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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梁山伯与马文才-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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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于明白了马文才每一次被他拒之门外,他却总是徘徊不去的原因。即便是如此远远地看着,即便不言不语,却总能捕获一种病态的满足感。亦或是,不甘心,不甘心如此结局。

    罢了,就如此结局罢。

    不要连仅剩的美好回忆也毁掉。

    梁山伯忘记了,以马文才的内力,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一直伫立在门外。只是他终究没有开口,没有挽留,也没有赶他走。

    “不要再来了……”马文才将额头嗑在冰冷的墙面,“再来,我又要忍不住……忍不住心软了啊混蛋!”

    “报!彭城被占!苻丕继续南下!”

    “报!淮阴失守!”

    “报!西线南县失利!我军损伤七千余名军士!右将军退守巴东!”

    “报!江南大旱!恶病横行!”

    “报!魏兴失守!吉太守被俘自杀!”

    “报!——盱眙失守!前线军报秦兵人力十四万!”

    “三阿,”谢玄指了指地图上的图标,“秦军往这里来了。三阿距广陵不过百里,若秦军攻下三阿,便直接逼到了长江北岸。”

    刘牢之道,“田洛升了幽州刺史,此刻正侨寄此处。”

    孙无终道,“窝囊了那么久,是时候反击了。”

    “我们是养精蓄锐。”梁山伯指了指白马塘,“秦兵征战了十个月,早已疲惫不堪。彭城、淮阴、盱眙已经消耗了他们太多精力,虽人数仍倍于我军,仍是不足为惧。”

    高衡一惊,“哟哟哟,不足为惧,仁先生口气可大。毕竟不是自己上战场的,自然无所为惧。”

    谢玄警告地望了他一眼,淡然道,“六叔奉命征虏将军,于滁河水兵支援;右卫将军毛安之等人率兵四万于堂邑;长江两岸严镇把守。白马塘,决一死战!”

    梁山伯笑道,“不一定是决一死战呢。”

    刘裕愣了,“什么意思?”

    梁山伯顺着点到三阿、盱眙、淮阴,最后是君川,“我有预感,我们会打得秦军抱头鼠窜。”

    谢玄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108、

    “这次你真的不要去了。”

    梁山伯停下笔,“我给你添麻烦了?”

    谢玄无奈地笑道,“没有。你帮了不少忙。”谢玄走到桌前,双手撑着桌子压下来,认真地看着他,“这次没有那么凶险。你相信我行不行?”

    梁山伯微微蹙眉,谢玄的这个动作让他不是很舒服,有一种被压制的感觉。当然,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刀枪无眼的,我还是会担心你……”

    “马文才,”谢玄讥诮道,“担心马文才罢。”

    梁山伯笑了笑,“我自然是担心你们的。你,刘叔,孙叔,裕小子,田哥……也有马文才。”

    “你这么跟着我,你知道军中说我什么?”谢玄拉开距离,心不在焉地拨了拨兰草茂盛的绿叶。

    梁山伯抬起头看他。

    谢玄嗤笑一声,“说我没断奶。”

    “这……”梁山伯头痛道,“总有些地痞流氓出言不逊的……”

    谢玄静静转过头,神色平常,语气淡淡,“山伯,这次让我自己来。你明白吗?”

    梁山伯想了想,愧疚道,“我知道了。大哥……保重。”

    五月,秦军派遣毛当、毛盛率领襄阳的两万精锐骑兵,于堂邑大破晋军。四万晋军混乱不堪,四处逃散。

    就在满朝人心惶惶之时,谢玄的兖州军在白马塘打响了十五个月来第一场胜利。

    第一胜,白马塘西,兖州军出其不意地反扑,猛将刘牢之斩对方将领都颜于马下。

    第二胜,谢玄军部乘胜追击,夺回三阿,俱难、彭超退守盱眙。

    谢玄救出三阿城中的田洛后,又召集了五万之将,挥师北上,势不可挡。

    梁山伯看着军报笑了,幸好一切都与历史无异。

    “先生,有访客。”

    “请进来。”

    来人两鬓微白,却是神采奕奕,一副温文尔雅的表象下蕴含着深不可测的城府。只是……

    “师父?”梁山伯蹦起来去扶他的轮椅,“你这是怎么了?我才告别了这劳什子,你又用上了,真是……”

    柳逸舟无奈道,“年纪大了,在山上跌了一跤。”

    “如今好些没有?伤到骨头了?”

