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与马文才-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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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才抱着梁山伯,王蓝田扛起不省人事的路秉章,两人冲出门外。屋内已经没有一个活人。祁家的部曲精兵一百,已将门外伏兵尽数歼灭。
祁清见到已与尸体无异的梁山伯,叫道,“文才!去寻郎中!跟我来!”转身遣散了部曲,冲着城中奔去。
王兰崩溃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路秉章挣扎着醒来,答道,“此事必须保密。”
四九双腿发软,紧跟上马文才,四肢已麻木得颤抖。
卜郎中半夜三更被叫醒并不是罕事,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他见到两个血人吓也吓死,赶忙叫进来放在榻上,吩咐侍婢去烧水。
马文才一言不发地“扑通”一下跪了,路秉章与王蓝田见状也跪下了,四九更是直接“砰”“砰”磕起头来。
卜郎中头都大了,“停!都起来给我拿绷带去!你!去抓药!”
房内瞬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侍婢见他们人人带血,但又不似恶人,乍着胆子问道,“这位公子,你……自己怎么样?”
路秉章抹了把血,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饿。”
卜郎中给梁山伯擦了脸,才发现后脑上有一茶盏大伤口,结了一点痂,一边大呼“作孽”一边给他止血。他夫人换了衣服出来,给他检查,“骨头无碍。”
“吐了不少血,想来是有内伤。”
几个徒弟熟练地给梁山伯上药,止血。
郎中细细地把脉,又查看了他的眼睑、喉咙,“腹部受到重击,胃出血。肝火脾虚……惊怒交加……我看这小子……”他望着一群人悲戚的脸,终究不忍,“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马文才如同被当头一棒,愣愣地问道,“什么意思?”
“他双目无神,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摇了摇头,转身写起方子来:
止血养胃:白芨 45,血竭 15,生地 30,黄芪、大黄各15,黄连 9。
祛火润肝:紫珠草 30,栀子 15, 白芍、龙胆草、茜根各12。
益气补脾:党参 18,黄芪 20,白术 15,茯苓、白及各12。
一徒弟拿了,赶忙向药房跑去。
四九面容枯槁,跪坐在床前与死人无异。路秉章被拉着看了一番,郎中只道“真真是个奇人”,丝毫无碍。马文才转头道,“你们先回去,交代夫子山伯被山贼掳去了。先别报官。”
路秉章说什么也不肯走,最后被祁清与王蓝田劝着拖走了。
“等等,他在做梦了!”一婢女唤道,“过来与他说说话,兴许还能叫回来的。”
马文才如梦初醒,抓住他的手贴着耳根小声叫道,“山伯!山伯!我是文才,我没死……你睁眼看看我?我好好的呢……”
下人煎了药端上来,马文才伸手去接,郎中叫他“一边去”,扶起梁山伯的上身靠了墙,试了下温度,用一芦管引进他嘴里。他昏昏沉沉地被呛了一口,忽地睁开眼,马文才大声叫他,他却没有丝毫反应,再次昏过去。
马文才孜孜不倦地叫着他的名字,四九哭得肝肠寸断。卜郎中脑子里嗡嗡的,大喝一声:“别吵了!死不了!”端了碗热鸡汤又给他灌下去。
梁山伯是被伟大的生物钟叫醒的。
天蒙蒙亮,帐中油灯明灭,一行人闹腾了一晚上躺得四仰八叉。马文才见到他睫毛扑闪,心下一紧,攥紧他的手。
梁山伯哑哑地问道,“我还……活着?”
马文才小心道,“对,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
梁山伯愣愣的盯着床帐,目光空洞,“文才因我死了,你们叫醒我作甚?”
马文才大骇,“郎中!郎中!他的眼睛是怎么了!为何不认我!”
卜郎中头疼地过来查看,四九忙开口,声音沙哑许久才发出来,“公子有夜盲,一时认不出也未可知。”
梁山伯反应过来,“你没死?你没死!你他妈……在逗我?!”
四九提了灯靠近马文才的脸,让梁山伯看清楚些。马文才心里百感交集,拿了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两人还来不及感慨一番,梁山伯忽地尴尬道,“放开我……我要尿尿。”
马文才终于笑出来,小心地搀起他,他唉哟唉哟地叫了两声,被放到他背上。卜郎中奄奄一息地歪在椅子上,指挥他们,“茅房在后面……小心别掉进去!”
