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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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胤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摆了摆手道：“那就让她今日歇息，不必下厨了。”
可厨娘不下厨，谁来做饭啊，当家的……
当着客人的面说这些事，着实有点丢人，可家主不为所动，甄昀阳只好硬着头皮直言：“呃……大掌柜少吃一顿不妨事，可小姐今日要下龙泉，饿着肚子是要出人命的。”
他话音方落，一个声音就响亮坚定地说道：“没关系，我来！”
甄昀阳惊讶地转向即恒。
少年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将方才脸上的郁结一扫而光：“别看我这样，对做饭这件事还是有点研究的。毕竟在中原大陆的生存法则当中，这一条可是必要技能。”
“那怎么行呢。”甄昀阳摆摆手，正想拒绝，甄胤已经应肯了下来。
“那就有劳你了。昀阳，带他去厨房吧。”
“大掌柜……”甄昀阳习惯了家主态度的随意，可这也太随意了，“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客人下厨去做饭吧。”
“无妨。”甄胤挑了挑眉，向即恒斜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反正他乐意得很。”
即恒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为甄家的家主亲自下厨。那些顽固不化的先辈们若是地下有知，怕是要气得立马活过来砍死他。
唉，不管了，拼了……一生戎马，甘愿折腰为红颜。
他操起菜刀，飞快地在砧板上切剁。精湛的刀法下，一颗颗再普通不过的水萝卜也雕出了惟妙惟肖的各色形态。没过多久，一桌子虽用料朴素，但色香满溢的菜肴就在侍女的端持下铺上了桌面，让甄胤等人大为惊叹。
即恒放下最后一个盘子，拍拍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白皙的脸上因为热气而蒸出了一片潮红，乍一眼看上去，竟然有些羞赧似的：“给别人做饭我还是第一次，雕虫小技献丑了。”
甄胤望着一桌堪称艺术的佳肴，好半晌才能合拢起嘴，看向即恒的目光多了一分欣赏：“想不到，你还真的会做饭……”
裹了香油的绿叶映着阳光，发出油润的光泽。萝卜根雕成的花朵每一片“花瓣”都呈现出了半透明的色泽，其上经络亦清晰可见。两片刀豆双尾相对充当绿叶，而放在中间的那根花茎，则是一小节芹菜……
甄昀阳好奇地捏起一只状似兔子的东西，看了半天才看出是一块地瓜，他忍俊不禁道：“咦，这也能吃吗？”
“男人就是要拿得起战刀，也操得起菜刀。吃的罢了，不用舍不得。”
即恒拉开椅子，转向站在一旁一语未发的身影，清了清嗓子柔声说，“别站着了，坐下来尝尝吧。”
和瑾冷着一张脸，看也没有看他。
昀阳这混蛋，还敢说甄胤为了她亲自下厨，让她务必准时——哼，男人嘴里果真没一句实话。
“丫头，薄人之意莫不显得小气，我甄家的待客之道可不是如此。”甄胤从甄昀阳手里接过长筷，早已经落座。她一贯冷淡的神色，也在满目的佳肴下柔和了许多，笑盈盈地对和瑾说。
甄家的待客之道就是让客人给你做饭？和瑾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一帮人其乐融融，倒让她显得太过扫兴，和瑾只好勉为其难地坐下，僵硬的神情看起来痛苦万分。
好在没有掉头就走，也算给足了面子……即恒轻轻地舒了口气，感到些许安慰。
众人一一落座，这场意义深远的午宴正式开场。昔日结仇的两家后继人，为了一段情，一顿饭，干戈化玉帛。
正午的阳光透过层层的叶梢落在肩头，犹如一层轻纱盖下，温暖着每一寸肌肤。
甄胤意味深长地看了即恒一眼，笑道：“自古男儿千千万，可上得厅堂，又下得厨房的男人，此间仍可谓屈指可数，阁下前途不可限量啊。”
再好的“前途”，不也断送在你的手上了吗……即恒忍住内心的腹诽，客气地谦虚道：“甄掌门谬赞，都是生活所需罢了。可若因此能换得佳人一片芳心，倒也是意外之福。”
他目光真切地转向和瑾，可惜佳人丝毫都不愿理会他。
“说得也是。”甄昀阳点点头附和，“男人尚且如此拼，什么都不会的大掌柜，今后怕是前途很严峻了。”
甄胤朝他丢去一个嗔怨的眼神，嘟囔道：“多余的话就咽回肚子里，没人会说的你不是。”
