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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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后来让我爹狠狠教训了才收敛。”
和瑾这才舒展眉梢,又不禁暗爽,掩不住一脸幸灾乐祸追问他:“你爹怎么教训你的?”
即恒凝住她跃动的眸子,似是若有所思。和瑾以为被他看穿了心事连忙收起笑容,瞥见自己按在他肩膀的手又心虚地松开,离他远了一些。然而另一只手仍然被他握在掌心里,没有挣开。
即恒撑起身坐起来,放眼环视着四周美轮美奂的花海,倏然道:“我爹给我讲了个故事,正好跟这个魂盏有关。”
和瑾诧然:“什么故事?”
清风朗月中,即恒微阖双目,似是陷在回忆中,柔和的唇角轻抿,带出一丝温柔的弧度。他睁开眼看向和瑾,不知想到什么,静静笑了起来。
和瑾蓦地有点脸红,假装不经意地转过头。耳边即恒清雅幽淡的声音慢慢传来,闲散得仿佛要化入风中。
相传曾有一个千金小姐与穷书生相恋,带着嫁妆与满心的恋慕与书生私奔。谁知书生见财起意,在新婚之意杀死了小姐,独吞了珠宝潜逃。可怜的小姐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身嫁衣被埋进潮湿阴冷的土中,呼吸逐渐凝滞在泥土的覆盖下。
可她对爱情的执着与坚贞却并没有止息,月圆之夜她的尸身上开出了一朵朵魂盏花,在无数的岁月里夜夜以泪水与思念浇灌,对天哭诉着夭折的爱情。
多年后书生官场失意,再一次穷困潦倒。一日他带着醉意踉跄归家,却骤然发现自己破败肮脏的屋舍变得干净整洁,锅灶甚至传出诱人的饭香味。而小姐正身着嫁衣款款而出,一双柔情美目中满含着泪水,嘤嘤诉道:“夫君,你可还记得我……”
书生大惊之下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醒来时却发现小姐正在悉心照料着自己。书生本疑惑小姐是精怪所化,然而花烛月下,红颜粉黛之色绝无二致,甚至依稀比记忆中的更为惊艳惑人。举止投足、一颦一笑也均与生人无异,而且小姐好像根本不记得他曾经的卑劣行迹,问及这些年的去向,她只道失却了记忆,茫茫然在天地间不断找他。
当年那个新婚之夜里的谋杀,仿若根本不复存在。
书生忆起旧日回忆,悔不当初,涕泪横流地恳求小姐原谅他。小姐心性寡淡,只求能与书生长长久久,一世静好。
女子回眸的浅笑让书生获得了莫大的救赎,他决定痛改前非,好生相待与她。是夜,满月团圆之夜,相隔数年的一对新人终于有情人重成眷属,共结连理,圆了百年之好。
故事到这里便告一段落,即恒唇角含着丝丝柔和的淡淡笑容,音色在徐徐风中自有一股悠然与惬意。月光下魂盏花轻轻摇曳,仿佛也陶醉在这个关于善意与救赎的凄美爱情故事里。
和瑾咋舌道:“这种人渣,小姐也太痴心了。”
“如果换成公主的话,公主会怎么做?”即恒倏尔问道。
“那还用说,做鬼也不放过他,绝对让他死得很惨!”和瑾想也没想,脱口愤愤道。
即恒微微颌首,淡然道:“那位小姐与公主肯定谈得来。”
和瑾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其实故事没有结束。”即恒平静地说,“第二天,书生从温香软玉中醒来,突然闻到一股恶臭。他掀开红被,赫然发现与自己一夜春宵的新婚妻子竟变成了一具腐尸,满身蛆蝇爬来爬去,蚕食着她最后的腐肉……”
即恒深吸了一口气,和瑾一张俏脸已经煞白。
“书生当场就被吓死了,口吐白沫,七窍流血……”他最后补充道。
和瑾已经捂着口鼻干呕了起来,满目的幽蓝花朵映入眼帘,却失去了任何哪怕一丝的吸引力。她此时只觉得一看到那些摇曳的花朵,就仿佛看到花根深扎的泥土之下,正埋着一具身着嫁衣的腐尸新娘……
对婚姻最后的一点向往与憧憬,也在即恒平淡无波的声音里,全然粉碎!
