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画卷-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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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功夫,新宰了牛羊,酒肉陆续上齐。商队留下十几个整顿车马的仆役,其余北漠人开始了痛饮。北漠商队分为四个阶层,第一阶层是哈鲁奇远行人,他是整个商队的领导者。第二个阶层是护卫商队的马上勇士,他们是防御突变的重要力量。第三个阶层是普通的狼歌族人,他们负责采购易换货物,第四个阶层是仆役,负责起居饮食后勤之需。有意思的是远行人和勇士们坦胸露背,并不注重仪表,而负责具体事物的族人和仆役则穿戴整齐,一丝不苟。
哈鲁奇、陆无归、骆铃,以及三个狼歌部落的勇士合坐一桌。三个勇士分别唤作乌代,哈格,斯塔罗契尔,三人皆是狼歌部落百里挑一的好汉,他们是骑士们的头儿。
北漠人无酒不饭。他们可以不吃肉,但不能不饮酒。北漠大部分地域辽阔而寒冷,温暖的夏季只在靠近中原的南部地区和极西地区昙花一现,一旦进入冬季,冰洋深处便会刮来无尽的风雪,气候严酷到可以冻熄一切不愿蛰伏的生命,这种时候酒是唯一可以点燃灵魂的拯救物。尤其像远北的那些部落,成年男子个个酒不离身。除了信奉天启教的命运与主宰之神,部落的守护神,北漠人也膜拜酒神。
三个勇士和远行人碰了两轮酒碗,便干了一坛酒。
乌代瞅了一眼陆无归桌前的半碗清水,呲牙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水,他低下身拍开一坛新酒,先给自己斟满,然后站起来,双手将酒坛捧放到陆无归桌前,乌代用不熟练的中原语生硬地说道:“我、和、你喝。”
陆无归抬头看着乌代,微笑道:“在下不饮酒,水可以吗?”
常往来凉州的北漠人说得几句简单的中原语,也听得懂几句中原语,乌代的面色变了一变,但坚持要敬一碗,哈格与斯塔罗契尔则互相看看,同时站了起来,两人皆端着满碗的酒,一齐向陆无归道:“朋友,和、你、喝、一碗。”
哈鲁奇皱了皱眉毛,嘴里嚼着一块牛肉,没有说什么。
其他的桌子已经面酣耳赤,部落的酒歌都开始唱了。这边主桌的气氛却有些僵。
乌代、哈格、斯塔罗契尔齐刷刷的站着,三人的腰腹,胸部,肩头各自纹着一颗惟妙惟肖的青色狼头。刺青的风俗中原亦有,越州的市井无赖就非常喜好弄上一身花绣,好来彰显其鲜艳毒虫的本质。可是在北漠,刺青往往代表着地位与权力,纹什么,纹在那,甚至纹几个,请谁纹,纹的大小面积,染什么色,这些都有讲究。乌代、哈格、斯塔罗契尔身上的三颗狼头就有说道。狼歌部落男女皆有纹身的习俗,不过只有男人才能选择纹狼,狼是狼歌部落的图腾,拥有一颗狼头纹身即意味着成年,而青颜色的狼头则宣示着勇者的身份。特别是纹在躯干正面的青色狼头,它意味着纹身之人具有独对雪原狼群的无畏勇气。狼头纹于腰部位置代表着正直,纹于胸口位置代表着荣誉,纹于肩膀位置代表着信任。
陆无归的目光穿过满溢的酒碗,落在青色的狼头纹身上。他保持着微笑,正要有所动作。忽然一只洁白的玉手轻盈的抓过酒坛,瞬间泼满了一碗酒。
第三五章香河雪(二)
少女玉手咣当放下酒坛,摘下半边面巾,一撑桌子,亭亭而立道:“有人不胜酒力,我替他喝了。”言罢,少女端起酒碗便一饮而尽,如此还未完,骆铃又倾满两碗酒,仰着细长的天鹅脖颈两口干了,这才将碗口朝下,笑呵呵看着乌代三人。
狼歌的勇士们愣住,然后朗朗大笑,各自一口干了碗中酒。哈格与斯塔罗契尔随即满意的坐下,乌代却仍立着,他再度斟满一碗酒,向骆铃道:“敬、你,美丽、的、中原女人。”
骆铃笑如夏花,举碗与乌代碰了声脆响,一仰头,紫巾飘飘就又干了这第四碗酒。桌面上摆放的酒碗皆是可以轻易装下四两烧酒的大号家伙,少女的喝法并非泼水式的充数豪饮,一张樱桃小口喝的滴酒不漏,并且下酒的速度丝毫不弱于乌代等人,着实让人吃惊。
乌代看着骆铃,眼睛发光。哈鲁奇向其短促的说了一句部落语。乌代面色有了几分尴尬,他饮尽碗中酒,展开双手,伏身向骆铃行了一礼。
骆铃微微仰着臻首,轻柔说道:“勇士,不再喝几碗?”
