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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巴黎圣母院-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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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堂·克洛德就听见他一面走开,一面说:“反正一 
样,理智是个好东西,我的副主教哥哥真走运,又有学问又 
有钱。” 
这时副主教站起来,一口气朝圣母院跑去,他看见圣母 
院的两座巨大钟楼在许多房屋中间的暗影里高高地耸立着。 
他一口气跑到教堂前庭广场,这时反而退缩不前了,不 
敢望那阴森森的建筑物。“啊!”他低声说道。“今天,就在上 
午,这里真的发生过那样一件事吗?” 
这时他才壮大胆子向教堂望去。教堂的正面是一片漆黑, 
后面的繁星在天空闪烁。刚刚从天边升起的一弯新月,此刻 
正停留在靠右边那座钟楼的顶上,宛如一只发光的小鸟栖息 
在像被剪成的黑梅花状的栏杆上。 
修道院的大门紧闭着。但是副主教身边经常带着他那间 
密室所在的钟楼的钥匙,遂拿出钥匙把门打开,一头钻进了 
教堂。 
他发现教堂里好似洞|穴一般黑暗沉寂。看见了从四面八 
方投下来的大块阴影,发现早上举行忏悔仪式时挂的帏幔还 
没有撤掉。巨大的银十字架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它上面点缀 
着一些光点,好像是那坟墓般阴森森夜空的银河。唱诗班后 
面的长玻璃窗在帏幔顶上露出它们尖拱的顶端,窗上的彩绘 
玻璃在月光下呈现出黑夜的朦胧色调,似紫非紫,似蓝非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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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原文为拉丁文。 
那是只有死人脸上才有的一种色调。副主教看到唱诗班周围 
的这些苍白的尖拱顶,以为看见了堕入地狱的主教们的帽子。 
他合上眼皮,等再睁开来时,觉得那是一圈苍白的面孔在盯 
着他看。 


于是他拔腿就跑,穿过教堂逃开了。他觉得教堂好像在 
摇晃,在动弹,充满生机,泛起来了。每根巨大的柱子都变 
成了又粗又长的腿,用巨大的石脚踩着地。巨人般的教堂变 
成了一头其大无比的大象,以那些柱子为脚,在那里气喘吁 
吁地走动,两座巨大钟楼就是它的犄角,大黑幔就是它的装 
饰。 
他的昏热或热狂竟然如此强烈,整个外部世界在这个不 
幸的人看来,不过是上帝的启示,看得见,摸得着,令人惊 
恐。 
有一会儿,他松了口气。在走进过道时,他看见从一排 
柱子后面射出一道发红的亮光。他飞快地朝它奔去,好像奔 
向星星似的。原来那是日夜照着铁栏下圣母院公用祈祷书的 
那盏可怜的灯。他急切地跑到祈祷书跟前,希望从中找到一 
点安慰或鼓舞。祈祷书正翻到《约伯》那一段,他就目不转 
睛地看了起来。“有灵从我面前经过。我听见轻微的鼻息,我 
身上的汗毛直立。” ① 
读着这阴惨惨的句子,他的感觉就像一个瞎子被自己捡 
来的棍子戳了一样。他两腿发软,瘫倒在石板地上,想着白 
天死去的那个女人。他觉得脑子里冒出一股股极可怕的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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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引自《圣经·旧约·约伯记》第四章。 
像他的头变成了地狱的一个烟囱。 
有好一阵子,他就这样久久躺在那里,什么也不想,无 
可奈何,像是堕入了深渊,落到了魔鬼的手里。最后,他恢 
复了一点气,便想躲到钟楼里去,靠近他忠实的卡齐莫多。他 
站起来,由于害怕,便把照亮祈祷书的灯拿走。这是一种渎 
神的行为,但这种小事儿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慢慢地爬上钟楼的楼梯,暗地里心惊胆颤,他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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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灯光,在这样深夜里,从一个枪眼到另一个枪眼,直 
登上钟楼的顶上,大概叫广场上稀少的行人看了,也会吓得 
魂不附体。 
忽然,他感到脸上有一阵凉意,发现自己已经爬到了最 
顶层的长廊门口。空气清冷,天空中漂浮着云朵,大片的白 
云互相掩映,云角破碎,好似冬天河里解冻的冰块一般。一 
弯新月镶嵌在云层中,宛如一艘被空中的冰块环绕着的天舰。 
他低下头,从连接两座钟楼的一排廊柱的栅栏当中向远 
处眺望了一会,透过一片轻烟薄雾,只见巴黎成堆静悄悄的 
屋顶,尖尖的,数也数不清,又挤又小,宛若夏夜平静海面 
上荡漾的水波。 
月亮投下微弱的光,给天空和大地蒙上一片灰色。 
这时教堂的大钟响起了细微、嘶哑的声音,子夜钟声响 
了。教士想到了当天中午,也是同样的十二下钟声。他低声 
自言自语道:“啊!她现在大概僵硬了!” 
