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旧事录-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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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着现在这声‘钟家娘舅’,我就可以把他打个半死,扔到北荒去挖城墙!!”
芸姨娘连手已开始哆嗦,她与萧织娘的对峙总是以她的势弱为告终。在身份上,她没那个位份;在声势上,她没那个气魄;在性格上,她没那个胆气。她总是靠着一鼓作气的怨怼一击出击,刚把萧织娘的火供起来,她自己就弱下去了,把萧织娘干晾在那里,好似面对一团棉絮,无处喷力。
萧织娘吼得很痛快,她很想再痛痛快快的多骂几句,索性撕开脸,不妨将这几日心里的怨气发泄一通。可她眼前的芸姨娘已是双眼泛泪,面色惨白,人已几乎站不住,全靠桔子的搀扶。萧织娘有预感,她再多骂几句,芸姨娘就能晕在桔子的怀里。
她的这幅做派,萧织娘实在是看不上,郎君都不在府里,晕倒又如何,除了累的自己丫头忙碌不休,又有谁会怜惜?
萧织娘冷冷的盯着她的眼睛,警告道:“我劝姨娘清醒些,看清楚现在的日子!我从未曾亏待过你,你也莫想着在我这里作妖!”
她将那张糙纸扔在了芸姨娘脸上,不屑道:“这便是你兄弟给你传的信,好好的驿站不走,偏要偷摸做贼的递进来!我看你也不妨劝劝你那兄弟,做奴才就要守着奴才的本分!莫要心爬的太高,摔下来死得更惨!”
萧织娘言尽于此,再懒得看她一眼。
经过这一场闹,小院里颇为平静了一些日子。萧织娘每日处理家事,逗逗妙娘,竟觉出了一种岁月静好,安宁闲适的感觉。
半月后,京城关戊江来了一封家书,带来了妙娘的名讳,族序行晨,芳讳为瑾,关晨瑾。除此之外,还提了一句,京中二妾已怀有身孕。至于归期,仍旧未定。
?
☆、妻妾
? 这封家书在府中立刻乍起层层波澜,虽面上貌似依旧,但人人心中都在拨着算盘。
萧织娘手中揉搓着那封信,信上的内容她白日黑夜的不知看过多少遍,字字皆已背熟在心间。如此熟悉的字迹,却如此陌生的消息。何来的二妾?算算时间,应当是进了京城侯府后怀上的。那妾是关戊江自己寻来的,还是侯府里的送来的?
萧织娘眉头有些痛苦的皱起,修长的手指死死掐住。京城离得太远了,她一切都无从知晓,无力改变。
相比萧织娘的暗愁,芸姨娘的焦虑已是日日写在了脸上。这封信无疑将她“唯一孕育子女妾室”的优越感一扫而光,完全跌落回当初听到所生孩子并非儿子的绝望心境。早前一段时日她还会给妙娘做些衣物,现在见到孩子,满眼的不甘只恨不得将孩子塞回去重新生一遍。
萧织娘看得直皱眉,索性打发她这几日不用过来了。伤心人回屋里自去伤心,不要在外面给别人愁上添愁。
她时而抱着妙娘在屋檐下晒太阳,轻轻搂着那暖暖的小身子,再多的烦恼仿似都会消解。她低语轻声的念叨,既是说给孩子也是说给自己,“妙娘你知道吗,你马上就会有两个弟弟或妹妹了,从今往后,你的兄弟姐妹会越来越多,你的父亲会对你们皆爱如珍宝。你知道吗,你父亲一生不容易,血脉至亲却无人在意他,嫡母兄弟还总是猜忌他。他今日一切的成就都是靠自己的命拼来的。我知道,他心里还是很在意的。现在好了,他有了你们,你们是他最亲的血脉,是他可以全心爱护不用提防的亲人。等日后你见到你父亲,他一定也很喜爱你……你父亲,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儿,而母亲,也许这一生,只有你一个……”织娘说着说着,有些心酸,怀里小小的妙娘也不知听不听得懂,只是很敏感的觉得身边的人不开心,她懂事的不哭不闹,伸出胖胖的小手颤颤巍巍的左右晃了半天,才摸到了萧织娘的下巴,萧织娘惊讶的低头看她,她便憨憨的一笑,露出一颗牙也无的粉嫩牙床。
萧织娘一颗心顿时软化成一汪水,低头在那光滑柔嫩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就在都尉府里的所有主仆,还在慢慢消化琢磨这背后的深意时,仿佛不给他们喘息的间隙,又由县令夫人那里又爆出来一炮重弹:京城侯府欲为关戊江聘娶京城的高门新妇。
这下子,不论是家里家外,都多了很多探究的眼神,指指点点的私语,甚至演化出好几个风流韵事版本。
萧织娘最近活的甚是心累,处在舆论的暴风中心,偏还要硬挺着胸膛,装作一切太平的样子。人活一世,终究要个脸面。萧织娘一直觉得自己活得很清醒,万事都有决断,万难总有解决的方法,她这一生,所有的选择出自本心,所有的生活都是自己酝酿的果实,因为遂心遂意,所以无怨无悔,更容不得他人置喙。但今时今日,她才发现自己终究不过是个俗人,她在意周围的目光,她介意自己完全被动的局面,她甚至怀疑关戊江是否还是她认得的那个英雄,或者已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渐渐被权利迷了眼,成为众多追名逐利抛却本心的官员之一?