另一个同样怨念的眼神也悄悄地瞪了过来，这桌上的另一位“前途严峻”的大小姐，此刻心情甚是沉闷。她抓起筷子，闷闷地戳开了一只河贝，一箭穿心。
“呃，其实也无妨……”即恒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只被刺穿的河贝露出了柔软的肉，总觉得哪里有点痛，他望着和瑾，微微笑道，“灶台嘛反正就一个，只要一个会，日子就能过了。”
和瑾怔了怔，停下筷子不动声色地向他飘了一眼，遇到即恒的目光，匆忙又低下了头。
甄胤挑起眉梢满是讶然：“想不到堂堂战神一族会说这样的话，这个世道可真是变了。”
“那是因为你太久没出门。”
自动无视甄胤的嘲弄，即恒谨慎地斟酌用辞，一顿饭嘘寒问暖，关心备至，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却只换来和瑾冷淡的一句：
“嗯。”
“哦。”
“还行……”
……
“你们慢慢享用，我先告辞了。”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和瑾便放下了碗筷起身离开了。
即恒痴心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觉口中尽是苦涩。如果早知今日这般艰难，当初是否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他不禁有些泄气。
第二次出击……又失败。
“老实说，跟卖相比起来，滋味确实欠了点火候。”甄胤马后炮地点评道，得意地在即恒的伤口上撒盐，“看来男人还是要实在，才能让女人感到靠得住。”
即恒一声不响抄起筷子，抢在甄胤的前头，迅如闪电扎住盘中那块最大的肉塞进了嘴里。鼓鼓的腮帮子上面，眼睛还有点红。
甄胤错愕了一阵，好不失望。她放下筷子，看着即恒沮丧到极点的神情忍俊不禁。
大掌柜今日心情特别的好，她浅啜了一口清茶，唇边的笑意也仿佛染上了一丝柔和的优雅，凝着即恒黯然的脸色笑道：“给你机会你也抓不住，你不是向来很会应付姑娘吗？”
“你够了，想打架我随时奉陪。”少年没好气地应道，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打架我不在行。”甄胤支着下巴笑嘻嘻地说，“不过帮你一把我还是可以的。”
即恒差点被噎住，睁大了眼睛望着甄胤。
“大、大掌柜……”同样被吓到的还有甄昀阳，他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安。
甄胤举起手，制止了甄昀阳。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即恒，一字字道：“我告诉你，龙泉在哪里。”
☆、甄一门（三）
即恒实在想不出，甄胤为什么要帮他。
如果她并不想要留住和瑾，当初又为什么要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信不信，随你了。”甄胤笑着这样说，“行不行，也看你了。”
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神秘感的女子，看人的目光跟天罗王座上的帝王十分相似。可她的一举一动，又似乎比陛下更加难以捉摸。
罢了，不管甄胤是何心思，和瑾都已经等了他一年。少女的芳华哪堪消磨，龙潭虎穴也都闯了再说吧。
根据甄胤的指点，即恒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一处山脚。他仰起头来，那座山并不高，远远地就能听到瀑布激浪的声响，还有一股迫人心颤的巨大力量自山体的缝隙中透了出来。
龙泉——顾名思义，便是龙脉汇聚后形成的水流倒灌而成的一汪清泉。泉水中所积聚的极正之气，对于即恒曾是这世上最要命的天敌。
好在天机阁老助他炼化了玉英，如今他并不感到多么痛苦。
只是，如此清冽的天地之气，哪怕人类之躯也无法安然承受，和瑾在里面不知又是怎样光景。
“小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龙泉接受极正之气的洗礼，以助身体的康复。”虽然对甄胤的轻率举动很是不解，甄昀阳仍然尽责地向即恒解释，“龙泉之水威力无穷，泡过后就如受到了从内而外的净化一样，是非常珍贵的天然药浴。但是泡完之后，身体的力气被抽去，人会处在丝毫没有防御的状态……”
“你先等一等。”即恒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忍不住问，“她不会是在里面沐浴吧？”