忽然,一阵风把他的灯吹灭了,差不多就在同一时刻,他 
看见钟楼对面拐角处出现了一个影子,一团白色,一个形体, 
一个女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那女人身边有一只小山羊,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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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最后几个钟声咩咩地叫着。 
他斗胆看去,果真是她。 
她面色苍白,神情忧郁。她的头发和上午一样披在肩头 
上,可是脖子上再没有绳子,手也不再绑着了。她自由了,她 
已经死了。 
她穿着一身白衣服,头上盖着一幅白头巾。 
她仰望天空,慢慢朝他走来。那只超凡的山羊跟着她。他 
觉得自己变成了石头,沉重得要逃也逃不开。她向前走一步, 
他就往后退一步,仅此而已。他就这样一直退到楼梯口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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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拱顶下面。一想到她或许也会走过来,吓得浑身都凉了;假 
若她真的过来了,他准会吓死的。 
她确实来到了楼梯口,停留了片刻,凝目向黑暗里望了 
一望,但好像并没有看见教士,便走过去了。他仿佛觉得她 
比生前更高些,透过她的白衣裙,他看见了月亮,还听见了 
她的呼吸。 
待她走过去,他就起步下楼,脚步慢得与他看见过的幽 
灵一样,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幽灵。他失魂落魄,头发倒竖, 
手中依然提着那盏灭掉的灯。就在他走下弯弯曲曲的楼梯时, 
他清楚地听见一个声音一边笑,一边重复地念道:“有灵从我 
面前经过,我听见轻微的鼻息,我身上的汗毛直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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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驼背、独眼、跛脚 
从中世纪直到路易十二时代,法国任何城市都有它的避 
难所。这些避难所好比是在淹没城市的野蛮刑法和司法的滔 
滔洪水中耸立在人类司法之上的岛屿。任何罪犯一踏进这避 
难所就得救了。在城郊,避难所几乎与刑场一样多。这是在 
滥用苦刑的同时滥用赦免,是竭力互相纠正的两种坏东西。王 
室宫廷、王公府邸,尤其教堂,都拥有提供庇护的权利。有 
时需要增加人口,整个城市也暂时充当避难所。一四六七年 
路易十一就将巴黎变成了避难所。 
一旦跨进避难所,罪犯就神圣不可侵犯了,不过,他务 
必小心不要再出去。迈出圣地一步,他就会重新落入洪涛之 
中。转轮、绞架、吊刑杆在庇护所四周虎视眈眈,不停地窥 
视着他们的猎物,像鲨鱼围着船只团团转。常常看见一些犯 
人在隐修院里,在宫殿楼梯上,在修道院的田园里,在教堂 
的门廊下,就这样一直待到白了头,在这个意义上说,避难 
所也同样是一个监狱。有时大理院不得不作出严正判决,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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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进入庇护所,把犯人重新抓去,交给刽子手,不过,这种 
事情并不常见。大理院畏惧主教,因此,当这两种身穿长袍 
的人发生磨擦时,穿法袍的总斗不过穿袈裟的,不过,有时 
候,比如在巴黎的刽子手小约翰的被谋杀案中,在谋害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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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莱的杀人犯埃梅里·卢梭的案子中,司法机关就越过教会, 
直接执行判决;但是,除非大理院作出判决,否则用武力强 
行侵入避难地就得遭殃!大家知道,法国元帅罗贝尔·德· 
克莱蒙和香帕尼的都统让·德·夏隆是怎么死的;虽然仅仅 
涉及一个可怜的杀人犯,即叫做佩林·马克的货币兑换商的 
伙计,可是,两个元帅打碎了圣梅里的大门。那就罪恶滔天 
了。 
当时,避难所这样受到推崇,据传,它有时甚至扩及动 
物。艾莫安讲起一只被达戈贝尔 ① 
追赶的鹿,躲藏在圣德尼 
的坟墓旁,猎犬群立刻停下来,在一旁狂吠而已。 
每座教堂通常有一个准备接纳请求避难者的小屋。一四 
○七年,尼古拉·弗拉梅尔在屠宰场圣雅各教堂的拱顶上给 
他们建一个房间,花费四利弗尔六索尔十六巴黎德尼埃。 
在巴黎圣母院,有一间小屋,一个建在拱扶垛下侧的顶 