    两人自是嘘寒问暖一番,梁山伯忙里忙外,翻出珍藏的毛尖沏上,又吩咐下人摆些糕点上来。两人终于面对面坐定,沉默了一秒后梁山伯笑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柳逸舟抿了一口茶,“看看你是不是跟我回去啊?”

    梁山伯一愣,“这……师父,我是很想陪着你的,只是……”

    “谢家于你有恩?”柳逸舟笑笑道,“我这次来就是提醒你,谢家并非久留之地。即便太傅看得起你,收你为义子,你也该知道深浅,知道轻重。现在外面把你传得神乎其神,简直就是通晓古今的天师……哼,你应当知道功高盖主的下场罢?”

    梁山伯想起谢玄走前说的那番话,沉吟一会儿道,“我知道了。谢谢师父提点。不过我与玄哥有言在先,不论如何,是走是留还要看他的意思。”

    柳逸舟晃了晃杯子,意味深长道,“山伯,这些年我是越来越不喜欢你了。”

    梁山伯一怔。

    “谢玄是救了你,医好了你的病,但是你的命还是自己的!以前你可不是这副任人摆布的模样!何况,谢玄对你,几分真心,几分拉拢,恩威并施,你就这么被他吃得死死的?”柳逸舟心痛道,“这么多年,你就没问问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梁山伯犹豫道,“我……我不想做什么。”

    柳逸舟嗤笑道,“你看,谢玄把你教得很好。你什么都不想做,但是为了他什么都去做……山伯,你不是谢玄的一条狗。”

    “师父!”梁山伯咬牙,有些不快。

    “你看,你还是有感觉的。你不愿意被差遣,被控制,不是吗?”柳逸舟叹气道,“好好想想。”

    我到底想做什么?

    初夏的夜,夜风轻柔,暖湿,空气里有一股青草的香味。

    不知为何又走到了此处。

    长草坡,一棵巨树,叫不出名字,树干上布满了藤蔓,有一股清香。

    四周有点点萤火,仿佛还有流水琮琮。

    在那次答应了马文才不会在出现后,他就真的一次也没有见到过他。他的伤还没好完全,大家伙儿讨论计策的时候他偶尔会缺席。他们每次总是巧妙地错开。

    他是一次偶然,在广陵城东郊发现了这个去处。马文才向来很善于寻找秘密基地。

    梁山伯蹲下身,抚摸那一个个墓碑上的名字。

    邢维……黄厉丛……徐开阳……曾会……

    可惜田泓的不在此处。

    梁山伯知道这一片松软的土地之下并没有尸体。战死的士兵们很少能带回尸体。这是马文才一个人的墓园,祭奠那些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梁山伯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不敢确定地摸了一遍又一遍,这是……

    冰冷的石碑,深入骨髓的伤痕——

    马文才。

    马文才……之墓?

    “我要去三阿。”梁山伯披上铠甲,随手收拾了一些行李,将墙角的剑配在腰侧。

    柳逸舟推着轮椅走进来,“怎么了?”

    梁山伯静静地开口,却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他不会回来了……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他知道他回不来了!”

    柳逸舟疑惑地看着他,继而看见了桌上的墓碑。

    “谢玄叫我不要去……我不能去……哈!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梁山伯忍着满腔愤怒和恐惧,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又要……像五年前一样除掉他,再撇得干干净净……”

    “山伯,你冷静点。说不定只是文才……文才以防万一,闹着玩的呢?”

    “他不是那种人。他那么自信……他……”

    “山伯,你不要乱想。谢玄也……也不一定就……做得出这种事。”

    “不仅仅是马府,孙无终的府上也空了。在去救彭城之前,他的家眷就都回了老家。刘裕的小妾也不在了。”梁山伯深吸一口气,双眼通红,“师傅,我必须要去。”

    柳逸舟按了按额角,“你要去便去,不要自己吓自己……”

    梁山伯喃喃道“对不要自己吓自己”,将一把匕首塞进里衣,扛上包袱。

    “等等!你看这么去?胡闹!”柳逸舟把人叫回来,“谢玄若真不想你去,你能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城去?何况北边兵荒马乱的,你只身一人不是去送死吗?”

