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再许芳华-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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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景虽则不是初见同济,可从前却不曾注意这个高僧,但这一次,当得知他引荐了清谷给虞沨,方才细细打量。
同济穿着一身茶褐僧袍,身披玉色袈裟,长眉细目,白面淡唇,神情淡然超脱,观之不过弱冠之岁,但他本是高祖大德四年时出身,算起来,今年当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
黄氏与同济寒喧几句,将那场面话说完,便不欲再多打扰,想去佛前上香求签。
旖景突然提出:“早闻大师擅棋,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苏涟也不是信徒,闻言立即炯炯有神,对黄氏说道:“嫂子先去礼佛,我与五娘稍后与你们汇合。”
四娘也是个“棋迷”,也有些挪不动脚。
黄氏颇有些无奈,便对同济至歉:“家中小辈难得出门,又早闻大师棋艺出众,心生景仰之余,方才请教,却是烦扰了大师清静。”
那同济倒并不孤高,合什一礼:“施主言重了,小僧本是棋痴,素乐与人对弈,不敢当烦扰两字。”
起身一礼,引领几位小娘子于庵堂后的竹舍茶庐中。
早有小沙弥设好棋盘,捧上香茗,旖景与同济施了礼,坐于交椅,一人执白、一人执黑,你来我往,纵横布局,不知不觉间,就过了大半个时辰,黑白之间,尚还伯仲胶着。
同济原以为一个闺阁千金,又是豆蔻之年,就算聪慧,也实在有限,起初并不放在心上,不想一时大意,竟险些落了下风,遂屏息凝神,再不敢轻视,渐渐往后,心中大为奇异。
这小娘子起初趁着自己疏忽,招招杀着,棋风颇为凶狠,可当自己竭力挽回局面后,又忽然温和了下来,步步为营,不急不躁,筹谋布局,暗含杀着,这招招式式,与一人甚为相似。
那人,正是楚王世子。
同济如何能知,旖景虽说酷爱对弈,但当年豆蔻,哪里有这般沉稳,直到远庆八年春,她与虞沨成婚,两人之间,沉默时多,寡言的总是旖景。
那些郁郁的日子,卧病榻上的世子,唯有与她对弈。
两年下来,旖景的棋艺在世子的指点下,突飞猛进,终于一日,虞沨苦笑:“我已经是赢不了你了。”
“你是个好师傅。”这似乎是她那两年之间,唯一真心地,不曾敷衍的话,对他。
而这时,同济满带惊奇地打量,却让旖景忽而就沉湎于那些晦涩的记忆。
“弈者,不当急躁。”当年轩窗下,夏日温暖的天光里,他这般说过。
“旖景,你总是缺乏耐性。”在棋局之上,他从不曾谦让,尽管见她落败后沮丧不已,也不愿略微留情,当他见她满心不甘,总是摇头一笑,叹息着说。
而她,也总算在屡战屡败之后,学会了不焦不躁,步步为营。
这些记忆有若潮水呼啸,突然就让旖景恍惚了。
自从重生,对弈未逢对手,同济大师的确是个劲敌,一如当年的他。
而这时,因此局耗时太长,苏涟早坐不住了——她原本不喜烧香礼佛之事,当闻旖景要与同济对弈,方才借口推脱去受那香火烟薰之苦,起初见棋局精彩,倒也看得入神,可不过两刻,就胜负难分,苏涟的心思就有些游离,待半个时辰后,更加如坐针毡,早趁着三人不察,蹑足出去,观赏清山绿水。
四娘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无奈不过多时,利氏便遣了丫鬟来寻她,说二娘累得实在难支,不欲留在寺院里用斋,这就要先回府,四娘无奈而去。
因此茶庐之内,这时唯有旖景与同济对弈。
因旖景忽然怔忡,同济紧握时机,总算是占了上风。
败势已经难以挽回,旖景轻轻一叹:“小女输了,大师果然高明。”
同济连忙起身,合什:“小施主棋艺出众,贫僧不过饶幸。”他这是由心而发,想在这佛寺之中,慕名而来请教之人众多,能与他对局超过一个时辰者,不过四、五人,甚至秦相,也不过在半个时辰就弃子认输,当然,同济也不是百战百胜,比如在楚王世子手下,十局里或可赢个三两局……
“我且把大师所言当真。”旖景笑道:“今后恐怕会来多多烦扰了,大师到时可别嫌弃小女扰了清静。”
“小僧不胜荣幸。”同济微微一笑。
他虽是佛门中人,却也还未四大皆空,比如这嗜棋如命,就是一个痴症,自然视棋逢对手为平生幸事,又见旖景落落大方,并无世家女子的故作矜持,心中倒不排斥,当然,这时的同济完全没有察觉,旖景的别有用心。
自从那日隔窗听得,清谷早在八年前就将世子之“疾”治愈,而居中联系之人,正是这位同济大师,旖景心里就有隐隐的疑惑,前世她并不曾听说清谷与同济是旧识,实际上远庆六年,同济因涉刺杀金相一案,便获腰斩,而清谷的出现,却是在那之后。
旖景分明记得,远庆六年她刚好及笄,正是在生辰后不久,秋冬交集之时,便爆发了同济乃罪臣之后,心怀怨恨,企图刺杀金相不遂的大事,就连闺中女儿,每当聚会,一时谈论的也是此事。
那一年冬,同时发生之事还有虞沨病情渐重、频频咳血,太后与圣上大为焦急,下诏遍寻名医。
次年春季,清谷方才由人荐入宫廷,治愈世子之疾。
也就是在远庆七年,当世子“疾”愈,太后才下了懿旨赐婚,将婚期定至远庆八年春。
如果同济大师早知清谷能治世子之“疾”,何故前世时并无荐举?甚至旖景也不曾听说世子与同济大师相识,至少在与虞沨朝夕相处的两年间,就从不曾听他提过同济,或者佛国寺,或者当年震惊大隆的金相遇刺案。
今世悄然而生的这些变故,究竟为何?