乌代摆摆手,红了脸道:“朋友要、坐下、来、喝。”
骆铃咯咯笑了起来,与乌代一起落座,少女面色不改,只是一双杏眼愈发清亮,她指着陆无归,模仿着乌代顿挫生疏的中原语调,说道:“他,不能喝。我,能喝,特别能喝。但是不管能喝不能喝,大家都是朋友,对吗?朋友就应该互相包容理解,如果只在酒碗里交朋友,不是太狭隘了吗?”
哈鲁奇赞同地说道:“骆姑娘说的对,酒肉朋友不可靠,酒肉朋友不可靠。乌代,哈格,斯塔罗契尔,陆兄弟是百草堂介绍来的真朋友,能喝些酒固然好,不能喝咱们也不勉强。狼歌人从不勉强朋友。”
陆无归闻言,收回看向骆铃的异样目光,歉然道:“陆某对自己有几个约束,不饮酒是其中之一,如果因此搅了各位的雅兴,我暂退好啦。”
哈鲁奇大笑起来,道:“陆兄弟,什么雅兴暂退的,你这话说的不好,说的偏差了,喝酒的是骆小姐,怎么你却醉了?这可是自罚一坛的失言啊。”
陆无归有恃无恐的道:“自罚一坛酒?我想这对骆小姐构不成威胁。”
骆铃不满道:“嘿,我说姓陆的,你把本姑娘当做酒罐子还是酒桶子了?这可是罚酒,鬼才替你喝呢。”
哈鲁奇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瞪大眼睛,挠着头道:“骆小姐,我听说你们中原有句俗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像罚酒更应该喝啊?”
骆铃一拍桌子,娇憨嗔怒道:“哈胖子,你整天俗语俗语的,俗你个大胖肚子!自己心里明明白白透透彻彻的却装什么傻,喝?喝你个头,要喝你先喝!”
哈鲁奇被呛得答不上话来,讪笑着,闷头真就喝了一碗。然后高胖的壮汉向陆无归小声道:“你们中原的妞儿,都是这么泼辣能喝酒吗?”
陆无归微笑道:“你走南闯北的,总看过几个例外吧。”
桌上几个男人俱忍俊不禁,笑过之余,自然还是大碗的喝酒,大口的吃肉。
北漠商队在水湾酒家安定下来的时候赶上阳光最烈的半晌午。仆役们给马匹骆驼喂完草料,也都捧着酒肉靠在柳荫下享用歇息。忙碌不休的只剩下酒家的小二了,他们要做的就是搬酒再搬酒,光是主桌上坐着的五男一女已经喝光了六坛酒了,担心酒的供应的同时,小二们更是咋舌的发现最能喝的竟是那个拽下了紫巾,眉目如画般的少女。
骆铃正在摇晃着一个空坛子,腻声唤道:“小二,酒,上酒,快快快。”
陆无归瞅着少女脸颊渐渐升起的酡红,轻声道:“你快醉了。”
骆铃似笑非笑的看着陆无归,忽的空出一只手,缓缓的探向陆无归的额头,嫩白的手指在杀手的眉间柔柔的点了一记,然后曼声道:“你已经死了。”
陆无归却冷漠的拨开骆铃的手,眯起眼睛,望向了远处。
紧接着,与陆无归坐在一面的哈鲁奇也放下酒碗,目光放长。等骆铃不满的撅起小嘴,侧身去看的时候,远处一匹快马已驰入离酒家五十丈内的距离。
马上人身形纤弱,应是一个女子。那女子奋力扬鞭,上身俯低,极力催动着马匹。然而她的胯下马儿早就疲累不堪,她虽然心焦似火烧,却也无可奈何。
女子的马后跟衔着一列全速启动导致队形拉散的骑队。
这列人马前头的数骑已经非常接近他们的猎物,一马当前的那劲装中年汉子从镖囊里取出一枚飞镖,隔着七八丈的距离扬手就打了过去。逃亡的女子手无兵器,只得用手上马鞭反手一抽,女子并非凡者,马鞭堪堪扫到飞镖,解了一险。可是身后追兵得势不饶人,最前头的四人各施手段,照着女子的坐骑便是一阵连珠镖。女子再也防范不及,随着马儿一声长嘶,马失前蹄,骑者摔落。
那女子衣衫破损,头发散开,但仍强自狂奔向前,显然绝不想落到追兵的手中。
北漠人苍凉的酒歌静息,他们都注意到了这一场江湖争斗。而那女子看见狼歌部落落脚的酒家,本已绝望的眼睛闪现了几丝希翼的光芒,她尖声呼喊起来。
几个狼歌部落的人站了起来,因为女子呼喊的竟是部落语。但是见远行人哈鲁奇没有动作,他们也只有看着。
在水湾酒家的门口,女子终被两骑追上,两记马鞭狠狠的抽在她的后背,女人痛哼一声,扑倒在地。左边马上的黑面汉子抡起鞭子还想再打,右边的劲装中年人阻止道:“别打了,留她细皮嫩肉的,你不好这个,兄弟们好啊。”
