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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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些天,施男接到他电话,“上次我的话过分了点,你别生气了。”
“不关你的事。我早该醒了,你说的对,其实我只不过就是个免费的处女。”如此轻贱自己的句子,她的语气却好像在说八卦新闻而已。
“怎么听起来像自暴自弃?施男我告诉你,你在那边可别做糊涂事儿。”
“我不会拿别人的不道德来惩罚自己。”她终于轻笑出来。
“但愿。”程斌最后说,“手续我都帮你办好了,毁约金也免了。不过有个条件。”
“说吧。”
“以后若回国,一定要回我这里。”
施男接下来开始忙着在阿姆斯特丹找房子,没时间看来看去,匆匆订下一间两大居的公寓,和一个荷兰女孩子玛德琳合租。她从没有在外租房的经验,更何况是合租,刚开始还觉得不错,后来渐渐发现问题。
玛德琳人很不错,热情开朗,比施男小,刚上大学,也是第一次在外面住。施男蛮喜欢她,唯一不便是她经常带男朋友回来过夜。两人共用卫生间,施男好几次半夜或早上迷迷糊糊上厕所时,撞见她男友,可他居然还跟她笑着说早安晚安。
这晚施男快入睡时,听见玛德琳断断续续的叫声。她知道那是什么,她也曾发出过那样的声音。那时他用磁得令她发麻的声音说,施男,为什么你叫得这么好听?
第二天早上,玛德琳面色红润,见到施男,说,“Nan,你没有男朋友么?”
施男端着泡好的玉米片,坐下道,“没有。”
玛德琳神秘一笑。
周末,她带回来一个男孩子,施男看着觉得面熟,却不想不起哪里见过。
玛德琳说,“Nan,这是我哥哥希塔。”怪不得,原来是长得像她。
施男和希塔握手,互相问好。希塔比玛德琳大三岁,却比施男小一岁,刚毕业,没找工作,先做一年社会义工。荷兰盛产高个子,他也不例外,亚麻色的短发,典型中北欧式的深的轮廓的脸,蓝的眼睛。
电话响,是玛德琳的男朋友,没几句她便挂了,“我要出去了,哥哥你和Nan继续聊。Nan,他做饭非常好吃,一定要他给你做。”说完旋风一样就出门了。
施男看看希塔,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前绝不是面对男生害羞的人,可现在却好像失去了活泼的天分。
希塔对她笑,“你饿么?”
施男不饿,可是她说,“很饿。”
希塔似乎找到了可以发挥他强项的机会,眼睛顿时亮起来,“你吃过豌豆汤没?”
“吃过。不过你可以做你的版本,没问题。”
于是希塔开始兴致勃勃地做饭。豌豆汤是一种用豌豆,肉肠和土豆混合熬成的浓汤,浓到几乎接近固体,配面包下肚,是荷兰少得可怜的传统菜之一,对于中国人来说,实在不算美味。
看希塔忙得大汗淋漓的样子,施男终于知道为啥日耳曼后裔都不讲究吃了……………他们根本没这天份。希塔要做的准备很简单,就是将肉肠,土豆和洋葱切好而已。在国内,施男基本上已经属于不会做饭的人,是偶尔帮妈妈打个下手的半个厨盲,可如此低能的她,此时都觉得自己跟希塔相比简直是大厨。她看不下去了,推开他,说我来,哗哗哗几下便切好,转头对希塔说,你开火吧,可以下锅了。却见希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真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切菜而已。你去中国看看真正的厨子都怎么切菜的,比我快好多倍。”
希塔显然被震慑住了,对施男流露出无比崇敬的目光。施男心想,真是没见过世面~~~
后来希塔提起这段时,说,我当时那是装出来的啊,不然怎么赢你开心?施男不屑,我当时哪里有开心,分明更加鄙视你。
做好了,希塔把翠绿的浓浓的汤浇在切好的面包上,跟施男说,“请吧。”
天气寒冷,施男喝着这个高高的男孩子做的热汤,冰冷的心竟然渐渐暖起来。
那以后,希塔一有时间,就来给施男做饭,荷兰的那区区几道名菜做完了,就拿着食谱来做法国菜德国菜意大利菜。他带她去市场买新鲜的鲱鱼吃。
他们对着脸,张大了嘴,抓住去头剃骨了的鱼的尾巴,比赛谁吃得快。希塔说,“我见过好多外国人都不敢这样生吃,你真勇敢。”