旖景隐隐觉得,解开这些疑惑,对她十分重要。
而这样的感觉,似乎是近期才有——确切地说,是当她再返关睢苑之后。
有一些真相,让她想要洞悉,却又有些畏惧,故而一路犹豫,可当见同济后,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按照原本计划行动了,以棋会友,当越渐熟识,方再旁敲侧击,打听神医清谷之事。
或者,下次再来拜访,可邀某人同游……
车轮轧轧于山道,略微颠簸,艳阳于竹帘外吞吐,车内少女,不知不觉中,已经娇靥微红。
☆、第五十八章 巧用心计,更改姻缘
大长公主寿辰,是在七月初五这日,可因着她身份尊贵,此次生辰宴甚至得太后与圣上的关注,自然引得满朝文武,大小贵族趋之若鹜,尽管卫国公府的邀帖并没有广发,可那些自动送上门来的拜帖早在一月之前,就已经陆续地堆满了黄氏的案头,故而,从七月初三这日,一连两日的流水宴已经开摆,祟正坊内,自然是车轿接踵、宾客如云。
不过这两日登门的宾客,大都与卫国公府并无来往,且并非显赫勋贵、名门望族,故而,大长公主并不会亲自接待,皆由国公夫人黄氏,与二夫人利氏出面应酬,卫国公府的几位小娘子也不需抛头露面。
才一大早,随着国公府门前的人声鼎沸,后宅里也被这气氛感染,来往仆妇大都步伐急促、神情紧张,就连小娘子居住的庭院,似乎也比往常更忙碌了一些。
葭苇苑里,四娘身边的一等丫鬟采薇看着二娘昴首挺胸、得意洋洋的背影消失在拱月门外,唇角的笑意当即垮了下来,跺跺脚转身回了屋子,见四娘满不在乎地将首饰盒子交给采葛,咬了咬嘴唇,上前打抱不平:“二夫人历来就疼惜二娘,哪里会短了她的首饰钗环,倒是四娘这里,多亏得有太夫人掂记,不过是眼看着这些时日二夫人待您不同以往,二娘她心怀不甘,这才借口缺了首饰,这下好了,估计是有借无还。”
四娘歪在隐枕上,抬眸看了一眼采薇,见那丫鬟气鼓鼓的模样,不由笑了出声儿:“小守财奴,瞧瞧你那财迷样,我看着都替你脸红,母亲赏的首饰虽好,可对我来说实在太过贵重了,小姑娘家家,这满头金玉的倒显得老气,二姐她就快及笄,又常常与那些贵女们应酬,当然比我更需要头面妆点,我与她原本就是亲姐妹,有什么好计较的。”
采薇兀自不甘:“四娘您是心宽,可二娘却不这么认为,哪里像个当姐姐的样子,听听她刚才那些冷嘲热讽……这次二夫人被禁足,多得四娘您在太夫人跟前儿求情,才提前解了,正是因为如此,夫人她才对您亲热了几分,二娘什么力都不尽,夫人待她却还是那般,她有什么好眼红心热的,实在是……”
“还不住嘴!”听到这里,四娘脸上变了颜色,也略略坐正了身子:“祖母本意无它,无非是约束一下母亲的性子,生辰将至,本就有意解了母亲的禁足,我不过搭了个台阶,又有什么功劳?不过是祖母怜惜,才在母亲面前替我说了好话,让母亲多疼了我几分,我自幼在祖母跟前长大,自然不比得二姐打小在母亲膝下承欢,可毕竟与二姐是血亲骨肉,二姐她就是性情如此,却没什么坏心,别人也就罢了,你是我身边儿服侍的,怎么也学着那些嘴碎之人,挑拨离间起来,你可知错?”
