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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为夫之道-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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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提醒夫子,至于什么用意,夫子心里都清楚。”
  他冷着脸道,“我清楚也罢,不清楚也罢,不需要你来提醒。你想说什么,我猜都能猜得到。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你和我,这一辈子都别想撇清。我知道珩的死对你触动很大,我也说过,一切罪业都由我来承担。你是个女人,你不懂政治的险恶。何必非要把自己搅进去?你只管好生将养着,男人之间的你死我活不和你相干。有时候把良心放在一边,你会好过很多。”
  他把她拉进漩涡里来,现在让她冷眼旁观么?不可理喻的论调!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冷血?为了抢夺原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害了多少人?先是六王,再是大王,如今再加上珩,你不会良心不安么?”她怆然道,“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请你善待百年。把他当个帝王来看,不要凭借你的威望轻贱他。”
  他听得搓火,“你这是要替百年求情?谢弥生,我该怎么说你?为个没有半分关系的假子上纲上线和我闹,你真以为当了太后,这天下就是你的责任了?大邺不论到谁手里,一样都是姓慕容。我不会眼看着家国凋亡,你也给我收拾起你的慈悲心肠来。与其为别人考虑,还不如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我还有什么将来?我早就一无所有了。原本至少还有珩,还有块遮羞布。现在连他都走了,我觉得自己就像是精着身子的。”她脸上拢着凄迷稀薄的笑,直勾勾的瞧着他,“夫子,你看见那只金奔马了吗?你害怕吗?珩是多好的人啊,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没有拆穿我。”她捂住眼睛,呜咽起来,“他这么好……我对不起他……”
  他默然,这点他承认。他以前轻视珩,出于强者对弱者一贯的鄙夷;因为他根本不适合这个残酷的世界。直到他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对他的震动也空前的大。为什么他到死都没有把这口怨气发泄出来?也许因为他对他的无力反抗,也许因为他对弥生无法泯灭的爱意。他是个聪明人,他的隐忍是有价值的。他换来弥生的感激和愧疚,也换来百年的顺利登基。只是他明知道他有篡位的野心,还执意要把自己的儿子推上帝位,这个决定似乎有不太明智了,是在给大家添麻烦。
  她又开始哭,他皱起眉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他过去把她揽在怀里,“好了,仔细伤了眼睛。”
  她却悚然推开了他,厉声道,“殿下自重,大行皇帝在看着!”
  他回过头去,隔着重重帷幔,连棺椁的影子都瞧不见。他讨厌她这个样子,分明已经是他的人,还是和他隔山望海的对立着。她怎么就不能像平常的女人那样随波逐流些?偏要足了强,后面要她屈服真不是容易的事。他的耐心有限,自打她为后以来,他虽然出入宫掖,毕竟人多眼杂不好亲近。他每时每刻都在念着她,她呢?她可曾有过想他的时候?
  莫大的讽刺啊,古来不都是痴情女子负心汉么?怎么到他们这里换了个个儿?他眼巴巴的盼着她,哪怕乞求来一个眼波,一抹微笑。可她早成了捂不热的冰雕,得到了身子,心却越纵越远。
  她冷着脸乜他,“从今日起,乐陵王殿下切要谨言慎行。若非有国事,连见都不要再见。你我如今地位悬殊,满朝文武都看着,请殿下别给幼主抹黑。”
  他看她这样自矜身份,由不得讪笑起来,“你同我谈地位?你可知道现在的朝政握在谁的手上?没有我,少帝可是寸步难行的。”到底不想弄得这么僵,语罢又好言劝她,“细腰,你何苦这样?你不叫我动百年,我绝不会难为他。咱们一同辅佐他,待他十五岁加冠便归政给他……”他觑她,试图拉她的手,“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既然百年也知道我们的事,何不……”
  弥生狠狠隔开他,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再了解不过。现在说得好,一转头又是另一幅面孔。百年知道他们的事是不假,他若是想拿朝政来威胁她屈服,她的尊严不能允许。
  “你敢动我分毫,我绝不饶你!”她袖手道,“右丞相当得不耐烦了,夫子就让贤,仍旧回太学教书去吧!”
  她还想罢他的官?他讶然,转而又好笑,“贬黜了我,单凭你和百年,能够支撑起偌大的社稷来?”