一切都不清楚。她派去京城打听消息的仆从还未曾归来,驿站里那些商客打听来的消息更是混淆难辨真伪,萧织娘每日在家中,日日抽丝剥茧的分析,前前后后的想,几番提笔想修书一封质问关戊江,但撕掉了十余张纸后,终是无力的放下笔。
真的很懦弱,萧织娘自嘲自叹。自嫁给关戊江始,她为了迎合他的心意,一点点照着改变自己,变得越来越陌生,到如今,竟连骂人的勇气都丢了不曾?她萧织娘从小到大,一条笤帚横扫半个瑁阳县,没有人是她惧怵过的,独独一个关戊江,竟似她命里的克星般,从来不曾红过眼,四年婚姻,她对着他,连一声急语都没得出口。时至今日,他心意不定,她只能彷徨不安吗?
何其悲哉?
萧织娘突然怒气上涌,他关戊江弄丢了她的傲骨,难道还想毁掉她的胆气不成?她需要清醒,短暂的迷茫可以,但她萧织娘绝不永远沉浸在自怨自艾中,沦为他人的笑柄。
她来到后院,挽起袖子,从井中打上一桶水来,秋日的塞北荒草凄凄,寒风凛硕,这井水已是冰凉刺骨,她鞠一捧在脸上,丝丝阵痛般撕扯着神经,再多捧几把水,寒气如冰刀般割人,顺着肌理透彻心骨,全身瞬间如置冰窖中,萧织娘下巴上的水还在滴滴掉落,她看着自己通红的指尖,寒风一过浑身轻轻起了战栗,很好,她彻底清醒了。
走回主屋的路上,脚步较来时有些轻盈,果然,温柔乡里呆久了,就忘了自己原本的狼性。还是塞北的蛮荒最养人,养出来的野性坚韧而自由,也从不会丢掉那份生存的警惕。
回到屋后,脸上的水渍已是干了,只有衣服上还沾着些淡淡的水痕,萧织娘高声唤来丫头,面对二人错愕担心的眼神,萧织娘什么都未说明,只是吩咐果子跑一趟右都尉府,下帖子请江夫人来做客,再吩咐桃子给自己更衣梳头,最后更是罕见的在唇上点了些胭脂,人看着精神了不少。
萧织娘看着镜中的自己,芳华年纪的女子,青丝发髻绾就得堕马髻,三两多珠花点缀,一直牡丹步摇斜倚而上,垂下的点点珠缀莹莹暗光,衬得脸庞兀自明亮。这样的长相不算得娇俏,却带着塞北独有的英气。这样才是自己!
江夫人来得很快,按理说这样突然地邀请是唐突的,因此对江夫人如此体贴,萧织娘内心不能不感动。
江夫人人还没进的屋内,声音已是先飘了进来:“你这屋里做了什么好汤水?香味都飘到门口了~可馋死个人!”
萧织娘将她迎进来,挽着手道:“偏你的鼻子最是灵!有什么好吃的都瞒不过!”说着打开桌上的汤盖,一海碗的白色羹汤上飘着点点红豆桂花,红黄白相间煞是好看。萧织娘亲手为江夫人剩了一碗,道:“你也知道,我家的惠姨娘最会琢磨些吃食,这便是她想出来的,叫什么‘西米露’,名字虽古怪,但味道着实好,甜而不腻,天冷的时候用上一碗,浑身舒坦!你再尝尝这芸豆糕,保你在别处吃不到!”
江夫人也不客气,塞北的饭食以牛羊胡饼为主,汤水也尽是些牛耕羊汤,少有做的这等精致的甜点,她每次来都吃的很是畅快。江夫人吃的连连点头,问道:“我活了这般大,还不曾听说过‘西米’、‘芸豆’,这都是些哪里来的稀罕物件?”