梁山伯半死不活地趴在马文才背上,看见了屋宅后面第一缕光。
黑夜被斩开一刀,登时千家万户都亮了起来。屋檐上跳着几只麻雀,被晨光点得剔透。瓦片上密布着新露,金光鳞鳞。
马文才忙活了一晚上一身尘土,混合着血腥和汗水的气息。梁山伯揽着他的脖子,感觉到自己炙痛的胸膛下温热的背脊。
梁山伯靠着马文才颤抖的侧脸,呜呜地哭起来。
马文才咬着牙,眼睛一酸,转过头舔了舔嘴唇,道,“亲个。”
梁山伯转过头去,一吻俱是眼泪的咸味。
“好了……好了好了,我自己来。”梁山伯拨开马文才的手。马文才帮他解了衣服,眼看就要帮他端那话了。梁山伯羞赧道,“看什么看!转过去!”
马文才扶着他,“我怕你掉进去……”
梁山伯怒斥道,“我还没残废!”速战速决之后,在门口盥了手,熟稔地爬到马文才背上。他玩弄着马文才红彤彤的耳朵,问道,“你怎么样?那毒解了?”
马文才解释道,“进去的不是我,是秉章。你眼睛不好没认出。我们叫王兰给他画了脸,冒充我的。他小时在南涪被蛊母咬了,五感尽失,后来慢慢治回来,之后就一直百毒不侵。”
“哦……难怪他尝不出味道的。”梁山伯眼眶一热,“他现在呢?”
“大概在……吃东西罢。”
梁山伯笑得打跌,牵扯到伤口,静了,“是谁人要害你?”
马文才沉吟一会子,道,“无非就是站队的问题,你别管了。”
梁山伯悻悻道,“哦……”
马文才又转过头来亲了个。
“好啦好啦。”梁山伯拍拍他的头。
回到屋内,下人们都叮里咣啷地收拾起来,马文才一宿没合眼,被梁山伯打发去洗了个澡,回来看见他也擦了把身,窝在被子里冲他招手。马文才解了衣服,钻进被子里捂住他的双手双脚,两人挨着睡了。
四九跟着他们跑了一夜,又受路秉章吩咐同马文才上山,马文才去找祁清,他去叫了王兰。两人上下山共用了半个时辰。他又奔波了一夜,现下靠着柱子昏睡过去,梦里腿还发着抖。
中午两人醒了,四九还睡着。马文才叮嘱了一遍遍叫梁山伯好生待着,给了卜家不少银子,才一步三回头地办事去。
梁山伯犹豫道,“文才,不要……太狠。”
马文才没有回答。
42、
中午有人报了官,说是有一群山贼在城南作乱,绑架了书院里的公子哥儿,给祁家剿了。一群官兵来到骆家钱庄,满地尸体,虫蝇飞舞,更有满口鲜血的野狗,惨不忍睹。
可怕的是一共五十多具尸体,无一不是身首异处。屋内的五具更是可怖,基本上是一刀毙命,然而头、四肢俱被卸下,尸体上满是鞭痕。
此事有祁家、马家帮忙掩盖着,官兵不敢多管,只得顺着他们的说辞草草结案。血肉模糊的尸体停在衙门,没有一人敢来认,最后抛在荒野草草埋了。
甘林刚出房门,撞见一身血气的马文才,立刻打开双手去挡他。
马文才抬手往他脖颈处一砍,甘林呻吟一声摔倒在地。
门开,秦谷望倏地转过头来。
马文才冷笑道,“你输了。”
秦谷望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会看在同窗数载的份上饶我一命。”
“我也以为你会看在同窗数载的份上饶我一命。”马文才怒极,双目赤红,一把提起秦谷望,“你倒有胆!山伯何辜!犯得着你下这么狠的手!你忍心看看他现在那模样?!你们秦家一个个都是狼心狗肺!”语毕甩手“砰”地一声把他狠丢在一旁木榻上,顿时木榻稀里哗啦地碎成两段,秦谷望咬住下唇,流出血来。
秦谷望吃痛,喘息着道,“你们马家又是什么善类!”他撑起身子,倨傲而悲戚,“自你们从北方来了,我们两家几百年的基业……就一点点败下去……”
“你以为死了我,你们秦家就能控制马家?”马文才一鞭抽下去,秦谷望惨叫一声,被带下一块皮肉来!