  “你未免太倨傲了,浩浩庙堂之上,除你之外都是摆设不成?没有你,大邺就瘫痪了不成?”她灼灼望着他,“只要你交出实权退隐,你还是我心里可敬的恩师。但如果你办不到,那从今而后,咱们便只剩恩断义绝这一条路可走了。”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他霎时凉透了心。她这么不徇私情,莫非打算为少帝的基业死而后已了?到底太年轻,容易意气用事。他拢着袖子问,“你当真要这样么?”
  她踅身看殿那头的灵堂,百年正跪在蒲团上烧箔。红光照亮他的脸——那张肖似珩的脸。她沉淀下来,“我说的话,殿下毋须怀疑。”
  他的嘴角浮起苦涩来,他不想真弄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既然爱她,纵她一回是应当的。只不过现在撵他,日后再想请他出山可没有那么简单了。横竖他有把握,即使不在朝中,局势也尽在他手中。目下哄得她高兴,以退为进也没什么不可以。
  “罢了。”他颓然道,“我如今都看淡了,就依你的意思办吧!我在这臣相位上呕心沥血,委实也乏累。再回太学做我的教书匠,倒也是个轻省差事。莫说一个爵位,就是你让我以死谢罪,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对你的心,天可怜见。”
  三言两语就令他交权,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她奇异的望过去,他眉眼清华,孤凄的笑了笑,“我回府等你的罢官敕令。”
  他走进夜色,雪白的袍角在风里摇曳。她站在窗前泪水长流,心却愈发坚硬起来。不知是不是她想得太简单,即便是个形式,也算为百年初登大宝扫清了障碍。后头怎么样,船到桥头自然直,且走且看吧! 
  


☆、峰回

  
  大行皇帝出殡,梓宫运出邺城归葬峻成陵。
  当权者的新旧更替说是大事,却也稀松平常。南宫送走了先帝,未几又迎来了新君。百年登基很顺利,弥生不方便临朝,便在后宫等人传消息来。
  她如今是太后了,按着祖制得挪出正阳宫。昭阳殿里有太皇太后,她索性往西宫去。只希望这回能长长久久的住下去,搬家腾地方再麻烦也没有了。长信殿是个清静之地,正适合她这样懒散的人。如果百年务政没有遇上什么困难,她偷得浮生,也是很惬意悠闲的。
  夫子说话倒是算话,她到现在也无法相信,他居然真的称病告假,回到太学重操旧业去了。他的相位后来并未罢免,因为父亲进宫来面见她,怪她少成算,叫群臣看穿她欠沉稳。乐陵王是朝中股肱,八岁的皇帝和十五岁的太后一上台就让他吃了瘪。他分明有能力反抗却乖乖听命,成全了他上善若水的好名声。反倒是弥生吃了暗亏,民间流传出这么句话来——百尺高竿摧折,水底燃灯灯灭。年轻太后沉不住气,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耽误了祖宗基业。她听了很伤心,连着好几天没吃得下饭。她的一片苦心外人不知道,都担心大邺落到黄口小儿手里,会葬送了这锦绣河山。
  其实更叫她难过的是百年的态度,一开始他是抱负满怀的,向她立志,“家家,我一定上进,替你争气。”后来接连遭受了挫折,很颓丧,甚至有点责怪她的意思。因为慕容琤的势力委实庞大,三台五省里有半数是同他私交甚好的,太傅和余下那一半中立的官员再尽忠,上传下不达,有劲也使不上。
  她感到疲惫,她天资有限,做不成第二个褚蒜子。对手太强势,蛰伏在太学的那些年不是白过的。他早已经渗透进朝廷的每个角落,和他抗衡,分明就是以卵击石。
  这天百年进长信殿来请安,跽坐在席垫上,照旧的愁容满面。弥生追问他情由,他才慢吞吞道,“原本不想同家家说的,不……不是什么大事,但处置起来遇到些难题。朝上众臣各执一词,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弥生搁下茶盏,“出了什么事,你说。”
  百年道,“季延这人,家家可曾听说过?”
  先帝宠信中书监元绘和持节史季延,这事早前就闹得沸沸扬扬。弥生没见过这两人,但他们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了。她点点头,“我知道他,当年曾是显祖皇帝的门客。据说颇有军功。怎么?有什么说头么?”
