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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塞北旧事录-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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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昏迷了几天?药都是谁喂得?他越想脸色越发黑,刚刚心动的感觉刹那间烟消云散。
  ?

☆、养伤

?  当一道道饭食摆进厅堂时,关戊江的腿也重新包扎好了,黎老闻着味几乎是窜进来的,关戊江则是一脸不可思议的发现人世间竟还会有如此诡异的吃食。
  她走过去,解释道:“都是黎老最偏爱的口味,郎君尝尝吧,虽味道古怪,对身体却是极有益处的。”她看了看他的表情,又掏出帕子擦了擦他一头的汗,续道:“若吃不惯也无妨,厨下还备了寻常饭食……”
  一侧黎老嘴里混沌不清的声音传来“他只能喝口鸡汤,腿上外伤刚包好,不易吃鹿肉……”
  萧织娘惊讶看向他的腿,层层白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郎君伤口已然合拢,何故又有外伤……”
  关戊江淡淡道:“刀伤在骨,皮肉虽合拢,却无益于腿疾……”他看她一眼,似是不想吓到她,只是轻描淡写到“适才黎老已将伤口割开,将骨重新正过。”
  她瞪大了眼睛,割肉正骨,他的郎君究竟承受着多大的痛楚,汗流浃背之后仍是这般的神采奕奕,一双眼充满着斗劲。男人与女人的世界,果真是太遥远呢。
  她取过一只碗,在黎老灼灼的目光紧盯下盛了小半碗鸡汤,顿了顿,又快速捞了两根虫草转身就走,背后似乎还听到了黎老吱吱的磨牙声。
  递过汤碗,萧织娘好意提醒道:“这可是用黎老独家药膳秘法熬出来的,药效非一般汤药可拟,补气养身最好不过,虽味道闻起来有些不雅,但吃进嘴里也未必会立时就吐出来……郎君可要试试?”
  关戊江皱着眉接了过来,看得出他已极力忍耐这股馊味了,眼一闭,就要狠狠心一口闷进去,萧织娘惊呼一声:“郎君不可!”
  为时已晚,关戊江已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喷了自己一身,一棉被……
  萧织娘忙不迭递上一碗白水给他漱口,又拿出早备好的几片干薄荷塞进嘴去,等她忙活着换好一床新被后,看一眼关戊江,依旧还在努力地嚼薄荷。在为他换过外衫后,他似乎才缓过来。扫了一眼她忍笑而紧抿着的唇角,关戊江自己也不禁有些羞恼,叹道“我这一生,虽享过钟鼎玉食的福,但也受过茹毛饮血的罪。发霉的馒头,活着的沙鼠,从没有什么苦是忍耐不住的。但着实不曾想,世上竟还能有这般滋味,腥涩酸腐的,唉,吞咽都困难。”
  她忙接口:“郎君已很是勇猛,妾记得儿时与阿弟初喝此汤时,皆是吐了个天昏地暗,足足三日不思茶饭。”
  “哦,还有此事?”
  “是啊,有次宏郎在黎老家连做了两天活计,归家后馋的狼崽一般,见什么都是香甜无比,一顿干吃三个馕饼都不用蘸酱菜,阿娘笑了他甚久。不过,这汤食虽是难以下咽,但却很是强身健体,妾与宏郎儿时常被逼着喝,初时天天吐,后来终是能适应些了,亦得益于此,身子骨都比旁人强壮些。”
  床褥收拾妥当,厨房也送来了饭食,待用过后,方才得以歇一歇。
  黎老在府中连住了三日,吃的肚肥流油满意不已,方吵吵着要走,萧织娘亲自收拾包袱送他回去。明显感觉得到全府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连闻了三日泔水味,旁的人虽不用吃,但这几日也皆是食欲不佳,这下可好,终于鼻子不用再受罪了。
  送了黎老回去,捧回来一坛药酒。郎君的伤已处理好,每日三涂药酒,会更快痊愈。于是在众人的欢欣之中,继厨房之后,每日涂药的书房又再度沦为泔水重灾区。
  关戊江碍于脸面,不能同果子小丫头般用帕子紧捂住口鼻,但每次涂药酒时脸色都被熏的不甚好看,终有一日忍不住道:“那黎老医道如此之高,何故却弄出这般味道?戏弄与人很得趣味不成?”
  她仔细的涂抹伤腿,笑回:“哪里,黎老性子虽左,却无耍人之乐。他……他却是钟爱于此道,数十年未曾变过。”
  “哦~听你之意,你家与他相交甚久?既知他医术超然,何不劝他出世济民?这样白白藏着本事,岂不可惜!若是他愿意来我军中效力,我必率全军以礼相待,待来日大功行裳,上启朝廷,丰功伟业光耀子孙万世,岂不比这乡间埋名穷困过活的好?”
