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海上明-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傅清月的表情太过严肃哀伤,吕宽默了默,仍不死心的说:“我不管你们之间到底是谁对不起谁,我还是那个理,犯人总要给机会他为自己辩解,你看了之后,要是觉得不在理不高兴,烧了还是扔了,都随你!”
吕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傅清月不想再为难他,伸手接过了绢帕,淡蓝色的丝绢,帕子上的一角绣着众星拱月,那是他们惯用的传信方式。
傅清月眼中风雨飘摇,因垂着头和两人所站的位置,吕宽只看到她的侧脸。
傅清月双唇紧抿,动作僵硬地打开丝帕,她迅疾地略读绢帕上方正灵动的隶书,还未到一半,就愣怔在哪里,脸上悲喜不定。
傅清月手中绢帕还没有完全打开,却露出了一截晶莹剔透的白脂羊玉,原来是支白玉簪子,簪子上灵动的雕玉兰在阳光的照耀下好似透明,如虚空般的幻影,随时都会飘散开来。
可细看,簪子的中间处有一细微断痕,如果不是在白日阳光充足下,这处断痕是很难被发现的,簪子齐齐地从中间断开过,师傅费了心思,续接的手艺高超,簪子的断开处几乎可以复原接续上。
傅清月的食指轻轻地摩挲在簪子的断痕处,其实那里平滑如脂,如果不细看根本感觉不出那里断开过,她幽幽地说:“我和大公子,就好比这根断开再续接的白玉簪,再如何了得的工艺也磨灭不了它断开过的事实,就算修复好了,这处断痕也会留在心中,如肉中包裹的一根刺,时不时地刺一下,疼痒难当,日子久了,如果人生顺遂,修养足够也许会相敬如宾,可如若碰到风吹雨打,一个控制不好就会再次断裂开来,那时,就只剩下玉石俱焚,万劫不复了。”
吕宽愕然。
傅清月把绢帕和玉簪都还给了一脸惊疑不定的吕宽,回来后就大病了一场,道理说了一通,不知是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看似头头是道,实则也是纸老虎一只,说一些参悟得一知半解的东西出来唬弄别人,可唬弄不了自己,到头来自个被爱恨嗔痴一样不落地苦苦碾过。
叹吐了一口浊气,收回心思,傅清月把金银簪收好,唤阿碧进来梳洗,已经这步田地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日子总得往前过的嘛!
刚到合浦郡时,就遇到了令人闷烦的回南天,可一阵北风过后,潮湿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干爽清新,连空气都轻盈了几分,可不过几天的功夫,回南天又来袭,到处都是湿嗒嗒的,房屋要门窗紧闭,洗过的衣裙晾了两天还能拧出水来,还带着一股怪味,恼得阿碧直唠叨。
这日,阳光猛烈,屋内还冷冽潮湿,可屋外阳光暴晒下,所到之处也干燥无比,阿碧在小院中勤快地晒着被褥衣物。
傅清月午间小憩之后坐在屋廊前看书,可入目不过一刻钟,就老是停留在一个字上,再也看不下去了,心思飘浮不定,索性望着进进出出的阿碧出神。
阿碧见小姐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得小姐这样注目,不过小姐这样看着人家让人怪不好意思的,无话找话:“小姐,你看,这都到申时了,日头还这么毒辣,这些衣裙我重洗了,两三个时辰就晒干了,这里春天的太阳跟咱长安城盛夏时的太阳一样呀,不知夏天会如何?”
不说还好,傅清月这几日静心修养,被自己苦苦困压在心底的戾气,此时翻腾汹涌大有决堤的危险,不知是气候燥闷还是阿碧的话刺激到了她,傅清月一语不发地掷下书简,拿了一顶惟帽就向院外走去。
阿碧膛目结舌地看着傅清月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只叹女大十八变,小姐怎么越变越难捉摸了?一声不吭就走了,什么意思呀?
傅清月疾步往家中的马厮方向而去,穿过院中的林荫小道,齐腰高的九里香已经开始抽新冒绿,现在府邸的布置格局自是不能跟长安城的侯府比,虽是结构简陋景致单调些,可也别有一种异域的格调,倒像是消假的别院。
迎面从马厮处走出来的傅伯,手里牵着两匹马,远远地看到傅清月,便停下笑呵呵问道:“二小姐,你这是要出去?”