楼上,正对着隐修院,就在塔楼现今看门人的妻子开辟花园 
的地方,将它与巴比伦空中花园相比,就如同将莴苣比作棕 
榈树,将一个女门房比作塞密拉米斯。 ② 
卡齐莫多在塔楼和柱廊上狂乱而又得意地跑了一阵以 
后,将爱斯梅拉达放在这间小屋里。他在这样不停奔跑的时 
候,姑娘始终没有恢复知觉,半睡半醒,什么也感觉不到,只 
觉得升上了天空,在天上浮游,在天上飞翔,有什么东西将 
她带离了大地,她不时听到卡齐莫多的大笑声和吵嚷声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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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传说中的巴比伦女王,相传巴比伦国及其空中花园为她所建。 
达戈贝尔 (600—639),法兰克王,曾承认圣德尼修道院享有特权。 
耳边回响。她半睁着眼睛,模模糊糊只见下面巴黎城一片密 
密麻麻的石板地和瓦片的屋顶,如同一幅红蓝相间的镶嵌画, 
她头顶上是卡齐莫多可怕而快活的脸。于是她的眼皮又闭上 
了,她以为一切都完了,以为人们在她昏迷时已将她处死,以 
为主宰她命运的那畸形鬼魂重新抓住了她,将她带走。她不 
敢看他,只好听天由命。 
可是,当头发蓬乱、气喘吁吁的敲钟人将她安顿在那间 
避难的小屋里,当她感到他粗大的手轻轻解掉那擦伤她双臂 
的绳索时,她当时心灵上所受到的震憾,就好比一只船在黑 
夜里抵岸,旅客一下子惊醒过来似的。她的思绪也唤醒了,往 
事一一浮现在眼前。她发现自己在圣母院,想起自己被人从 
刽子手的掌握中抢救出来;发现弗比斯还活着,弗比斯却不 
爱她了。这两个念头,一个给另一个带来那么多的痛苦,一 
齐涌现在可怜女囚的脑海中,她转身朝着站在她面前并使她 
害怕的卡齐莫多,对他说:“你为什么救我?” 
他惶惶不安地看着她,好像努力在猜测她说些什么。她 
又问了一遍。于是,他无限忧伤地瞅了她一眼,随即跑开了。 
她待在那里,十分惊讶。 
过了一会,他带着一个包袱回来,扔到她的脚下。这是 
一些好心的妇女放在教堂门口给她穿的衣服。这时,她低头 
看看自己,发现自己几乎赤身裸体。顿时羞红了脸。生命又 
复苏了。 
卡齐莫多几乎也受到这种羞怯的感染,随即用大手遮住 
眼睛,又走了出去,不过,这一次是慢吞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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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连忙把衣服穿上。这是一件白色衣裙,还有一块白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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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是主宫医院见习护士的衣裳。 
她刚穿好衣服,就看见卡齐莫多走了回来。他一只胳膊 
挽着一只篮子,另一只胳膊夹着一块床垫。篮子里有一瓶酒、 
面包和一些食品。他把篮子放在地上,说道:“吃吧。”他在 
石板上摊开床垫,说:“睡吧。”原来敲钟人去拿来的是他自 
己的饭菜,他自己的床铺。 
埃及姑娘抬眼望他,要向他表示感谢,可是一句话儿也 
说不出来。这可怜的魔鬼确实可怕,她吓得瑟瑟发抖,低下 
了头。 
这时,他对她说:“我吓着您了。我很丑,是吗?别看我, 
只听我说话就行。白天您待在这里;夜里您可以在整个教堂 
里到处走。不过,无论白天或夜晚,你都不要走出教堂。不 
然的话,你就完啦。人家会杀了你,我也会死去。” 
她深受感动,抬起头来想回他的话。他却已经走了。她 
发现自己独自一人,思量着这个近乎妖怪的人这番奇特的话 
语,他的声音是那么沙哑却又那么温和,她的心被打动了。 
随后,她细看了一下这间小屋。它差不多六尺见方,有 
一个小天窗和一扇门,开向平滑石板屋顶微倾的坡面。屋檐 
上装饰着一些动物头像,似乎在她周围探头探脑,伸长脖子 
想透过天窗看她。在她那间小屋的屋顶边上,她看见无数壁 
炉的顶端,全巴黎城家家户户的炉烟,在她眼前袅袅上升。这 
个捡来的孩子,被处以死刑,惨遭不幸,没有祖国,没有家 
庭,没有住所,对像这样一个可怜的埃及姑娘来说,眼前的 
景观是多么凄凉啊! 
她想到自己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格外感到心如刀割。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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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时候,她感到一个毛茸茸的,长满胡须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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