采薇委屈地撇了撇嘴,见小主子满面肃色,一扫往日的和颜,方才跪了下去:“奴婢知错。”
四娘也知她心里到底是有些不服,又微微一叹:“二姐从小被母亲太娇惯了些,才养得性子跋扈,不得祖母心意,那些个下人又因母亲并非大家闺秀出身,连着对二姐也有些轻怠,她心里才越发不甘,我因为祖母怜惜,倒没受过半分苦楚,就此一样,也比二姐的日子顺遂,往常多谦让照顾着她一些,原本也是应当,别人倒也罢了,只你们难道也生着一双富贵眼,只因为母亲的身份,小瞧了二姐,不将她当主子看待?”
这番话出口,不仅采薇,屋子里的几个大丫鬟都变了颜色,齐齐跪了下来:“奴婢们万万不敢。”
采薇急得两眼热泪:“奴婢知错,不过为四娘不平,方才口不择言,却万万不敢有那样的心思。”
四娘方才缓和了神情:“都起来吧,只以后可要谨记于心,这些糊涂话切切不能再说。”
丫鬟们方才吁了口气,才从地上起来,却听廊子里的小丫鬟在帘外禀报:“三娘来了。”
采薇连忙抹了脸上的泪痕,打了帘子笑面相迎,四娘却是微微蹙眉,猜度着三娘的来意。
三娘却是来询问四娘给大长公主准备的贺礼,当听说是一幅字时,便轻轻一笑:“四妹妹可曾打听过五妹妹准备的是什么?”
四娘不以为意:“打听这来何用?”
“四妹妹真是糊涂了,往年,五妹妹备的礼不是字,就是画,若这次是画也就罢了,可若也是一幅书法,四妹妹的又怎能比得过她去?”
大长公主生辰,小娘子们的贺礼自然不是那些金银俗物,都是尽其所长,或者一幅字画,或者是绣品,而诸位之中,当数旖景的字画最佳,四娘次之,三娘虽不甘旖景“才女”名气,打小也勤学苦念,终究是天赋不高,自知在琴棋书画上落了下风,便另寻别径,练得一手奇巧的绣技。
这一次生辰礼,三娘自然是悉心准备,本欲绣件花开富贵的锦褙,却打听到长姐旖辰不过是准备了一条六幅绣裙,便不好攀过了嫡姐的风头,准备了一副抹额,却在针线上头很废了些心思。
她压根就没打听旖景准备了什么——横竖那丫头不擅女红,无非是诗词为赋,或者书法或者画作,要说相冲,也是与四娘、六娘相冲,与她无关。
可三娘打从心底,还是不愿让旖景独领风骚,这才来与四娘提个醒儿,六娘性情冷淡,这段时日与旖景又打得火热,她暂时不敢去六娘面前搬弄是非。
不过三娘那话才一出口,四娘就知道了她的意图,不过浅浅一笑:“祖母生辰,我们的贺礼不过是尽心罢了,哪里还用比个高低胜负。”
三娘满腹的馊主意便是一噎,自然不甘,斜睨眼角,竟是不尽妩媚:“其实依我所见,四妹妹的文采比五妹妹也不遑多让,不过她自幼更得祖母欢心……”
“不知八妹妹准备了什么?”不待三娘把话说完,四娘就转移了话题。
“她还能准备什么,年年不过是抄卷经书罢了,明知祖母并非佛前信徒。”三娘对八娘很是鄙夷。
“我猜六妹妹定是会作上一首词赋,这些天来,她不是坐着发呆,就是念念有词,前儿个来我这儿坐了一阵,不知什么触发了她的灵感,抬脚就走,连个招呼都不及打,我在后头喊了她几声,竟然无知无觉,我心里倒是好奇,不知六妹妹今年能写出什么佳作。”见一说到八娘,竟又招来了三娘的闲言碎语,无奈之下,四娘只得又转了话题。
果然,对于黄氏的嫡亲女儿,三娘倒不敢说什么坏话,只颔首笑道:“六妹妹于词诗书法最是专注,很有几分痴迷。”
四娘便又说了些六娘以往的“痴”处,渐渐就将话题越扯越远。
三娘几次想说旖景的事儿,却找不到缝插针,也明白过来四娘是在敷衍,脸上的殷勤便逐渐淡了,正觉无趣,想要告辞,又有采薇来禀,说是冬雨来传话。
“你怎么来了?自打去了绿卿苑,倒比在大哥哥院里还忙,也不见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