傅清月轻轻地点了下头。
傅伯见她瞄了眼自己身后的马,忙说:“侯爷和公子要出去一趟,命我牵马过去。”
傅清月“哦”了一声,就要越过傅伯往马厮里走去,不过两三步,便回头问:“傅伯,怎么不用马车,大哥他能骑马吗?”
傅伯明白傅清月所指,公子的箭伤还未痊愈,“二小姐,公子要去的地方不远,骑马只是代步,不会策马颠簸。”
傅伯没有答她为何不用马车,傅清月即将出口的 “父亲出门不是都喜欢乘坐马车?”那句话顿在了口中,眼角的余光扫到马厮内,憋出了一个低沉的“哦”,她垂着眼帘落寞地往马厮内走去。
除了傅伯牵走的两匹马外,马厮里只剩下唯一的一匹马了,这马是从长安一路跟随他们到合浦郡来的马匹,傅清月不认识马种,但这马体形高大,通身黑亮,数月的劳顿都没有耗损它的精神气,在这简陋的马厮中尤为显得格格不入。
出了院门,傅清月就一路策马往郊外奔去,因是农忙,街道内的行人稀少,傅清月的速度很快,出了城门,一条黄泥路上了无人影,蜿蜒伸向远方,傅清月更加肆无忌惮地策马狂奔,借着马奔跑带给她欲飞起来的速度,缓缓地释放内心的抑郁。
只见一骑红尘滚滚于青翠的树林间,像点火烧窜起的火龙。
海浪拍打岸边的“哗哗”声不绝于耳,清爽带着淡淡咸腥味的海风迎面吹来,温柔地吹拂着人的头发、面颊,让人心旷神怡。
王文谦和海生从港口处出来,两人放马一路小跑地往回走,海生看着自家公子的侧影,虽然公子一脸的温文儒雅,微仰着脸,似乎在享受着春日午后温暖的阳光,可他握着缰绳的手,一直松垮着,大拇指不停的摩挲着缰绳,今日公子心中有事。
急促的“得得”声打破了主仆二人的心思,对面狂奔而来的一马一人见到他们也没有减速,道路本就窄小,王文谦和海生谦让,策马退到了路边的小树林里,不知何人因何事这么着急?
风吹起了骑马人的帷帽,露出了小巧的下巴和微弯的红唇,是个女子,女子的嘴角带着肆意飞扬的快意,好似她的马不是踏在两旁都有树林杂草的林荫小道上,而是广阔无垠的大草原,策马驰骋,快意潇洒。
狂奔的马匹过后激起了滚滚红尘,淹没了女子纤细的背影,海生一边挥舞着袖子驱散他和公子周围的沙尘,一边皱着眉鼻说:“谁那么大胆无礼,在这种路上还敢骑得这么快,我们早早避让开来才没事,要是碰到大意的行人,收缰不及时,是要出人命的,我看他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希望不要哪个倒霉蛋碰到这种不要命的。”
王文谦不甚在意地策马要走,听海生这么一说,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亟亟地调转了马头往回城的反方向而去,海生始料不及,大叫着“公子”,忙策马追去。
到了海边,傅清月收缰停马,黑马在原地狂躁地嘶鸣刨蹄,不肯安静下来,许是这匹黑马很久没有这样放开蹄子奔跑了,半个时辰下来,激起了它的野性,傅清月“吁吁”的拍抚安慰它,待它慢慢地安静下来。
傅清月把缰绳绑在海滩的椰树上,摘下帷帽系到马鞍上,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无果后,只能用袖子抹了抹汗湿的前额鬓角,许是刚才路上冲得急把帕子给弄丢了。
远远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湛蓝的海水和蔚蓝的天空合为一体,无边无际,都分不清哪里是海水哪里是天空。
傅清月准备徒步走向海边,可看到这碧海青天时,虽不是初见,可还是被震撼得心潮澎湃,屹立在岸边的沙滩上,深吸了几口带着海腥味的海风,再缓缓地吐出胸中憋闷的戾气,什么不快都被这天空海阔给淡化了。
踩着沙滩上柔软的沙子,一步一个脚印地往海边而去,海风鼓吹起衣裙,竟有几分乘风欲去的味道,海水经过阳光整日的照射,吸收了不少热量,此刻入水竟是暖洋洋的,温暖的海水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脚面,迎着风,听着浪涛声,鼻端隐隐的腥咸味,傅清月想起了乘船游咸阳湖,好似昨日,又仿佛是现在,奢靡绚烂到了极致。
“哗啦”一声,海浪扑打在岸边,惊醒了梦中人,这不是咸阳湖,咸阳湖烟雨蒙蒙,水光融融,这里富有张力,汪洋恣肆,认清了事实后,傅清月痛苦地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不欢而散
借着涛声此起彼伏,思绪也跟着起起落落,漫无边际。