甄昀阳抿唇笑道：“龙泉之水活性甚强，哪能沐浴啊。”
“那就好。”即恒放了心，“我可不想莫名被当成色狼。”
包围龙泉的山脉没有料想中难，即恒一口气爬到了峰顶，放眼四顾，很快就发现了泉水边上的两个娇小的身影。
侍女正服侍她脱下外服，只余一件单薄的亵衣包裹着她仍旧有些纤瘦的身体。她赤足缓缓步入没腰的泉水中，一头乌发飘浮在水面，宛如水中盛开的一朵墨莲。
越过激流涌动的水面，摘下对岸的山菇再折返回来。试炼就算完成。
虽然是件乍一听甚为简单的事情，但身处龙泉之中，任何一种简单的动作都如绑上了千斤巨石。比起第一次险些溺死在泉中，如今和瑾已经能够一路顺利地到达目标。
“小姐康复得越来越好，下一次应当就难不倒你了。”侍女守候在岸边，接过和瑾摘下的山菇放入盒中，以便交予长老们过目。
尽管说着宽慰的话，侍女冷漠的神容却让和瑾感受不到丝毫的关怀。睥睨中原大陆近千年的甄氏一族，无时不怀着一股天纵的傲慢与不屑。
和瑾拖着一身的水爬上岸，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她却已没有力气去拨开。她靠在身后的一块巨岩上，闭了闭眼睛，艰难地喘息着说：“我、我有些累……你让我自己在这，休息一下吧……”
侍女没有一丝异议，将替换的衣裳放在和瑾手边，便带上装有山菇的盒子离开了。
阳光暖暖地盖在脸上，像一只温柔的手在轻抚她的脸庞。她轻轻地阖上眼睛沐浴在阳光下，有些纷繁的记忆在胸膛里乱撞，仿佛在叫嚣内心的压抑。
要来却不早来，如今还来做什么……一滴温热的水流过了脸颊，直滑下颈项。一定是湿透的头发粘在了脸上，她直起身子，伸手去抹掉脸上的水。
奇怪，怎么会越抹越多，越擦越止不住……
“和瑾。”
一个人影挡住了阳光，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曾经也如太阳一样璀璨。
和瑾毫无防备地回眸，看到那个人的脸时，鼻尖蓦然被酸涩所充斥。还未擦干的泪珠掉在石岩上，洇出了一滴滴灰色的水迹。
“你……你怎会在这里？”
甄家戒备森严，难道他不仅眼睛会变色，背上还有翅膀吗？
“借一步说话。”即恒没有多言，上前一把抱起和瑾就抗在了肩上。
“放开、放开我……”和瑾大惊失色，慌忙叫喊道。然而方出龙泉浑身都没什么力气，想来那侍女走得远了，也未必能听到。
即恒一语未发，带着和瑾飞快地离开了原地。山坳里多得是足以容身的洞穴，即恒择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将和瑾放了进去。
此地再无人烟，和瑾衣衫不整被放在地上，心乱得几乎要跳出来。
“你……你想干什么？……”她下意识护住胸口，咬着唇喃喃道，脸上因为羞耻而满是红晕。
即恒本来没想干什么，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跟和瑾谈一谈。听到和瑾惊恐的声音，他这才注意，被水浸湿的亵衣正凌乱地贴在光滑的肌肤上，将少女玲珑姣好的身段若隐若无地全透了出来。
沁春园那一夜的记忆倏然涌上心头，带着朦胧而暧昧的片影，和她身上的芳香……他蓦地红了脸，扭过头背对着她，将顺手带来的衣裳交了出去：“你、你换身衣服吧，这洞里冷。”
和瑾赶忙伸手接过衣服，见他坐着一动不动，忍住羞怯轻声斥道：“出去啊。”
“啊……哦。”即恒回过神，忙不迭起身走了出去，又在洞口就地坐了下来。似乎是怕和瑾换好了衣服，就会像话本里的七仙女一样飞身上天了。
和瑾无言地看着他坚。挺的背影，别无他法，只好小心翼翼地换下身上湿淋淋的衣服。
远处瀑布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里，天地愈发宁静。狭小的石洞里，甚至能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即恒只觉得胸膛已经快装不下心脏了，血液也在身体里沸腾。
不多会儿，身后传来轻微的触地声，即恒回过头，和瑾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龙泉是甄家的禁地，趁别人没有发现你……”她望着他的眼神就像被刻意抹杀了感情，语气也压得淡泊，“快走吧，我就当没有见过你。”
“一句——”即恒立身站起来，拦在她身前，“就给我一句的时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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