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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殿上欢-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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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怀了藏着什么?”
  她愕然回头,透过重雨濡湿的夜幕,只见一人手提垂灯,斜撑纸伞,正站在不远处的小径树影里。
  暖黄的光晕渐进到跟前,更衬得夜幕沉黑,丝丝水汽浸润其中,好似洇了水的生宣纸一般闪烁摇曳。
  昭元帝一身便袍,目光熠熠,巍然身躯站在婆裟树影之中,望之却让人心头一凛!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喜怒,丹离心头一紧,不由得紧了紧怀中包袱,眼珠滴溜溜一转,耳边却听昭元帝冷哼一声,“眼珠子乱转,又在想什么借口哄骗于朕?!”
  丹离皱起了眉头,迎着他冷凛似冰的目光,甚是乖巧的小步走上前,进入他纸伞范围内,随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了怀中包袱。
  昭元帝略一过眼,便明白是什么物事了。他双眸暗沉,冷然瞥了她一眼,:“朕不时派人给你送去各种吃食,还嫌不够吗?”
  丹离听他声调不善,似乎心情颇坏,心中顿时想起方才守门人所说,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心中暗骂太后无事生非,倒害得自己遭了这池鱼之殃。
  “万岁,宫里御厨所制虽然精良可口,外街小巷的各色小吃却各具风味——您也不也常提起金陵的种种特产风味吗?”
  这话鬼使神差的一出口,丹离便知不对——只见昭元帝眼中光芒一闪,却是更添几分孤霾森寒!
  自己的话,大概让他触景伤情了吧……
  丹离心中剔透如同明镜,再次偷偷瞥了眼他的神情,很是奇妙的,心头忽然生起同病相怜的柔惜与苦涩。
  她打开荷叶包袱,温热混杂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她将之微微举高,呈到昭元帝面前,小声道:“万岁你喜欢吃哪样?”
  昭元帝冷眼看去,只见她微微皱起鼻子,难掩心疼不舍,却又明珠忽闪着,一心殷殷的希望他挑中了吃下,说出一个“好”字。
  莫名的,他心软了。
  他忍着笑,目光在荷叶包袱上巡视,好似在犹豫到底该吃什么——
  “好香的羊头肉,你倒真是会吃。”
  他目光略一停留,丹离眼中的不舍心疼便增了五分,微蹙的眉头,双眸水光盈盈,心中大概是在惋惜嘴边的美食飞走吧!
  昭元帝眼中笑意微微加深,却是故意作弄她,一边又去看那汁水浓鲜的酱蛋,“哟,这鹌鹑蛋看起来很是入味……”
  丹离颓然的垂下头去,可怜巴巴的又抬起头来,小小声说道:“万岁,您好歹给我留点……”
  “哦?朕觉得这凤爪也很是晶莹剔透,泡椒肥美。”
  昭元帝眼底闪过幽黑的笑意,语气恶质而调侃。
  丹离偷偷的、哀怨的飞了个白眼,忽然在心头想象起他穿着龙袍盛服,一手持着长枪,一手拎着水淋淋两个鸡爪子的摸样,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昭元帝哼了一声,斜睨她道:“又在心里编派朕什么丑事了?”
  大而温厚的手掌,不由分说的在她头顶乱揉一气,似报复,似玩笑,又似暧昧的宠溺。
  粗糙带着薄茧的指腹滑过她的面庞,随后有意无意的,停留在她唇角。
  只见温热干燥,缓缓描绘着她的唇形,麻麻酥酥的,让人好不自在。
  巨大的阴影压了下来,他俯下身,抛了手中纸伞,将她揉入怀中,狠狠地吻住了潋滟的双唇。
  雨水顺着两人的发丝滑下,浸在面庞之侧,更映的瞳色清澈幽黑。
  他在她黑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双眸,那是染着狂野情欲的眼神。
  “我们回宫……”
  他声音有些暗沉,蕴含着欲望的迫不及待。
  ****
  未央宫主殿中,沉金瑞兽香炉中薄烟袅袅,散发出着温暖暧昧的香氛。
  水墨色绣帐以金钩绾起,并未垂下,丹离卧在绫被之中,雪白臂弯伸出帐外,拈一片羊肉薄片,在一旁盛了雪盐与孜然的小碗中一擦,随即送入口中。
  她一头乌发如云,随意散乱在枕上,更显慵懒之美,细嚼慢咽之下,又将眼光停留在一只肥肥胖胖的鸡爪之上。
  她似乎伸手要拿,却又停住了,叹了一声道:“如此佳肴,可惜无酒。”
  “原来你嗜好杯中之物。”
  昭元帝的声音,静静在寝殿之中回荡。
  他长袖宽袍,仅以腰带束住,一头长发不羁散落身后,黑得宛如幽冥沉渊,更衬得他眉眼冷俊森然。
  他从书架后暗格内取出一只藤箱,打开之后,竟是两壶碎瓷古韵的美酒!