“你……你想杀了马英?那可是你大哥的骨肉……啊!”
马文才抽得他四处逃窜,冷笑道,“秦家那贱妇,害死我大哥……”
“她没有!”秦谷望瑟瑟发抖,躲在床下,“来人啊!来人啊!救命……”
“哈,你们主子见了桓温也是这德行罢。”马文才丢了鞭子,痛苦地笑起来。
秦谷望泪流满面,瑟缩成一团,“哇”地大哭起来,“你放过我,你放过我,我从今往后消失在你眼前……再也不与马家作对……”
马文才冷笑,振袖,丢给他一个药瓶。
秦谷望绝望地喘息,一身青衫已被血染尽,“文才!你放过我……我们好歹一起长大……甘林会恨你……山伯也……”
马文才一脚踹塌了那床!“你还有脸提他!”
“我也是……我也是身不由己……”秦谷望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想……我不想死!甘林……我还没有……我不想死……呜……山伯……救我!啊!……”
马文才面容冰冷,可怖得如同鬼魅,“你是打算被凌迟,还是要个痛快?”
秦谷望脸上显出愤恨之色,渐渐止住了恐惧。他又回到了平日那冷冰冰、死气沉沉的秦谷望。他抬手吞了药,胡乱地唤了声甘林的名字,揪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弥留之际好像看见自己拖着血迹爬到门口,伸手却怎么抓不到甘林的衣袂。
我还舍不得你。
要是我们好好相爱过……
剧痛中他哽咽地控诉,“你……没有心。”
“你会有……报应的。”
咸安二年三月,朝廷遣侍中王坦之征召桓温入朝辅政,桓温不受。
山贼绑架万松书院学子梁山伯,由祁家剿灭。
万松书院学子秦谷望心肌梗塞暴亡,尸体送回秦家安葬,举家搬迁永嘉。学子甘林感染旧疾,告病回乡。
书院住宿变动,梁山伯与马文才一间,祝英台与荀巨伯一间,颜如玉与祁清一间,王蓝田与缪弘一间,娄敬文仍与辛平一间等等不提。
梁山伯见荀巨伯主动向夫子提出与祝英台一间,心下了然。想来这两人是发展了奸情了。唉,可怜的马文才,老婆被人抢了怎么还这么无动于衷的!感觉剧情不大对啊,马文才对祝英台一点兴趣没有,反倒天天缠着他,这算怎么回事啊?!
那日马文才洗了澡回到卜郎中府里,梁山伯却仍是闻到他一身血气。他皱了皱眉,没说什么。马文才疲惫地爬上床,搂着他睡了。
再醒时两人迷迷糊糊地对视,不知道是谁发起的,半睡半醒地纠缠了好久,直到两人都硬起才止住。马文才从腰间拿出玉佩来递给梁山伯,梁山伯不要,马文才硬塞给他,梁山伯又拿出佛珠来还他,马文才不肯收。梁山伯缩在被子里瓮瓮地说那我没什么能给你的,马文才又情不自禁地吻上去,去舔他锁骨上的佛珠。
一周后梁山伯信誓旦旦地宣言自己已经大好了,带上郎中给他开的几包药,便上山去了。
两位夫子见到他俱是热泪盈眶,此后再不敢为难马文才。
梁山伯回到书院得知秦谷望身死的消息,忍不住瞥了马文才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已经大体知道了来龙去脉,忍不住难过。他是觉得秦谷望也并非想害死他,只是家里的人强迫之下无奈之举。在南北世族矛盾与站队对立之下,秦甘两家与马家的争斗中,他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只是马文才也有他自己的考虑。政治就是成王败寇。因此他也不说什么。
他不问,马文才倒放不下心了,晚上缠着他老久,最后两人扭扭捏捏扯在一起睡了。
荀巨伯喜滋滋地搬了房间,却看见床上赫然摆着五碗水,顿时吓尿。银心插着腰指挥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家小姐的身份,就更不能胡来,大黑脸,成亲之前别想碰我家小姐一根手指头!”
祝英台翘着脚嗑瓜子,“荀巨伯,你现在还在试用期,看你先前表现不错,我就不为难你了。过来,陪我下棋抓瓜子。”
荀巨伯无奈地去了,可棋艺手气样样比祝英台行,气得银心直瞪眼睛,“你、你知不知道让让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