,青年震慑了浑邪王,也震慑了四万匈奴人。从此,汉家的版图上多了四郡:武威、张掖、酒泉、敦煌。
又三年,青年率部纵横万里大漠,歼敌七万,俘匈奴王爷三人,以及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并祭天封礼于狼居胥山。
同年,青年病殁,年仅二十二岁。
这个如彗星般划过天际的万将之星就是临汾人霍去病,霍去病代表了汉时的山西人。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
这首《边塞》被誉为唐代所有七绝律诗的压卷之作,读来意境雄浑,高昂悲壮,是出自诗家天子的太原人王昌龄。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这是太原人王之涣的胸怀。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太原人王瀚以这一首《凉州词》名留千古。
三个人、四首诗,他们让后人看到了山西人曾经的胸怀和气魄。
“薛王出降民不降,屋瓦乱飞如箭镞。”
太原百姓被大宋王朝斥骂为“顽民”,因为皇帝和大臣们都投降了,但百姓们却不降,依旧进行着殊死的毫无疑义的抵抗。
“顽民”们代表了宋时勇猛彪悍、顽强不屈的山西人。
时光流转到了遍地烽火的元末,山西却换了天地,山西人成了绵羊,成了大元朝最忠顺的顺民。
今天,山西人怕事,尤其怕官,早已成了海内共识。
变化为什么会如此剧烈?
山西,华夏文明起源的中心区域之一。上古之时,尧都临汾,舜都永济,禹都安邑。春秋战国之时,大部属晋国,故今简称晋。始皇一统天下,分天下三十六郡,而山西有五,为雁门郡、代郡、太原郡、上党都、河东郡。唐,李渊从晋阳起兵,一统天下,以晋阳为龙兴之地,定为北都,与长安、洛阳并立为三大都。
山西的转变从北宋开始。
山西之形势,最为完固,其东有太行山为之屏障,西则黄河为之襟带,北则大漠、阴山为之外蔽,而勾注、雁门为之内险,南则于首阳、底柱、析城、王屋诸山,滨河而错峙,又有孟津、潼关为门户。境内关隘棋布,岭渡星罗,进可攻,退可守,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背倚西北高原群山,俯瞰东南广阔平原,山西是北部边疆通向中原腹地的必经之路。
易守难攻,可进可退的地理形势,丰饶的物产和发达的手工业,强悍的民风,再加上几个朝代苦心经营的坚固城池,这几种因素汇集起来,决定了山西具有一个自成一体,小而全的社会环境。
在外敌来犯时,它可以据险自守,长期不依赖外界,自给自足,独立存在。又可以在条件具备时,主动出击,影响中原政权。谁占据了山西,谁就拥有了逐鹿中原的基础和资本。这种既能独善其身,又可兼济天下的战略优势,在历史上成就了许多政治家的宏伟抱负,或建一姓王朝,或成千古英名。隋末李渊李世民父子、北齐高欢父子、后唐李存勖、后晋石敬瑭、后汉刘知远和刘崇兄弟,他们都是从晋阳起家的。为此,晋阳有龙城之说,其东北的系舟山就是龙角,西南的龙山、天龙山是龙尾,而晋阳就是龙腹。
山西的形势、山西人的顽强、历史和传说,种种因素加在一起,终于为山西带来了大难。宋太宗赵光义灭掉北汉,取得晋阳之后,一把大火烧掉了这座千古名城,并铲平了系舟山的山头,拔了龙角。
随后,赵光义派大将潘美在唐明村重建新城,就是太原。为了钉破龙脉,潘美在修城时只建丁字街,而不修十字路。
宋朝,开启了中原王朝病态般的怕人造反的先河,而这也就可想而知,对山西的控制会严格到何种程度,这从赵光义为了降低太原的政治影响而下令限制太原科举取士的名额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