  丹离只是嗅了一下,眼神便直勾勾的再也转不开了,昭元帝见她这般馋态,大笑之下,取了案头两只玉杯,一一斟满,便见那只雪白臂膀急不可待的取了一盏,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真是个小酒鬼……”
  昭元帝摇头笑叹,随即取过剩下的那盏,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
  他想起今夜,长乐宫中眼线所报:太后在傍晚时分出宫,假称是去法隆寺,却是行踪诡谲难辨,不由心头一阵光火,冷哼一声之下,觉得唇齿间那一口美酒,都不再醇香诱人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涯流落思无穷

  “万岁不喜欢喝这梅酒?”
  雪白手掌从纱帐中探出,拈了一枚汁水浓郁的鹌鹑蛋,放入口中,含糊不清的问道。
  “且尝一二即可。”
  昭元帝手持玉盏,长身而立于窗下。雨声淅沥,敲击在玉阶与中庭之间,声声阵阵的单调,使他眉间也染上了几份寂寞与清冷。
  “你似乎是心绪不好……”
  她的手掌在绢巾上擦尽了,又替他把住手中杯盏,凑到他唇边,“一醉解千愁,万岁不妨一试?”
  “杯中之物,只能带来暂时的虚幻慰藉,烟消云散后,只会让人更加头疼。”
  昭元帝就着她手中杯盏,将残酒饮尽,却仍是静静说道。
  丹离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声清脆而娇憨,整个人仍是那般没心没肺,“你是为了太后的事在烦心?”
  昭元帝双目如电,疾扫一眼,她却好似懵懂无觉,“我回宫的时候,听见守门人在议论着。”
  她半是好奇的,从帐中探出头来打量着他,“听说太后因礼佛而晚归,满宫上下都担心不已呢!”
  “是啊,她去礼佛了。”
  昭元帝无喜无怒,只是淡淡重复,站在窗下的身影,竟带出几分从未有过的倦意。
  太后的行踪诡秘难辨,母子之间猜忌见疑到这等地步,历朝历代算是空前绝后了吧!
  他眉间漾起一道讥诮的冷笑,漫步走近,随即却将玉盏放在几案之上,叹道:“再给我斟上。”
  杏眸骨碌碌一转,慵懒而好奇随即斜身而起,一双玉足落在他膝头,下一瞬,温香暖玉的娇躯便整个落入他怀中。
  一手执起瓷壶,却并不用杯,凑到潋滟唇边一饮,随即便贴上了他的。
  夜昙蛊惑的体香,乌云堆雪一般的发丝,在空寂暗夜中妖娆尽现,旖旎满染,竟是人生羁旅中最温柔细密的迷醉!
  辗转描绘着他的唇,她不复初见时的生涩,低低笑声宛如不知餍足的狡兽,“太后年纪大了性情古怪,何必跟她置气?”
  他毫不客气的将她口中香津吸尽,声调冷然,却也染上了三分暗哑,“你不懂……”
  深吻一阵,他气息略见不稳,将只着白色亵衣的她抱在膝前,淡淡叙说道:“太后是我的生身之母,乃是巨阀世族王家的嫡女掌珠。”
  见他似乎有倾诉讲古的迹象,丹离干脆裹了棉被,把自己团成一只圆球,安安心心的坐在他怀里听着,一边还不忘顺手拿过一只凤爪开啃。
  “而我的生父,却只是王家的一名供奉武师。”
  “我母亲与他私下定情,两人地位悬殊,只好相约私奔。”
  丹离一边啃着一边专心听着,心中暗暗惊叹: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太后年轻时候,居然有这般胆量和勇气!
  “他们逃到了唐国的金陵,那是王家的势力所不及之地,一年后就生下了我。”
  “那很好啊,郎情妾意,浪迹天涯,又生了你这么聪明伶俐的儿子……”
  丹离随口答道,却被昭元帝冷冷一瞥,吓得把手里的凤爪放了下来,乖乖专心听讲。
  “可惜,你所说的幸福生活,只存在于你爱看的情爱话本之中。”
  昭元帝想起她房中那一堆缠绵悱恻的情爱话本,面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想起自家身世,却化为微薄的讥诮。
  “我母亲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这种贫贱寒微的生活,很快便磨灭了她所有的爱意和耐性——我不知道父母曾有过怎样的甜蜜,但从我记事起,就常常看到她的怒骂和尖叫哭泣。”
  “以前她就连粗糙一点的衣料都不愿穿上身,现在却要自己洗衣,做饭甚至做针线活来贴补家用——私奔之前,她怎会料到眼前的境地?”
