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再许芳华-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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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南浙之情势,委实凶险,郑乃宁之死,就是前车之鉴。”天子剑眉微蹙,似乎有些担忧:“魏渊可有消息传回?”
虞沨又是一笑:“据臣下得知,师兄一路悠游,方才刚刚进入南浙境内。”
圣上略微一怔,方才真切一笑:“想来他这般不羁之士,才不会引起注意。”再度看向虞沨的目光里,欣赏之情又增加了几分,御书房紧绷的肃然气氛,方才彻底松弛:“远扬所书策论,朕已细读,今日诏你来此,便是想深入细谈。”
远扬,正是圣上亲自赐予虞沨之字,当虞沨学成归来,首次入宫面圣便得。
圣上又再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而言:“恢复开科取士,又进一步完善改革,不由州府直荐,而设儒学,由学政考较入学,经乡试、会试、殿士层层考核授官……如此一来,天下寒士皆有出仕之途,从根本上瓦解左右二相把控吏制、结党营私之患。”
“此策圣上早有打算,臣下不过是完善细则而已。”虞沨听出天子的赞赏之意,不露痕迹地谦虚了一句,却又说道:“眼下朝廷多数臣子,皆出身勋贵或者世家,不是金相之门生,便为秦相之故吏,其中虽不乏真才实学之士,但一旦涉及利益攸关,多数重于私利,委实不算良臣,当然,勋贵与世家子弟也有高风亮洁,刚直不阿之人,奈何受家族门第拘束,又势单力薄,无力与满朝抗衡,比如魏渊,就是因为看清时势,心灰意冷之余,才弃仕途。更何况寒门之士,即使满腹经纶,才德出众,却苦于无入仕之途,空怀抱负,难以施展。圣上英明,早有改制之意,给天下寒士以公平机遇,培养才德兼备、锐意出新之能臣,肃清官制,还天下清明之治。”
这一番话,正中天子下怀,虽虞沨的神情仍然云淡风情,圣上心里,却已经是心怀激荡。
“可金氏、秦氏两族,把控朝政多年,身后又各自有勋贵、世家为支持,左右二相必知恢复科举制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圣上为政局安定,不得不三思缓行……然,眼下时局,左右二相针锋相对、势同水火,为壮大己势、结党为政,实在是大隆之隐忧,圣上圣明,必知已经到了决断之时。”虞沨又说,言辞并不激昂,却再一次正中圣心。
若非忍无可忍,他也不会让郑乃宁暗察南浙隐情,却不想白白搭上了亲信一条性命。
“远扬将话说明,必然有了周详的打算,无需顾虑,尽可直言。”原本紧蹙的剑眉重重一挑,天子不由横臂书案,倾身洗耳。
“臣下遵命。”虞沨起身一揖,再无半分犹豫:“金相与秦相之争,虽为隐患,也是时机,依臣下浅见,只需再添上一把火,左右二相便成你死我活之势。”
“可无论勋贵、或者世家,只要一方势弱,平衡之局便将打破,而大隆历经多年战火,正是休养生息之际,朕实在不想动乱频生。”
“圣上慈悲,苍生感念,然,若是左右二相之争,并不牵涉勋贵与世家……势微者,不过仅仅一族而已。”虞沨依然淡然而言:“左右二相,只要除去一方,皇权便能得以巩固,圣上改制之行,即可推行。”
其实无论是金氏,还是秦氏,仅凭一己之力,自然都不能左右朝政,他们的凭仗,是各自身后的勋贵与世家。
而虞沨之策,就是要分化勋贵、世家与二相彼此为仗的同盟。
而这一条计策,天子也早有盘算,之所以一直未有决断,是在犹豫取舍何人。
金榕中之父,曾随高祖于楚州起兵,出谋划策,立建国之功,与诸多勋贵大将有生死之谊,极得勋贵尊重,而秦怀愚之父,也为前朝旧臣,东明末年,联合世家旧族、诸多文臣武将,讨伐哀帝,逼其退位,为高祖顺利入主锦阳京,立下大功,被世家望族尊为翘楚,要想打破他们之间的结盟,天子认为并不容易。
可虞沨却有另外的看法:“圣上容禀,大隆建国之初,金、秦两姓分别为勋贵与世家之首,是因旧时情谊,也有利益相关;高祖帝为了缓和勋贵与世家间的冲突对立,鼓励两大势力联姻,经过数十载,勋贵与世家之间已成盘根错结之势,利益相牵更加复杂,眼下金相也好,秦相也罢,所倚仗的不过是父祖旧日威望,与利益牵涉,早不复当年对两大势力的绝对影响,只要圣上顾全多数,贵族朝臣必然会感沐天恩。”