  萧织娘苦笑,“郎君不知,黎老绝不会允诺。黎老究竟是何身份,来自哪里,从未曾提起,也不许人相询。我家得以与他相知,皆是阿弟四岁那年,摔断了腿,阿爹背着他寻遍全郡名医皆不得治。阿爹不能接受小弟年幼断腿之痛,哭倒在山坳间,恰逢黎老采药跌落,腿脚疼痛又厌烦阿爹哭声连连,破口大骂不绝。”
  她顿了顿,似是有些哭笑不得,续道:“阿爹仁厚,以为黎老跌落皆因被己哭声惊吓所致,万千致歉,坚持扶黎老回家。也得亏阿爹身子好,身上背着老汉,怀里抱着幼子,竟也坚持着送了回来。只是,进门后,便摊坐于地,良久不得动弹。黎老感动,又见小弟乖巧为父拭汗,念及自己亦有腿伤待治,便一同医了。三月后,小弟行动如常,全家感念恩情,以为至交。”
  她擦了擦手,将腿重新包好,念叨道“妾常以为,莫非是因阿爹心好,上天好生恩德,天降神医解我家困局,让小弟不至于落得残疾。黎老素来独来独往惯了,孤家寡人的,亦最恨争名逐利之人。常言官家一张皮,豺狼亦可装圣人……”
  她意识到有些失语,忙打住了话头;转而道“妾身猜度着,黎老必是在外面曾受过不小创伤,以致心性大变。再是国手圣医又如何,医得了腿疾,却治不好伤心。他现下每日酿酒烹食,也很得其乐。郎君若是不信妾身,依旧去强请,只怕会最后闹得颜面无光,人情两失。妾身……妾身实不愿看到那一天……”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最终一声长叹:“罢了,暂且依你便是。”
  日子如轮回般重复,外面战事渐缓,她的生活如旧,只是每日添了一项抹药揉腿的事。黎老的独家揉穴法,她去跟着学了半日,把黎老掐的直嚷叫,练熟了才敢回来给自己男人上工。她沉浸在一屋子的酸腐味中,一双手又捏又揉,直搓的两手通红,神色仍是未变,心里却觉得安逸。关戊江有时捧着一卷兵书,抑或看看邸报,偶尔会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累的满头汗,眼中却愈发温暖。
  萧织娘觉得自己越发搞不懂自家郎君的心理在想些什么,以前还能摸到一些脉络,现在则是全然迷惑了。有时明明察觉到他内心有所触动,但转天他又是那副油盐不进百毒不侵的样子。时间长了难免猜的心累,索性便不去想了,明明早已告诫自己要守住心,安守本份就好,又何必患得患失让自己惶惶不可终日。她萧织娘不是那靠着男人的疼爱才能过日子的妇人。
  军中的将领来的日益勤了,关戊江虽不能上阵杀敌,但武将的价值不仅在手脚上的功夫,更在脑子里的谋略。他不会浪费一丝的时间与机会,战术、防军布位都娓娓道来。每到这时,萧织娘便远远地避了开去,男人商量军情,女人还是多避嫌的好。及至后来,诸多将领都成了常客,甚至太守也来过两次,这位临肇郡的最高长官终于注意到了这颗蒙尘之星。
  县里的市集逐渐恢复了,人们的生活似已恢复往日,关戊江已能下地稍稍活动一会儿。萧织娘看着他站在树下擦枪,眼神悠远,仿佛透过庭院围墙之外,看见是一望无际的广袤草原,哪里有雄鹰自由的翱翔,那里也有他矢志的梦想。一人,一枪,伫立,犹如定格一幅画面直击入萧织娘心堂,至久难忘。
  一日,关戊江突然递给萧织娘一个包袱,她隔着布料都能摸到里面的碎银两和几张薄薄的纸,那是银票、地契。这包袱里装的是家里最重的财产。他要她跟着管家躲去南边的郡里避避风头,子墨果核跟随护送。她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挥退了众人,她直问:“战事将近了么?郎君是怕瑁阳失守?还是,临肇都会失守?”