  “季延此人好酒,又自恃功勋,不拘检节。前日硬拖了黄门郎司马奕在城外夜饮,又图家奴送酒往来方便,一夜城门大开。今日早朝……两人俱不曾到,实在没有将朕放在眼里。”百年蹙眉道,“朕欲降罪,办他个玩忽职守,藐视圣躬,也好杀鸡儆猴,叫那帮臣子瞧瞧朕的手段。可是太傅却不许,再三再四的劝阻,朕这口恶气撒不出去,心里堵憋得难受。”
  弥生细想了想道,“你才登基,急欲立威的心我是知道的。可是为君者韬光养晦;术柔决刚;方为王道。季延早年平定斛律氏有功,司马奕又是清都公主的驸马,若是要杀,恐怕不妥。”
  百年很恼火,愤然道,“难不成……就……就由他们去么?若是朝臣有样学样,那我这皇帝还当个什么劲?干脆……干脆让位给九叔就是了!”
  “陛下金口玉言,有些话是不好随意乱说的。”弥生有些生气,厉声道,“你以为做皇帝那么容易?你如今还小,一口吃不成胖子,须得慢慢磨砺。现在遇见的不过是小事,自慌了阵脚,让人看笑话么?新帝继位,不论是你还是朝臣,彼此都要有个适应的阶段。很多人还在摇摆不定中,你若是贸然杀功臣,叫他们个个自危,君臣离心离德,这天下怎么治理得好?”
  “家家的意思是听之任之,这样九王的残部便能受命于朕了?”他霍然站起来,“家家在……在后宫,并不知道庙堂上的凶险。九王人虽不在,可是他的爪牙遍布邺宫。与……与其这样隔山打牛,不如朝堂之上正面交锋来得痛快!”
  弥生真的没想到,她费尽心思,换来的是百年的不领情。他以为面对九王他能有还口之力么?恐怕要像大人训诫孩子似的,到时候朝臣定然轻贱他,更加视他于无物。到底是个孩子,受不得重压。遇到不顺遂,竟还愿意走回头路去。也难为他,小小年纪就要挑起江山社稷来。若是亲叔叔不那么野心膨胀,一心一意的辅佐他治理天下,他的帝王之路自然平坦得多。
  她吁口气,“那两个人不是不让你办,只是办起来要轻重有度。可以削他们的官,解他们的职,但绝不能杀。你要吸取先皇的教训,要施仁政,收揽人心。至于九王,先把他放在一旁。你不宣他入朝,他定不会自己回来。稍假时日卸了他京畿大都督的职,他再想入听政殿,除非是光明正大的谋朝篡位。”
  百年愣了愣,“那要等到几时?如今虎符都在他手上,南苑的局势还没有稳定下来。朕前日和太傅商议,打算出兵剿匪,可惜除了禁军,连一兵一卒都调遣不动。”
  弥生大感惊讶,虎符原本应该是皇帝和将领分别保管的,合二为一才能发兵。可如今都在慕容琤那里,那么大邺的天下岂不还是由他说了算?
  前人留下来的烂摊子,给新帝添了多少麻烦!这么重要的东西送出去容易,要拿回来,哪里那么简单!
  百年垂头丧气,“今早散朝后去了一趟昭阳殿,太皇太后借口礼佛,避而不见,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朕只有到家家这儿来讨主意了。”
  大行皇帝驾崩那天,太皇太后的反应就有些古怪。如今再看她置身事外的样子,根本就是由得百年自生自灭。她陪着神武皇帝开创这大邺盛世,对家对国自有一番考量。在她心里必定更希望九王继位,因为把江山交给个八岁的孩子实在太过冒险。只不过不好立刻废大行皇帝的旨意,无可奈何的妥协后便作壁上观,大概是有意令他们知难而退。
  弥生难免灰心,就是寻常人家,祖母对孙辈还有护犊之心,到了帝王家怎么就成了这样!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在坚持什么,大势所趋的话,她也有些无能为力了。只是平白放弃对不起珩的托付,也叫他们看低了。好歹搏一搏,努力过了,将来下了阴司,珩面前也交代得过去。
  “你的意思是要把虎符拿回来么?”她说,“要办到恐怕很难,你阿叔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他如此工于心计,怎么可能把兵权交出来。”
  百年低下头,结结巴巴道,“家家和……和阿叔的交情非比……非比寻常,家家能让阿叔上奏赋闲,自然也……也能……”
  弥生哀然望着他,“这是太傅出的主意吧?你是不是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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