这就是说,当今二相,不似其父祖威望,虽仍然为二大势力之首,仅仅是因为利益关系罢了,联系早不似从前那般坚不可催,大有挑拨分化的余地。
天子沉吟多时,终于重重颔首:“那么以卿之所见,左右二相之间,应如何取舍。”
“勋贵多为武将出身,子弟虽有文士,并非大流,当对恢复科举一制犹为抵制,世家相对而言,易得接受为多,再者,只说金相与秦相,虽都怀有私欲,二者相较,金相却更加专横跋扈,位及一国之丞相,却只为一己之私,排除异己,更放纵其旧部故吏,鱼肉百姓,实为祸患,故,臣下之见,金相实不配为大隆之臣,圣上若将他除之,委实是顺应民情,以正纲纪。”这一番话,虞沨说得颇为坚决,毫不犹豫。
出身自世家的秦怀愚,多少还会顾虑家族数百年之名誉,贪婪欲望之心,相比金榕中来说,的确要收敛得多。
而天子之意,也实在偏向于此,想到金氏一党为所欲为,伤及百姓,为祸于民,金榕中此人专横跋扈,屡屡于朝议时,对异己破口痛斥,一旦有人威胁到他的利益与权势,必竭尽所能将其置之死地,手腕之狠辣,心肠之恶毒,早让圣上不堪容忍。
天子数次欲打压金相之势,偏偏金榕中还称己为直谏之臣,忠于君国,所出之言是为天下!
而追随金相的朝臣,动不动就执笏长跪,言之凿凿,力劝圣上要秉持公义,维护忠良。
更有这次,郑乃宁无辜丧命的冤屈……
圣上剑眉紧蹙之际,再无半分犹豫。
“金氏一族毕竟得勋贵推崇,若要除之,还得废些周折,圣上,事不能急,当徐徐图之。”虞沨度天子神情,已知龙心,又提醒了一句。
“远扬所言,深合朕意,金榕中性情蛮横,想来,即使一些勋贵,对他忌惮之余,只怕也怀有不甘之心。”圣上微微颔首。
“臣下以为,南浙之事便是一个契机,秦相想来也明了。”虞沨微微一笑。
圣上凤目一挑,执起那本宁海知府所上的奏章,若有所思。
而御花园里,这时已经结束了“乞巧”宴,贵女们相继出宫,孔皇后也回到了坤仁宫,默默地想着心事。
以她看来,无论心计、家世,几个贵女当中,最出挑的当是苏氏五娘,难怪母亲特意叮嘱一番,那丫头年纪小小,却是冰雪聪明,也稳得住气,任凭金氏、秦氏如何挑拨嘲讽,都不作理会,却当亲姐姐受到刁难时,不过一句话,就噎得秦家那个自视清高的三娘说不出话来。
苏五娘是大长公主与太后的掌上明珠,将来议亲,只怕也会嫁入皇室。
可惜她只有太子一子。
若五娘能为太子侧妃……
大长公主只怕不会让五娘为人侧室。
孔皇后不由轻叹一声,烦恼地捏了捏眉心,五皇子与六皇子今年方才十四,暂且不需考虑婚事,可若再过上三两年,连着七皇子也都要一同婚配,那时,苏氏五娘正当及笄……虽说一门之中连续出两个皇子妃的事情并不多见,可卫国公到底不比常人,太后与圣上对苏氏五娘又是那般与众不同……苏五娘比大娘更得太后与圣上的欢心,若她果真婚配皇子,对太子的确是隐患。
母亲说得不错,是应当未雨筹谋,不能让那些心怀野心之人得逞。
而其余的几个贵女……卓氏二娘无论容貌,还是气度,都远远不及建宁候与两相家的女儿,就算为太子侧妃,孔皇后也是一万个看不上眼,卓家也非望族,不过是依靠着金家,才有今天的显赫,无奈这是圣意,不可违背。
金家六娘倒是个城府深的,狡诈阴险,八面玲珑,又是金相的嫡亲孙女儿,出身尊贵,与之相比,那秦三娘就显得自负得多,还有黄氏五娘……
这三人皆出身名门,若依孔皇后之见,四皇子妃无论落在哪一个身上,对太子都是威胁。
可相比之下,秦三娘自恃清高,那孤傲的脾性就是一个最大的弱点,若她成了四皇子的“贤内助”,也许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有,左右二相已是势成水火,四皇子有一个出身世家的生母,若再娶秦相之女为妃,就算彻底地与勋贵、金相冲突,落不着太大的便宜。
一番思忖之后,孔皇后下定决心——定不能让陈氏那个贱人的孽种再搭上勋贵之家,因此,一定要促成四皇子与秦氏联姻。
至于二皇子……
既不得圣心,也没有外家为靠,金相心高气傲,定不愿孙女儿与他为妃。
二皇子若娶了建宁候府黄五娘……
建宁候与卫国公是姻亲,两家相处甚洽,二皇子又实在不足为惧,就算让他娶了个名门闺秀,倒也不算威胁。
主意拿定,孔皇后胸有成竹,当即更衣理妆,往慈安宫给太后“请安”。
却不想巧遇了圣上与陈贵妃,竟然携手前往慈安宫,这会子已经陪同太后用完了午膳,正在偏殿里闲坐着品茶。
孔皇后眼瞧着陈氏一身明黄牡丹长衣,缭绫月白长裙,衬得肌肤如霜雪,姿容似嫡仙,便觉眼睛刺刺地痛,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就越发显得僵硬牵强,又见她如沐春风,舌灿莲花,哄得太后喜笑颜开,只将涂得艳丽的蔻甲,紧紧掐在了掌心!