    柳逸舟叹了一口气,“我有办法。”

    北府兵第三次大胜,六月七日,石梁,收复盱眙。秦军逃向淮阴。

    第四次大胜,淮阴渡口,何谦之、诸葛侃率水军烧尽秦军运输浮桥,作战骁勇,秦军一路向北逃窜。

    第五次大胜,君川。谢玄与刘牢之、戴逯等将秦军十万大军一网打尽。

    君川。

    苍茫大地上嘶吼声震耳欲聋,火焰灼灼,马蹄将一具具尸体狠狠地踏入泥土之中。

    马文才作为主力前锋,拼杀在淮河之际,没有一个人能从他嗜血的刀锋中逃过一劫。淮水中浮满了敌军的尸体,四下里一片恶臭。

    “杀——”

    “左翼!左翼!牢之——包抄——!!!”

    号角长鸣。东方一抹惨白撕破了漆黑的夜空。氐人的哭喊与晋军的咆哮交杂在一处,好似丛林中野兽的狂欢。

    马文才全身浴血,反手拔出肩上一支箭,大笑道,“主将逃了!秦军注将全军覆没!随我杀——”

    刘裕扯开喉咙喊道,“杀——”

    “彭超!”马文才力催踏雪,身形灵巧地倒挂于马背上,抡起手臂,狠力一挥!

    “啊!——”彭超的背脊被撕裂,跌入淮水中。

    马文才回到马上,叫道,“刘裕!补一箭!”

    刘裕咬牙,拉弓——

    那一刻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悲鸣的心跳声。

    “啊啊啊啊啊!——”刘裕手指一松,一根铁箭准之又准地——

    没入了马文才胸口。

    109、

    “啊啊啊啊啊——”刘裕的大脑一片空白。弓上已经空了。他惊慌失措地叫道,“……文才哥?”

    马文才仍保持着半侧着身的模样,左手攥着那支深深没入铁衣中的箭,颤抖数下,最终没有拔。

    “文才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刘裕脸上爬下来,洗出一道道辙痕。

    马文才满是血污的脸被火光照亮,一个扭曲的笑容,“裕小子……我一直不敢想……”

    他的话没有说完,或是被疼痛吞没,但是刘裕听懂了。

    我一直不敢想,是你。是你要杀了我。

    马文才深吸一口气,猛地举起了伏波!那一秒这把血红的大剑仿佛在嗡嗡地悲吟,赤红的光如火焰一般舔上刀尖,破空而下——

    “文才哥!我不……我没有办法!”刘裕恐惧地大叫,又拉开了弓,“我没有办法!如果不是我!……”

    马文才的刀锋直指云霄!“我们的敌人!在对面!!!”

    ……不是,在我们的身边。

    刘裕恍惚地看着马文才猛力一掷,沉重的铁剑竟是如一道血光飞了出去!直直没入漆黑的淮水中!

    刘裕回过神来,咬牙拉开了弓弦——

    马文才如不败的战神,跨坐在高大的战马之上。

    “文才哥……”刘裕闭上眼,“对不起……”

    马文才背心又中了一箭,身形一晃,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彭超死了——彭超死了——”

    “天佑我朝!天佑我朝!”

    “杀——!!!”

    刘裕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修罗场。他的神,死了。

    直到多年后,刘裕成为了九五至尊,他也依然铭记着那一日血红的落日,弓弦的泣音,那长虹贯日的一掷,那人最后的背影。

    或许他和马文才的区别就是,马文才的剑,永远不会指向同伴。

    梁山伯抵达君川是在大捷一日后的正午。

    刺目的阳光分外晃眼,即使是在白天,梁山伯也有失明的错觉。梁山伯一看见军营便逮住了一个眼熟的士兵,咽了咽口水,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马……马督军呢?马督军回来了吗?”

    “你是说……马将军吗?我不知道诶。”

    梁山伯一催马鞭,横冲直撞地在军帐中穿梭,眼前的世界在迅速地后退,他定了定神,叫自己冷静下来,下一秒却是狼狈地从马背上跌倒在地。

    “喂!喂!……”几个士兵跑上来查看,“你怎么搞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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