——曾几何时,远嫁的敬惠公主郑重对她说过,千万别爱上打破你幻想的男人,你会爱得很痛苦……
“公主,你没事吧?”即恒伸手轻抚着她的背,似是给予她安抚。
“你……!”和瑾勃然大怒,返身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不知是出于恶心还是伤心,双眸竟有些发红。
即恒也不反抗,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寡淡忧伤的笑容,淡然地盯着和瑾慢慢道:“我当初听完这个故事以后,足足一个月里看到女人就心里发怵,连我娘做的饭我都不敢吃。”
和瑾陡然一怔,她这时才发现即恒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像褪了色似的惨淡。悻悻地松开掐住他脖子的手,和瑾小心翼翼地问:“你爹为什么要这么……呃,变态?”
即恒眼神飘忽地看了她一眼,垂眸淡淡道:“我爹为了阻止我早恋,想尽了各种办法。最后是这一招最有效……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神情黯淡了下来。和瑾轻拍着胸口仍自心有余悸,怔怔地低喃道:“你爹真辛苦……”
周围宁寂了片刻,忽地才传来即恒一声模糊的笑声:“他不过是自以为是,从不管别人的感受。”
和瑾回过头,忽然感到夜色凉了下来。她悄悄觑着即恒的脸,月色下他清秀的容颜依然有些苍白,眼眸低垂,看不到他眼里的神情,然而紧抿的唇角却平白透出一丝冷厉,让和瑾不由打了个寒噤。
这是即恒第一次说起自己的事,可是提及到父亲的时候,他的神情与周身散发的气息都倏然变得不同,仿佛突然间产生了某种战意。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般的水火不容。
她正自困惑于即恒心情的转变,蓦然间手里的圆珠被夺走,她心头一惊,想也没想伸手就去夺,身子一歪差点自石台上跌下去。
纤腰被一只手适时揽住,才阻止了下落的趋势。和瑾定了定神撑在即恒的胸膛,见圆珠被他高高举起,随时会扔出去的样子,不禁急道:“还给我!”
“公主。”即恒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地飘入耳中,“这个东西你不能拿。”
“为什么?”和瑾诧异地抬起头,正对上他幽深的眼眸不自觉颤了颤。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空洞得仿佛只剩下窟窿似的。
如果不能拿,他为什么要拼着断手断脚也给她取到?可既然给了她,又为什么不由分说就夺回去?和瑾无法明白他为何心境变化如此之快,咬着牙不甘心道:“就当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也不行吗?”
即恒闻言脸上却掠过一丝讶异,他凝住和瑾认真的眼神,柔声说道:“公主若是想要礼物,我可以换一样送你。”
“我就要这个。”和瑾揪住他的衣襟,口吻坚决道。
她已经对这个东西垂涎两年了,每每都在下面仰望着,明明看似近在咫尺却总是求而不得。如果从一开始即恒就坚定毫无办法,那么她也会死心。
可是他真的拿到了,并且亲手送给了她。不论出于哪一种理由,这颗圆珠都将是她的珍宝。
即恒面对她的执着却是叹了口气,神色严肃道:“公主,占有欲太强只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伤害,有时候放手才是上策……”
“你明白什么?”和瑾直直盯着他,她如水般的眼眸里仿佛盛着月光,静静在其中流淌,咬了咬唇,她轻吐出声道,“因为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寥寥可数,如果我不能抓紧一点……我就一无所有了。”
出了宫以后,她将与身在皇宫时一切告别,孑然一身去面对今后未知的人生。而她能带走的,无非就是千辛万苦救下来的女子,再以及……就是这颗承载今夜回忆的珠子……
和瑾孤家寡人的心情即恒自然不能理解,但他亦有他的坚持,此番相较不下,他只得微微叹息道:“那么你喜欢这颗珠子的原因是什么?”