“不知道吧,我从前外号小豹子,你见过豹把猎物煮熟了吃的么,”施男边吃边说,“这才肥美味鲜。”
“Nan,你们中国人都说人有上辈子,你这么爱吃鲱鱼,你上辈子一定是这里的人。”
“嗯,而且还是个荷兰人。”施男吃得高兴,顺着他编。
“是个荷兰女人。”
“嗯,而且还是个你认识的荷兰女人。”施男吃完最后一口,希塔用纸巾给她擦嘴。
“是我喜欢的荷兰女人。”他俯着头看她,白的面孔染上红晕,轻轻哑哑地说。
施男一阵眩晕。
眩晕不是因为希塔的表白,而是那一刻有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错身让路时,瞥见远处一张脸。那张脸在她看见它的那秒便转了向,往前走,留给她一个瘦高的背影:包住了头发的黑线帽,深蓝色厚呢大衣下面露出穿着黑色窄裤的笔直的腿,漆亮的黑皮鞋,宛如刚从秀场上走下来的男模,步子迈得匆忙,却引来所有擦身而过的人的回望。
不会是他,不会是他,施男告诉自己,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一定是看错了。帽子遮住发色,还不到一秒的一瞥,也许只是脸长得像他的本地人罢了,而且他从来不刻意穿过份时髦的衣服。
希塔拽拽她,她回过神儿来,“希塔,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荷兰女人?”
他百折不挠,依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说,“我说你上辈子可能是我喜欢的荷兰女人。”
他等她怎么回答,半天,她却不说话,低头静静。
好久,希塔终于觉得不对劲儿,问她,“Nan你怎么了,被我吓到了么?对不起我忘记了,中国人都很含蓄,我不该这样说对么?”
施男抬起脸,希塔看见两行泪,她说,“不,这样很好,比在床上说出来好。”
希塔一脸迷茫,“Nan,我听不懂。”
“我是说,这样场合下的表白,才是真正的表白吧。而不是因为一时的快感和意乱情迷。”施男抽抽鼻子,“可是希塔,我要对你说抱歉。”
“我不够好,是么?”他的蓝眼睛无辜地望着她,纯净无暇。
“你很好。是我,”大片的泪珠落下来,“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爱。”
寒武纪
蓝狄回到东京。他回家时,只说了一句:我留日本。
父母正要质问他怎么又不声不响回了北京,听见他这样说,转怒为喜,立即把话收了回去。
蓝狄说罢便进了房间,摆明了什么都不想再多说,你们什么都不要问的样子。
父母心知,这就意味着这次回国应该是跟那个施男分手了。他们料想得果然没错………………不会有女孩子甘于等待。
他们本该高兴儿子选了正途,可却在接下去的日子里愈发觉得蓝狄过分的平静和沉默不太对劲儿。
他没日没夜地备考,反复修改论文,以非常优异的成绩从东大毕了业。
典礼那天,父母来参加。母亲高兴地说,儿子,你终究没让我们失望,你将来就会知道你现在的选择有多正确。
那是他选的么?不是,根本不是,那是她选的。如果他可以做选择,他现在不必连呼吸都觉得痛。
母亲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不屑听表扬,就像小时候不爱听所有人都夸他好看一样。
如父亲所安排的,他开始进入XX总部工作,相比于其他经常挨骂的新人,他得到的礼遇不合乎寻常,可他不在意。
他已经像一个不知喜怒哀乐的人。同事都说他冷漠得可怕,可他在乎那些作什么?他的心早已经被一个人吞噬了。
那个吃心的人却不放过他,整夜在他脑海里钻来钻去,让他夜夜不成寐;又或者终于睡着,她却在梦里找来,让他时常死命地抓着被子,像是要抓紧她,像是要捏碎她。
她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将第一次交给他后,便当他不再存在,好像他只是个开苞的工具似的。
她从不缺爱恋或暧昧或勾引的对象,从汪帆,到第二个他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那人,到暧昧不明的什么枫,到她的荷兰上司,到所谓程氏部长。当然,他自己也曾是其中一个,多么荣幸。
他被她甩掉了。他怎么会喜欢上却又偏偏放不下这样一个女人!