  丹离听得心有戚戚然——贵族生活容易把人养成米虫,做惯了米虫的人,哪里会自己动手干活?
  她想起自己房中那乱七八糟无人整理的摸样,有些心虚的眯了眯眼。
  昭元帝缓缓诉说着,完全不去理会眼前此女一向懵懂无知,极不着调。
  也许,一些往事压抑在他心头太久,他只是想对着虚空,对着任何一个毫无威胁的旁人倾诉。
  “我父亲自觉对不住她,更是亏欠了我,郁郁之下,四五年就去世了,这时候,我母亲收到了王氏本家的来信,她想了几天,终于决定,随着他们派来的船轿离开。”
  昭元帝的眼中一暗,仿佛有无尽阴霾寒冷,“她决定听从王家的意思,改嫁顾氏少主做填房,于是,成为累赘的我,就被一个人抛在了金陵。”
  “那时候我才七岁,在金陵举目无亲,只有……”
  后半句,隐没在他的唇边——只有同是出身穷苦的邻居小女孩,那个叫作羽织的小小女童,在他饿了三天三夜之时,给他送上偷偷带出的热汤热粥。
  他摇了摇头,竭力挥去眼前出现的,那可爱秀气的女童容颜,那一声“晚上我再给你带混沌来”的笑语嫣然。
  “原来是这样啊!”
  丹离趁他不注意,终于把那只肥嘟嘟的凤爪啃完了,她擦干了手,慢条斯理的又替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之后,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
  不等昭元帝发作,她笑得双眼弯弯,“所谓父母,不都是这样的人吗?”
  昭元帝一愣,并未明白她的意思,丹离索性从他怀中起身,披着棉被,赤着双足在地上了半圈。
  晶莹冷澈的青金石地砖上,雪白莲足好似半透明一般,一步一步,在明镜般的地上留下点点痕迹。
  “太后娘娘把你一个人抛在金陵,却把熙王捧在掌心疼爱——不就是因为你爹是没钱的前夫,他爹是有权有势的后夫嘛!”
  丹离话一出口,还是让人苦笑不得,虽然听着怪异,但也是道理不差。
  丹离侧过脸来,朝着他皱了皱小巧琼鼻,做了个鬼脸,“我爹也是这种货色!”
  “他见到我大姐丹嘉和丹莹她们,就是这个表情——”
  她扯动嘴角,作出一幅“和蔼可亲”的笑容。
  “见到我这种没娘没宠的,却是这个表情——”
  她皱起眉头,学着记忆中的唐王的摸样,作出一幅吹胡子瞪眼的严厉漠视之态。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为问东风余几许

  昭元帝原本神色阴郁,此时也被她做的一番鬼脸逗得笑了起来。
  “你父亲身为唐王,毕竟是广施雨露,子女众多,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话虽如此,他心底却莫名生出一片酸涩柔软——妆衣镜前那披着被单的小小身子,此时看来竟是说不出的瘦弱无助。
  “哼,谁稀罕他……”
  丹离背对着他,幽幽吐出一句,似负气又似平淡,不知怎的,嗓音却有些沙哑沉重了,“若是他一直把我们视若无睹,倒也是好事一桩!!可是……”
  她娇小的身躯,在棉被下微微颤动,这一句话说的没头没脑,昭元帝顿时如坠云雾,摸不着头绪。
  未及他多想,丹离裹了棉被,又赖到了他怀了,大刺刺的把一双雪白玉足放在他衣摆之中取暖,若有如无的撩拨,却是让他浑身一紧。
  “别乱动……”
  他的声音低沉却又微微沙哑。
  丹离吃吃一笑,青涩眉目在灯烛余辉下,竟显出朦胧无邪的魅惑妖异,她伸出手指,毫不害臊的轻轻刮过他的面庞,“万岁,若是我父亲见到你,不知该是什么表情呢?”
  “身为亡国降君,他没有拜谒朕的资格。”
  昭元帝淡然说道,无上威仪与莫测祸福在这一刻自然而显。
  “我觉得,他应该先是这样——”
  丹离攒眉深皱,张大了口,模仿自己的父亲唐王,做出一副惊恐不安的表情。
  “然后是这样——”
  仿佛是一个人手捧赦免诏书,又惊又喜,惊魂未定的摸样。
  “最后是这样——”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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