萧织娘笑道:“说起来我也是不曾听说过的,只是娘家兄弟开的谷物铺子里,天南地北的各种豆谷,她偶然去过一次偏偏就认出来,要尽数买回来,我后来尝着味道确实不错,也就长期随她了。你若是吃得好,回头我叫惠儿把方子与你抄下来,将那些谷米尽数写上名儿,你也叫厨房做做。”
“那敢情好~姐姐就喜欢来你这,好吃好喝还有好方子,你是不晓得,前儿个厨房不知糟蹋了多少东西,才终是学会了做那道‘班戟’,我吃着虽不如惠姨娘的手艺,可也是好得很,厨房一连做了一个月,日日餐桌上都有这道,吃的我家郎君眼看着就圆滚了一圈……”
萧织娘笑眯眯的听着,心下不是不惊讶,真是想不到江右都尉那般的汉子竟也爱甜食。反倒是关戊江……唉,关戊江!
江夫人笑着笑着,似也察觉了萧织娘心里的滋味,放下手中吃食,正色道:“妹妹若是信得过姐姐,不妨听姐姐一句劝,莫要让外面那些闲言扰乱自己的心。县令夫人那是个什么人,五分热的事情,经过她的嘴,便成了九分实。有些人自己的日子过不好,就盼着全天下人都过不好,日日倒别人是非。妹妹你行事端正,关郎君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妹妹你要敞开心,多往好处想才是!”
萧织娘露出一抹苦笑:“姐姐说的是。如今我家中只是一宅院的妇人,遇到事也没个可商议的。今日我也是没得法子厚着脸皮来求姐姐消息。我晓得姐姐家中族老众多,都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江郎君又是个有远见的,消息定是比我灵通。姐姐若是可怜我,就将知道的京中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萧织娘不畏朝堂,不惧侯门,更不怕他关戊江变心,只是不想被蒙在鼓里,坐等侯府的新人来耀武扬威的施舍离怜悯之心。”
“这……”江夫人面有难色,“这……要从何说起才好……”
萧织娘观她的颜色,敏感道:“姐姐果然知道?莫非传言都是真的不成?莫不是他关戊江已然在京中成婚了?”
“不,这倒是不曾!”江夫人忙辩解道:“你也知道,这消息是打县令夫人那里传出来的,她自己也是听得只言片语,如何能信!”
“那她是从何处听来的?”
“若我不曾猜错,她应当是从太守夫人的妯娌那里听到的。你也知道,太守带着关郎君一同进京,碰巧太守夫人的娘家也是京城人士,前儿不久,太守夫人就派二嫡子去京城外祖家见见世面。县令夫人想缠上太守夫人联姻怕也是不容易,也不知怎么曲折,反倒是与她妯娌走得近了,常是来往。”
江夫人说起这官僚间妇人间的关系来,头头是道,萧织娘每每都听得一愣一愣。不禁诧异:“县令夫人还记挂着‘四郎君’呢?”
“自然惦记得很!她算盘打得的好,太守夫人又岂是个傻的,早早就把两个儿子都打发去京城了,美名去外祖家探亲,其实还不是去京城历练发展,谋得些好前程好求高门淑女。可怜县令夫人以为巴住了她妯娌就能掏出多少信息,人家小郎君人都不回来,又有何用!”
萧织娘沉默不语,片刻道:“姐姐你说,这男人有了求功名的心,是走仕途娶高妇重要,还是会守良心迎糟糠?功名与良心,他们到底会坚持守着哪一个?”
江夫人长叹一口气,拍了拍萧织娘的肩膀,叹道:“这郎君和郎君又岂是一样的。这女人要活得好,也要自己想得开,端靠着男人的良心,日子又怎过得下去……”
萧织娘长舒一口气,道:“姐姐,你接着说吧,现在京中到底是怎生个情况?”
江夫人神色复杂,半晌才道:“具体的情况,都是听我娘家叔侄说来的。他们生意人,朝堂上的事知道的也不甚详细,只是关郎君现住在侯府是实,之前听说也曾搬出来的,直到后来胡人大王子进京后,又被侯府的人请回去住了。人都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关郎君和侯府的人有什么事,那都是在门里院,别人也是难晓得的。这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的事,我是不会同你乱说蒙猜的。若说侯府对关郎君有多重视,那不见得,侯爷出门在外带在身边的都是自己嫡亲儿子;若说要为关郎君另聘新妇,消息也是在京中有散布的,只是从不曾听得关郎君自己点头,也不曾听得定亲的事宜。”
“姐姐可知,这侯府看中的……是哪家高门贵女?”萧织娘努力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