家中的吃穿用度已大不如前,家仆屋舍也都大幅度地缩减节俭,那日探望大哥时,大哥面有难色地对她说:“清月,征得父亲同意,大哥准备学习经商。”初闻这句话时,傅清月惊愕得无言与对,她知道家中困难拮据,不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一向最不屑商人唯利是图的大哥,不得不向生存和责任低头。
经商买卖,这让傅清月既陌生又毫无思想准备,她出身皇亲贵胄之家,姑母是太后,姐姐是皇后,家中父亲伯父大都封侯拜相,她的成长过程中从不知道什么是赚钱,也从不缺钱,她只知道每月的月例,月例花不完时她会赏给下面的人,金银财宝对她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因为她从没有为这些东西担心费心过,如果急钱用,她会向账房支取,不行的话有哥哥,再不行还有姐姐,所以钱财对她来说得到是毫不费力的。
现在要靠买卖才能赚钱,而经商赚钱好像不是那么容易的,傅清月对此毫不了解,只陌生地知道一些只言片语的评断。
以前大哥看不起商人,认为商人唯利市侩,她也见过富足的商人为了巴结大哥,财大气粗地赠送整车的金银,而大哥总是嗤之以鼻,认为他们除了金钱什么都不懂,虽然现在已经无暇顾忌什么身份地位、商贾市俗,自父亲被罢官流徙以来,他们这一大家子的生存才是最大的问题,
家中乌云密布,愁云惨淡,可这些并不能阻挡新生命的到来,凝香怀有身孕的喜讯,给这个日渐没落的家族带来了新的希望,大哥因伤虚弱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连一直阴霾着脸的父亲也露出了难得的一笑。
可在傅清月看到嫂嫂郁郁寡欢的脸时,刚替大哥觉得喜悦的瞬间就被冲散,眼前不禁闪过两张同样阴郁的脸孔,一个模糊,一个清晰,记忆的阀门被无声地打开,有些事情虽是家里的禁忌,可禁忌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母亲、父亲、郑夫人之间的仇怨呢?而父亲此次罢官的理由竟是。。。。。。
“傅小姐,潮水上涨得厉害,你还是上岸后再看海吧!”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傅清月的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傅清月扭头看向身后的人,清净被人打扰本就不悦,看到来人后瞪了对方一眼,扭过头继续看向大海。
看到傅清月的神情,王文谦讪讪地嗤笑了一声,手中的罗帕悄无声息地隐入袖中。
王文谦来寻傅清月时,并不知傅清月在此处,沙滩前是结实的草地,风吹草动,马蹄踏过的痕迹隐匿在杂草中,他只能一路沿着海边寻找,最后是躺在地上的一方白罗帕给他指了路。
洁白如雪的罗帕上沾了一点污泥,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串黄色的小花苞,清新缠绵,王文谦拾起罗帕,用拇指摩挲罗帕上娇俏可人的刺绣,指尖传来了微微的凹凸不平,那年的夏天,她一身嫩黄,从天而降地扑向他,她家后院的大树上缠满了这种黄色的小花朵。。。。。。
王文谦猛地一收手掌,把罗帕攥在手中,往附近的海领域寻去,果真,海边的椰林处拴着一匹高头黑马,海滩外,一身玉白镶紫红边衣裙的女子俏然立在海水中。
是刚刚那个策马狂奔的女子,也是傅家的二小姐傅清月。
“傅小姐,如果你再这样站下去的话,我就不担保海浪不把你给卷了去,现在是涨潮的时候,今日的潮水又大又迅疾,小姐你还是上岸吧。”王文谦缓缓地说。
傅清月刚入水时海水不过才到脚面,此时已经到小腿处,今日的潮水是涨得很快。
可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傅清月瞪了他一眼还不识趣,本小姐今日心情不好,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地呆会都不行吗?
傅清月复扭头瞪着王文谦,见他云淡风轻地瞧着自己,一派温和宽厚的模样,真想泼他一泼海水,看他还能不能这么淡定自持。海风把傅清月的头发吹起,盖住了眼帘,也暂时遮盖了她野蛮无礼的念头。
傅清月下巴一抬,挑衅地说:“王公子,谢谢你的关心,海浪是不会把我卷了去,我倒希望它把你给卷了去,让人落得清静。”说罢,也不等王文谦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