可他痛苦地发现,任凭他把她想得再可恶,他都忘不掉她,忘不掉她的张牙舞爪,忘不掉她的天真迷蒙,忘不掉她给他取暖,忘不掉她在床上叫他,狄,狄,狄,那么动听。
他对她的爱,在他一次次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能量和体液给她时,就已经刻了骨。
他以前所未有的劲头学习,拼命加班地投入工作,工作才满一年便升职为科长,引得众人大赞。可这并没有让他想她少一点恨她少一点。
他开始分裂。
一半疯狂地恨她,一半疯狂地想她。
一半说她真是个轻浮的女人,一半说她是那么纯那么美那么诱人。
一半在白天波澜不惊,一半在夜里澎湃汹涌。
他终于控制不住,在一个夜里往她的手机打电话,那边传来中国移动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她换了号码?怕他骚扰她而换了号码?转念又想,他太高估自己了,她那么不在乎他,怎么会费心为了他换新号码。
第二天一早,往她的办公室打,同事说,施男?施男已经辞职了,她现在荷兰。新电话?我可不知道。
晚上往她家里打,施母说,请问你是哪位?哦,蓝狄啊,好象以前打来过是吧?施男的电话?呃。。。。。。每次都是她打来,我们不打给她的。地址?这我就更不知道了,抱歉哦。
他突然开始抓狂。她这算什么,凭空消失么?
是的,他恨她,可他不要她消失!
当你恨的那个人消失了,你并不快乐,而是空虚,因为恨也是一种寄托,当你没有人可以再去恨了,你的寄托便也没了。
恨是与爱一样浓烈的感情,有时甚至是爱的另一种形式罢了。
他请年假,只身去荷兰,买了机票便回家收拾行李。父母问他怎么回事,他什么都不说。荷兰?母亲猛然意识到,施男是学荷兰语的,原来他根本没忘掉那个女孩子,他依然可以像从前一样说走就走,去找她。
蓝狄没有地址,没有电话,还好施母说她在阿姆斯特丹,这缩小了很大一块范围,可他不知道她在那里作什么。他去当地的所有高校和大学,恳请校方告知有没有一个叫施男的中国学生,校方说没有;他去中国留学生会,问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认不认识施男,没有人认识;他去中国使馆,请他们帮忙找一个叫施男的女孩子,使馆说,请拿关系证明,可他什么都没有。
一周了,什么都是徒劳,没有她的任何踪迹。他干脆天天去市中心,心想,或许能在那里碰见她。
聪明的办法,他果然看见她了,可他的心再次被击得粉碎。
热闹的鱼市里,她和一个漂亮的当地男孩子一起吃鱼,看他们那么欢快的劲头,看他帮她擦嘴的亲昵动作,看她毫不推拒的样子。
他在那一刻痛醒,原来她的世界一直那么多彩,而他只是过客。
他在她发现他的那秒毅然转身。
够了,他彻底放弃了。
流年
妈妈打电话来,施男,都一年半了啊,你要在那边待下去多久我们不管也没意见,可起码抽空回个国看看我们二老啊,白养你了啊这么多年?
施男说,亲妈啊,我现在是上班的人,不比学生,人家有假期,我真走不开,要不你和爸来这儿玩吧,我请年假陪你们。
施男问叶枫,“下个月忙么?”
“你可想起我了啊。不忙,那时正好放假了,这个假期我不回国。其实我最近也正想打给你,想说下个月去荷兰找你蹭饭呢。”
“那正好,我爸妈下个月来看我,我们会去趟巴黎,我顺道去看你。”
“好啊,我到时候可得好好感谢咱爸咱妈啊,若不是他们,您哪想得起我啊。”
“行了啊别贫了,攒着力气到时候给我当导游吧你。”
安排定,施男忽然有种久违的幸福,原来没了爱情,还有依然美好的亲情和友情。
希塔依旧经常来给施男做饭,那天施男吃着他做的实际并不好吃的蔬菜土豆泥,说,“希塔,你真好。”
希塔很高兴,“果然。”
“果然什么?”
“Nan,我知道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只要有持久的心,铁棒也能被磨成很细的针,对吧?我有的是耐心。你看,你现在已经开始有点喜欢我了不是。”
施男噎住,模模糊糊地说,“水,水,给我水。”
希塔立马倒好端来,“很好吃对么?你慢慢吃,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你别急啊。”
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