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婢-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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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不是寻常脂粉钗裙,论及心机本事,十个男人都比不上,只是从前没读过书,又家教所致,胆大妄为,但是如今早早缓过来了,反倒另有一份冷静自若。但是凤姐并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能以赏赐旧衣服和旧首饰为名。
小红本就对凤姐十分忠心,得了东西虽觉纳罕,心里却感激不尽。
凤姐想了想,又送了一些给紫鹃,紫鹃因有了身孕,且父母夫家都在京城,黛玉恐她途中伤了身子,便让她留在京城中,现今住在周家。
随后,凤姐也给了别人,一概宣称说都是不穿的衣服和不戴的首饰。
不说凤姐如何为日后筹谋打算,贾琏一早就去给贾赦和邢夫人请安,说起史家一事,贾赦皱了皱眉头,看着邢夫人道:“东西你收了?”
邢夫人深怕贾赦,但是实在不舍史家送来的那些东西,忙道:“史家是老太太的娘家,虽说老太太去了,到底也是亲戚,又是老爷嫡亲的表兄弟,总不能冷眼旁观。”
贾赦打断道:“琏儿说的话也有道理,咱们总不能自取灭亡。”
邢夫人一呆,道:“难道老爷让我还回去不成?这会子史家已经被抄完了,府邸也被封了,便是送过去也找不到他们了,再说,抬过去,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了?横竖昨儿送来时知道的人不多,倒不如藏了,外面也不会知道。”
贾琏气极而笑,却不敢流露出来,忙道:“太太不知,如今咱们府上也不好,即便不能还回去,也该上交到朝廷,免得给咱们家惹祸。”
邢夫人恼羞成怒地道:“能惹什么祸?当初甄家送来时,二太太收了怎么没见你们说不能收?这会子我好容易当家作主了,史家将东西送来托付给咱们,一是打点的意思,二则是留下些基业,好让他们家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便是冷心绝情等人也不忍拒绝,何况我呢?”
贾琏道:“如今哪能和从前比?从前便是有人告咱们谋反都不怕,现在夹着尾巴做人都来不及,还弄这些事?被人一状弹劾到圣人跟前,咱们老爷还没出孝,只怕就有罪名了。”
听他说到这里,贾赦登时横眉怒目,道:“不管如何,这东西不能收,琏儿,你亲自带人去把东西搬出来,上缴到朝廷。二太太从前收了甄家的东西是他们的罪名,咱们虽没做过什么好事,可不能自己给自己添罪过。”
贾琏听了,躬身应是,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而邢夫人虽贪吝,贾赦倒明白。
邢夫人万般不甘心,只得让丫环带贾琏过去,她原本还打算私藏几箱子,横竖外面不知道数目,但是贾琏来时,已经从丰儿那里知道了,见数目不对,立时请了贾赦过来,斥责了一番,邢夫人方都交出来,看着箱笼被搬走,邢夫人心痛不已。
贾琏看着已搬到院子里的东西,又跟贾赦道:“咱们送过去,没有为史家打点,不知是否有人说咱们太过绝情?竟然对史家袖手旁观?”