和瑾一时失语,她自是不会说这是因为他的缘故,只好答道:“因为……因为漂亮。”
她不无心虚地垂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然而即恒的声音轻轻吐在她耳边,似一声无可奈何的幽怨,也似一种拿她没辙的宠溺,他好像笑了一声,委婉地说道:“公主若是知道这颗珠子的由来,只怕扔都来不及,断不会觉得它漂亮了。”
这番话让和瑾始料未及,她怔怔地抬起头,只见即恒幽幽的双目在月色中散发着暗沉的光,而他说出的话更是犹如一声惊雷在和瑾耳边炸起。
“方才关于魂盏的故事虽不知真假,但有一点却是真的——魂盏花开在尸体上,以腐肉为养料。形同酒盏的花朵传说是因为盛着灵魂。”
他举目望向手中晶莹剔透的圆珠,在月光下,圆珠内部仿若有丝缕脂白物质在里面流动,他沉下声音继而说道:“魂盏的精髓便是因为吸收了尸体的脑髓以后,凝结而成……”
和瑾只觉得耳边空洞无物,唯有即恒轻淡的声音飘在耳际,一声声敲打在耳膜上。好半晌,滞涩的呼吸才重新顺畅,她以为残酷的真相已经告一段落了,然而即恒大略扫视了一圈花海后,最后轻叹道:“以这里魂盏的数量和精髓的大小来看,公主……这里可能是一处埋尸地。”
周遭再见不到光,和瑾紧紧地闭上眼,眼捷在苍白的容颜上颤抖。她将头埋进即恒怀中,攥住他衣袖的手抖个不停。
……两年来她竟一直踩在坟地上,对着尸首的脑髓垂涎不已?
心里有个声音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啊——为什么要告诉她?为什么要最后一刻打破她虚妄的美梦?她宁可在心里留一个终生的遗憾,也不想要这样清醒的憎恶……!
即恒甩手将圆珠丢入花海,再不愿多看一眼。他垂首凝视着受到打击的和瑾,轻轻抚着她的背,给予她寥寥无几的安慰。
“公主,我们走吧。”他在她耳边柔声说。
和瑾没有回答,即恒不确定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呜咽声。当他环住她娇小的身体时,发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我走不动了……”和瑾断断续续地咽道,连牙齿都在打颤。
即恒看着她惊吓过度的模样,忽然感到好笑,又觉得她可怜。迄今为止,她总是活在一个个美丽表皮包裹下的污秽里,而她自己劣迹斑斑,内心却比这宫里任何人都要天真无辜。
他无法评断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也许让她受骗到底,比起在告别前揭穿要幸福得多。
可是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将这种东西当做宝物去珍藏……想想都恶心。
“要恨就恨我吧,我做不到不说实话。”他低声诚恳地说道。
和瑾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一双雨雾朦胧的眼睛里冒着恶狠狠的光直盯着他,尽管全身仍在颤抖,吐出的话语却中气十足:“混蛋!既然知道还不带我离开这里!”
即恒吓了一跳,倒吸了口凉气,旋即满心的歉意都化作一股郁闷之情,以滔天之势直冲上头顶——为什么?为什么他诚恳地表白时,她不接受;他诚恳地道歉时,她也不接受?
他所剩无几的诚恳都要被浪费完了!
心头灰暗了一瞬间,即恒当即便跳下石台,对着瑟瑟发抖的和瑾伸出手,满脸幽怨,最后一次诚恳地说:“我背你吧。”
和瑾犹豫着挪动身子,将自己完全托付在他的背上,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让她有点尴尬,可她实在不想碰触到这些花哪怕一点。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愿意将它们从记忆中永远洗掉。
她的身子很轻,即恒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她抱起来,更不用说背。当她身上的重量压在自己背上时,背上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嗯……软软的,可是其他地方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不仅即恒这样想,和瑾自己也发现了。她发现自己不但要牢牢钩住即恒的脖子,还要张开腿夹住他的腰……现在她的脸肯定烧得都能煮熟一个鸡蛋了吧。
气氛忽然间就沉闷下来,闷得人心头发慌。
这时,即恒突地开口,语气平淡地说道:“公主,卑职建议您多吃一些。”
“啊?”和瑾从羞赧中乍然回过神,讷讷问道,“你什么意思?”
“卑职是为了您的身体和健康着想,无比诚恳地建议。”顿了顿,似是怕和瑾误解,又赶忙补充道,“公主不要误会,卑职断不是在嫌弃您没有手感……啊——!”
和瑾勒住他的脖子,涨红了脸骂道:“下流!无耻!!把你脑子里那些肮脏的东西都给本公主丢掉!!!”
“救命……救命……”即恒被迫仰头望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让两个人一起摔在花海里……确切地说,是摔在尸海里。
和瑾见状急忙松手,扳住他的双肩连声怨道:“你站稳一点,别、别把我摔下去……”
如果视线能化作一道剑光的话,即恒的脖子和脑袋都已经被洞穿了。和瑾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没有余心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