那黑面汉子“呸”的吐了口唾沫,看着向酒家爬行的女子,嘲道:“这婊子不老实,先得给她褪一层皮才行。”
那劲装中年人翻身下马,赶了两步,一脚踢在那女子的腰间麻穴,然后抓住女子的头发,将其从地面揪了起来。女子的面容顿时落入酒家客人的眼帘,她的年纪不大,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庞虽然因为惊恐而失色,但是仍能看出少女面容的精致可人。少女手足无力,只是不停的用部落语呼喊尖叫。她辨认出哈鲁奇这一桌乃是主座,而且她显然懂得不少北漠部落的规矩,少女湿润的眼睛无助望向整个胸膛被一头战狼刺青覆盖的哈鲁奇。
追击者陆续驰至,合计二十骑。当一个骑着枣红马的老者赶来时,这些追击者的目光自然的聚焦在他的身上,老者放低马儿速度,“哒哒哒”的策马通行。
老者上身套一件黑色坎肩,打着赤膊,粗壮的双臂各卷缠着一条金色软鞭,阳光照耀金鞭,好似两道火焰在燃烧,老者捋着满腮的胡髯,沉声道:“慕容婉儿,原打算让你做个傀儡,饶你条性命,可是你这个贱种,竟敢引来镇虎教与我呼延家相争,哼,你跑得出定边,但跑不出刍良,跟我玩金蝉脱壳?一刀刀的活剐了你不说。不过,展飞鹏一定藏了些家底给你,献出来,便给你个痛快,否则让你这辈子都做贱种,永不翻身。”
慕容婉儿急剧喘着气,难以掩饰愤怒的看着老者,恨恨道:“呼延夺,你们落井下石也就罢了,只是先帮主未曾留给我一分一毫的东西,我屡次说明,你们为何不信?”
“果然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贱种。”呼延夺轻蔑地骂道,兀地一抖手,一道鞭影自慕容婉儿的胸前掠过,少女那绣着金色鹏鸟的胸领瞬时消失不见。金鞭的力道恰好,只碎衣不裂肤,少女大半个欺霜赛雪的胸脯便暴露在一众汉子赤裸裸的目光之下,几个好色如命的莽夫发出了不堪的浓重的喘息。呼延夺循循善诱的道:“现在说对你有好处,不然把你弄回去慢慢炮制,早晚你也是会开口的。”
慕容婉儿大惧,扭头又向哈鲁奇凄厉的喊叫起来。哈鲁奇却捧着酒碗,无动于衷的饮着,一小口一小口的饮着,沉默的饮着。
呼延夺的目光在酒家扫了一圈,鄙夷的道:“你这混过血的小贱种,乱叫什么,还是省点力气待会再叫吧,竟然妄想着北漠的野崽子会救你,别痴人做梦了,带走。”
骆铃虽是旁观,但看得历历清楚。身为女子,她格外见不得莫容婉儿受辱,几番咬着银牙想站起来发话,而陆无归的手不知何时按在她的肩膀,牢牢的将其钉在座位之上。骆铃气极的怒视着陆无归,两人对看片刻,陆无归面无表情的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什么是江湖,什么是你能管的,什么是你不该管的,看清楚了。如果你想插手,那么先把钥匙给我,我任你在这浑水里游泳。”
骆铃眼睛眯弯如月牙,她生气时候的表情一如她高兴的时候,然而一个人比她先开了口。
哈鲁奇放下酒碗,洪亮而快速的说了一串部落语。
哈鲁奇交谈的对象自是那一直向他呼喊的慕容婉儿。
慕容婉儿得到回应,更加激动的哭叫起来,哈鲁奇沉静的听着她的答复。但不等她说完,一个呼延家的汉子便抽了慕容婉儿一记耳光,寒声道:“臭婊子,闭上你的烂嘴,学什么野崽子叫。”
哈鲁奇霍地站了起来。
他这一起立,北漠商队的人呼啦一下全都离席站直。陆无归轻轻的叹了口气,也松开了压在骆铃肩膀的手。
刚才慕容婉儿向哈鲁奇求救的部落语,狼歌人句句听在耳里。慕容婉儿反复的表明她是部落人的后裔,希望狼歌人能救她一命。少女流利的部落语似乎证明她的出身是真的,适才远行人哈鲁奇问道你的部落姓氏是什么。少女答得是弗而奥达斡尔。弗而奥达斡尔是狼歌七个大的姓氏之一。然而北漠人只在祭祀、决斗等庄严场合才念及姓氏的全称,一般只说姓氏的简称,弗而奥达斡尔这个准确的姓氏全称不是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