贾赦不以为然地道:“你是能办事的,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贾琏低头一想,已经有了主意,便先将东西送到衙门。
查抄史家的乃是周元,无法,除了这几个人,别的官员总是想在抄家之时暗暗私吞,长乾帝近年来但凡是抄家封府,都是下旨叫周元过去,所抄之物分毫不差。
周元见到贾琏将史家暗暗送出去的东西上缴,不觉十分纳罕,他深知荣国府贪婪之性,旧年甄家之物他们藏匿了,却没有为甄家打点走动,事后甄家人被发卖时,他们家也没有援手,任由甄宝玉流落乞讨,至今尚未寻回。
西宁王妃是甄家之女,乃是甄宝玉之姐,眼下诛灭九族,甄宝玉亦算在其内,现今已经公告通缉了,总要捉拿回京。
看着贾琏忐忑不安的样子,周元笑道:“难为府上有心了,竟不曾藏匿犯官之物。”
贾琏忙道:“我们家都忠心为主,并不敢如此违反国法。”
周元听了这话,心中十分好笑,违反国法的事情荣国府做了没有一百件,也有八十件,如今竟懂得趋利避害,也算得上是有了长进,想罢,便笑道:“难为你们一心为国,且大义灭亲,明儿我必定在圣人跟前提起你们家,禀告此事。”
贾琏听了,大喜过望,忙道:“多谢老大人。”
周元笑道:“那你就先回去罢。”
贾琏依言告辞。
出了衙门,贾琏抹了抹额脸脖颈上的冷汗,急忙回府,然后吩咐小厮向邢夫人支取一些银两,送到牢狱中给史家打点,以示不曾袖手旁观。
史家一干人等都押在牢中,尚未定罪,但是两位侯爷心中明白,逃不脱一个死字,待闻得贾琏将自己家送到贾家的财物都交出去了,顿时气得暴跳如雷,此事出来,贾家倒是博得了美名,但是他们史家却要罪加一等。
果然,提起贾家,京城中人便说贾赦一房倒还规矩,虽然有愧于史家,但是并没有对史家落井下石,还出钱打点牢中等语。
凤姐知道后,暗暗点头,如此一来,他们一房便不会有藏匿犯官财物的罪名。
半个月后,史家便定罪了,两位侯爷斩立决,其子发配,其妻女充入官府为奴,家产充公,奴仆发卖,赫赫扬扬的一门双侯,也同甄家、荣家一样,刹那间风流云散。
贾赦眯着眼睛吩咐贾琏道:“好歹是自家亲戚,花几个钱买下来。”
贾琏会意,他们已经在众人跟前为史家打点过了,甄家与他们家虽是世交,却不似史家乃是表亲,若是置之不理难免有人说他们不好,只得跟凤姐要了些银子,将史家婶娘并几个女媳人等买了下来,远远地安置在一处宅子里,恰离史湘云所居不远。
史家两位侯爷死后,还是贾琏花钱替他们收殓,这时候虽然满心不愿,也只得如此行事,贾赦贾琏一干人并不知道,正因为他们突然改了主意,没有藏匿史家财物,又对史家尽了些心意,后来方得以减免一分罪过。
史湘云得知两位婶娘出来了,不觉一怔。
翠缕劝道:“两位太太住在附近,奶奶好歹过去探望一回,不然外人岂不是说咱们凉薄?先前家中出事,咱们都是女人家不能出面,奶奶又守孝,现今总要尽些心意。”
史湘云叹了一口气,道:“谁能想到咱们家竟成这样了。”
翠缕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好在她原是贾母给史湘云使唤的丫头,并没有家人在史家被一并发卖,忙取了些衣料银钱,陪着史湘云过去探望史二婶和史三婶。
史二婶和史三婶遭此大难,正和几个女媳人等抱头痛哭。虽说贾家买下她们,但是她们皆为官奴,与从前相比何止是天渊之别,都是女眷住在家中,哪能保得平安,住过来还没几日,常有一些地痞无赖地在门外走来走去,满嘴污言秽语,十分难听。
听说史湘云过来,史三婶冷笑一声,道:“她来干什么?看咱们的笑话不成?”
史二婶劝道:“咱们已然如此,云丫头倒还守着嫁妆度日,比咱们强些,何必拒之门外?”
史三婶道:“我只为嫂子不服,虽然嫂子待她不如亲女儿,可该教的教了,该学的学了,该为她打算的都打算了,早早定了那样一门好亲事,只是没想到卫姑爷死得那样早,偏她在贾家行事,很是失了咱们的颜面。”
史二婶叹道:“罢了,罢了,都是以前的事儿,说来何用?”
说着,叫小女儿去开门。
史湘云进来,见到两位婶娘苍老非常,几个妹妹弟妹也都十分憔悴,哭道:“怎么竟这样了?也不知道婶娘吃了多少苦。”
各人想起各人的命运,都悲泣不已。
翠缕忙送上带来的东西,白银一百两,铺盖几套,衣裳预料若干,茶果米面若干。
史二婶看过,怔怔出神,道:“难为你想得周到,竟是雪中炭一般。”
史湘云陡然听到史二婶这么说,顿时有些吃惊,随即道:“我和翠缕在别业中过活,不知婶娘和妹妹弟妹们日后有什么打算?”