“要说才华出众,四郎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三郎相比,他打小就淘气,只喜欢舞刀弄剑,可没少让国子监的博士们伤脑筋,就是这两年,渐渐知事,才坐得住些,终究只爱看史籍兵书,那些个诗词歌赋上,委实没有半点天份。”陈贵妃笑着说道:“还是皇后娘娘,当初在闺阁里就是名扬国都的才女,三郎由娘娘一手调教,方才有了今日的才名。”
这话自然是在暗讽皇后,把三皇子引导得不务正业。
皇后忍了几忍,才没有冷哼出来,始终还是用凌厉的眼风,斜睨了陈氏一眼:“妹妹何必谦逊,四郎老成持重,又善骑射,博古通今,就连圣上与母后一旦提起,也是赞不绝口。”却是口风一转:“三郎素喜风雅,爱与文士结交,若是生在平常人家,倒也无妨,他到底是皇子,不该这么狂放不羁,臣妾屡屡提醒,他却听不进去……好在,将来有个稳重的皇子妃在旁提点,相来也会扭转这般少年义气。”
陈氏便是一愣:“三郎的婚事已经定了?”
圣上只顾饮茶,似乎带着笑意,瞥了一眼皇后。
太后也是不动声色。
孔皇后便有了底气,微微一笑:“今日几个小娘子入宫乞巧,臣妾瞧着,阿辰最是持重,母后,您不是也常常夸奖她的,如果有她在三郎身边提点着,臣妾可就不用担心了。”
太后微微颔首:“辰儿是个好孩子,既端方持重,又温婉贤良,哀家可舍不得她被旁人先算计了去,皇后这回,倒是与哀家想到了一处。”
这,显然已经是默许了三皇子与卫国公府联姻。
孔皇后自然心花怒放,陈贵妃那热切的笑容却忽然僵硬。
忍不住委屈地看向圣上。
她可是早看中了苏氏大娘,半年前就开始吹枕畔风,无奈圣上次次都移花接木,就是不肯给句准话。
圣上只作不察,侧面看向皇后:“朕听说金相的孙女儿今日也来赴宴,皇后瞧她如何?”
这话,又让孔皇后与陈贵妃交换了脸色。
原来陈贵妃虽一意与卫国公府联姻,却也早料到皇后必然不会允许,退而求其次,她倒是对金氏六娘青眼有加——陈氏一族为世家望族,根基深厚,已经是四皇子的倚仗,若四皇子再娶世家女子,就无法获得勋贵的支持,故而,陈贵妃才想竭力争取与卫国公府联姻,既然不成,金相家的女儿,委实也算不错。
二皇子生母出身卑微,圣上对他并不关注,这时提起金氏六娘,当然是为了四皇子。
陈贵妃的笑容又恢复了一贯地温婉,缓缓摇着纨扇,只看皇后眉目间的焦灼与尴尬,身心舒泰。
皇后稳了稳神,脑子里一番衡量,终究还是没有显露出什么来,只淡淡说道:“以臣妾看来,金氏六娘倒是个伶俐的孩子,难为她本是出身勋贵,却并没有勋贵女儿家的跋扈任性。”
圣上微微颔首,却并没有再说什么,不过与太后对视时,却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只底下的皇后与贵妃,忙着打眼神关司——
“就算没与卫国公府联姻,但我家四郎有金相这个岳父,也差不到哪儿去。”
“你且等着,我必不让你如意算盘得逞。”
两人都没有留意,圣上与太后之间的心领神会。
☆、第六十九章 闺秀风范,但为良人
国公夫人黄氏这些时日异常忙碌,大长公主这一个生辰过得轰轰烈烈,府内的十余间库房,一时被贺礼填得满满当当,光是宾客们递上的礼单,就盛满了二十余个箱栊,查对贺仪、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