  他不看他,“这不是妇人当问的话,口舌是非乃大忌。夫为妻纲,你莫要多事,安心去就是了。”
  她心里一阵颤抖,缓缓掏出一封信,“今晨刚收到敦丰县的家书,还未及知会郎君,芸姨娘,她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包袱不如就让管家带去,顺道敦丰接了人同去临郡,也为郎君留个后。至于妾身,只认一件事,郎君愿与城同在,妾便誓死与家同守。”
  她几步走上前,伸手抚上他衣袂,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她的英雄,萧织娘眼中决绝之色益甚,道:“郎君也知,妾身出身粗鄙,最是倔强不听劝的,还请郎君体恤。妾身不会误了郎君的大事,只是想在城池遭难之时,为守城的将士送饭送汤。妾不怕胡人,亦不畏死,只求不受至亲分离之苦。”
  他看着她,神色复杂未明。她苦求“郎君,妾知不得你欢心,但今时今日,念在三年的情分上,求郎君莫要送妾远走。郎君……”
  他一声长叹,未置一语。
  次日,管家贝嘉勒带着人马出城了,她坐在主屋内安心的缝补着盔甲内衬,战事将起,这布可要缝结实了才好。
  据说胡人今年冻死很多牛羊,上次没给他们讨到什么便宜,必然是不会甘心的。再大的军事打击,也抗不过部落里无食无衣的困窘。迟则月余,胡人必会再结大部人马,南下掠夺。
  战事的阴影似乎越见逼近,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已逼近年关,关戊江越来越忙,回家的时辰越见短促。她已给娘家和黎老带去隐晦的提点,屋内的地窖已打理好,再不济就躲到山上去,宏郎在山上打猎这些年,早备下几处窝点,粮食也运的充足。
  虽是年下,各家各户却全无心思,皆是紧张的备敌状态。萧织娘则趁这段时日空闲,不停的赶制军衣,皆以结实耐磨的布料为主,棉花塞得足足的,前胸后心有护心镜的地方,也特意加厚了。
  随着一骑斥候飞蹄而来,所有的人都打起了精神,胡人,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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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敌

?  战事一触即发,大军整装出城,两军对垒,一番酣战。
  十里之外布下的绊马索减弱了敌军一丝兵力,但却更深的惹怒了饥饿的胡人。
  萧织娘在屋内得不到城外的消息,焦急万分也无以济事。临近傍晚,大军仍未回城,她却再也坐不住了,派出去的小厮打听不出任何有用情况,她径自走出家门来到主街上,也只瞧见各种神色的路人,一样的忐忑,不一样的紧张。她只恨不能爬上城墙去看看到底战况如何。但终究也只能是假想。西北对女人再多宽容,也是绝不允许登城楼,燎烽火的。
  城门紧闭,一夜未曾开合。大军应是驻军城外了。
  十日后,伤重部队被匆匆运回。她跟那些守城门盼夫归的妇人们一样,眼睛紧紧搜寻着里面的每一张面孔,既渴望又怕见到自己的亲人身在其中。
  半月后,大军回城,人数少了很多。据说两万兵马血洒大地,尸横荒野,与胡虏同葬于天地。萧织娘于万军中看到了自家郎君稳稳地骑在马上,顷刻间泪水模糊了双眼。
  人们夹道相迎,却听闻胡人并未打退的消息,顿时群起激愤,议论不休。
  萧织娘牵出刚买下的两头猪,命人架上两口大锅,烧柴待宰,一面让小厮齐喊:“郎君归家,酒肉相候。痛嚼豕犬肉,洗尽胡虏血,壮士英魂不灭,苍天庇佑塞北!”
  一锅黍饭,一锅肉汤,炊烟飘渺中,很多人的眼睛愈热。质询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很多人上前扶过自家铁打的汉子,擦着脸上斑驳的血迹与尘土,哽咽着问是否有伤。
  萧织娘不识字,也不会打官腔,不知该用怎样好听的语言去帮郎君安抚民心,她只是不想看到,拼杀敌军旷久的郎君满面疲累回来后,还要面对子民的指责,她只想让啃了半月干粮喝了半月生水,睡在风里枕戈待旦的那人,回来后可以安安心心有口热汤饭吃。
  身边有人来帮忙,她回头一看,是右都尉江夫人,江夫人只言未语,只是在她看过来时冲她暖心一笑,便挽起衣袖一碗一碗亲自盛饭,饭盛的满,手也稳得很。她二人配合着忙了一会儿,陆续又有几位千户、百户的家眷上前来帮忙。
  卫将战沙场,妇孺守空门。这几乎已成了西北不变的风气。想做武将的家眷,就要顶得住战争的磨难。
  几户酒家献出家中贮藏的好酒,在篝火掩印中,人们肆意的大笑与哭泣,一次次发泄着生命的感叹。一碗酒,饮下的是人生的艰辛,泼于地的是对挚友的哀悼。远远望去,一片声啸鼎沸之情,举杯豪饮之态,仿若大年夜,众亲团聚。萧织娘眼前有些模糊,今天,是初几来着?战事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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