史二婶叹道:“还能怎么做?咱们家已是这样了,总不能事事依靠别人。幸而从前娘儿们常常自己做针线,活计做得都好,且先做些针线卖了度日。”
话音一落,众人点头,目前只好如此,她们暗暗庆幸当年因俭省之故做得一手好针线。
史湘云听了,低头不语。
好半日,史湘云方抬起头来,道:“既这么着,明儿我叫翠缕送些花样绸缎绣线过来,婶娘有什么为难的,就去找我,我虽无能,可先前因两位叔叔才能带了嫁妆出来过活,心里也记着叔叔婶婶们的恩德呢。”
史二婶落到这样的地步,并没有清高地推辞,点头答应了。
史湘云见状一叹,又道:“荣国府里只怕也没工夫来探望婶娘,我几次去探望宝姐姐都不得,皆因二哥哥不见了,大半个月都没找回来。”
众人闻言都觉诧异非常,史二婶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丢了?”
史湘云摇头道:“说是自己出门,眨眼间就不见了,终究怎么丢的,我也不知道。”
却说宝玉失踪至今已经大半个月了,不管派出去多少下人仆从去找,仍旧没有蛛丝马迹,王夫人和宝钗并房内大小丫头等日夜哭泣不止,气得贾政指着王夫人大骂道:“这个孽障不好好在家读书倒也罢了,偏还惹是生非,竟是走了别回来。”
王夫人大哭道:“我如今五十多岁的人了,就这么一个孽障,怎么能不让他回来?”想到宝玉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苦,王夫人愈加心痛不已。
贾政怒道:“让他回来,怎么让他回来?找不到他,他哪里知道还有这个家?”
王夫人就此一病不起,宝钗日日守着,寸步不离。
唯有赵姨娘和贾环两个却是十分称愿,赵姨娘暗暗啐了一口,道:“送了三姑娘出去,这会子也该轮到她伤心难受了。”
贾赦听说宝玉不见了,贾政让寻找他的下人都回来,眉头一皱,忙命贾琏打发人去找。
王夫人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重重责打了小厮们一顿,撵了出去,不断加派人手去搜寻,又叫贾琏张榜,只要能送宝玉回来,赏金一万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满京城里都知道荣国府衔着宝玉出生的贾宝玉走丢了,有怜悯的,也有诧异的,都说天天跟着十来个下人,如何能丢,有许多人纷纷去找贾宝玉,企图得到那一万两银子的赏钱。
眼看着王夫人病情愈重,忽见外面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道:“宝玉回来了!”
一听宝玉回来了,王夫人不顾病体,急忙起身出去。
宝钗顾不得避讳,跟在后面扶着王夫人,问道:“是谁找到二爷的?谁送了二爷回来?”
来人道:“是个叫花子送了二爷回来,正在门外。”
王夫人一叠声地道:“什么叫花子?只要他送了我的宝玉回来,便是我的恩人,快请进来好生安置,快叫宝玉到我跟前来,我不见宝玉,如何能安心。”
说话间,已经到了仪门,只见仪门边站着两个叫花子,既臭且脏。
却见宝玉一月未见,衣衫褴褛,头上身上一应冠带配饰皆无,也比从前大瘦了,王夫人险些认不出来,另一个叫花子言行举止和宝玉极其相似,却瞧不清本来面目。
宝钗定睛一瞧,不由得一怔,道:“二爷终于回来了,难为太太记挂着。”
贾宝玉回过头来看着宝钗,并没有理会,反而跪到王夫人跟前,磕头滴泪道:“太太,我回来了,这些日子不见,劳太太费心了。”
王夫人见贾宝玉又黑又瘦,心疼得不得了,一面哭,一面伸手往宝玉身上打,道:“你这个孽障,你还知道回来了?你不过是出门,怎么就不见了?”
贾宝玉道:“儿子在外面见到了不少事情,长了许多见识。”
王夫人咬牙切齿地道:“家里有什么见识你学不到?偏跑到外面去?你是我心肝儿肉,你这一去,一个月不见,叫我怎么活?”
贾宝玉垂泪道:“是儿子不孝,让太太担心了。”
宝钗屡次劝谏他读书上进,去学那些世俗经济,他心中不耐烦,便没理会,次日扔下通灵宝玉便出了门,意欲去探望史湘云,不想却听说史家抄了。
贾宝玉如今不同以往,得知此事后,越发心灰意冷,不知不觉就出了城,谁知见到几个女尼在闹市中化缘,他便认出了惜春,浑浑噩噩地骑马跟上去,反和小厮们们分开了,好容易追上惜春,却被惜春好一番奚落,登时厌倦红尘,不愿回家,也要出家做和尚去。
惜春并没有理会她,径自跟着师父回庙里去了。
贾宝玉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