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兄长与夫君-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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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老管家提起过,父亲是祖父膝下幼子,上面有两位嫡亲的兄长,王位本该由长子继承,但因为父亲娶了我母亲,故而才得了世子之位。祖母甚爱长子,长媳亦是亲内侄女,无奈我母亲身份高,待父亲继承王位后,掌家之权亦归我了母亲。
不过后来,我母亲回了京都,掌家之权则又落到了这位大伯母手中,因我父亲未续弦,府中无女主人。
灵堂中几人劝道:“人已辞世,且商议如何料理后事要紧。”
秦氏捂着帕子站起来,这才注意到我们。
“世子与小郡主且来拜拜你们祖母。”
祭拜后,我与景池珩默声站在了一旁,此事堂内一素衣中年男子踏进来,剑眉星目,肤色皙白,下颔略有胡渣,却掩不住雍容华贵之气度,眼中稍有郁色,容貌卓然出众。
景池珩皱眉简单地行了一个家礼,连父亲都不曾叫一声。
我心中有些凌乱,待反应过来,学着景池珩的摸样也行了一个家礼。
父亲神色淡漠,在灵堂中拜过后便把景池珩叫了出去。
人生地不熟,灵堂又哭得厉害,根本待不下去,我随即也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你去做什么?怀着身孕还急着赶回来,才咽气的人,不干净。再者夜里风大,何不等明早再来,偏要今日来,你这是要气死为娘。若你腹中的孩儿出差错可如何是好,原来身子不大好的人,好容易才怀上的,偏不长个心眼。你祖母在时,偏大房偏心的厉害,就属你这孩子最傻!”
“母亲您且息怒,左右人都已经去了,您如今计较岂不是平白让自己不畅快。女儿好歹是长女,总得把面子做足了,免得落人口实。大伯母是个不饶人的,逮着芝麻小的事也要做文章,如今祖母去了,我做长女的不及时赶回来,恐怕要被她扣个大不孝的罪责。至于我腹中的孩儿您请放心,大夫说了,胎位很稳。”
我并非有意听墙角,而是不知该去何处,没个人理会我,舟车劳顿真的很累,没人告诉我休息的地方。
“要是公主还在,由得她在府里耀武扬武?都是亲儿子,这数十年来,母亲一直没想明白,咱们怎么都不得她欢心。再说是三房抢了大房的爵位,跟我们二房有什么关系?你自出生起,那老太太就没抱过你,连你兄长都不曾抱过,偏就大房的儿子捧在手心里!你呀,心眼宽,母亲我是忍多年这股恶气!”
“哪是咱们三房的孩子不曾抱过,连对世子也是如此,公主在时,没少给大伯母难看,那十几年,大伯母过得算是叫我们舒心。母亲您年纪大了,也别再呕这口气,保重身体才是要紧。”
难怪景池珩对祖母没什么感情,她竟是这样一个人。
“我身体好着呢,定要死在大房后头!景家已经不同往昔,谁都看得出来,当年的联姻不过是为了借助景家的势力,公主与你三叔素来不和,若非因彼此所需,哪能走一块?倒是公主不亏是个有手腕的,老太太与大房联着与她斗,也没能斗出个赢面。如今你们皆已成家,只要日子过得安稳,我与你父亲才能过得安稳。”
早知晓母亲与父亲不和,但既然彼此各有所需,为什么不能愉快地各取所需?
我又折回去,只见堂外头,又一妇人拿了对牌来领呈文经文榜纸,票子上开着数目,几个侍女忙倒茶,一面按数取纸。
府中的人越聚越多,秦氏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正正经经说道:“这二十个分作两班,一班十个,每日在内单管亲友来往倒茶,别的事情不用管,里头原先管着茶水的,先去点点府中备着的数量,不够的,赶紧回来禀我,务必备足了,”报了一串名字后,又继续道:“这三十个人也分作两班,单在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供饭、供茶、随起举哀,也不用管别的事,后面的四个,专职在内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要少了一件,四人分赔,最后面面的四个管器皿,少一个也是分赔,赔款从月钱里扣。”
一个侍女脚步匆匆而来,抵着头说道:“夫人,尤府着人抬了祭礼来。”
秦氏报了一串名字,不紧不慢说道:“你们八个单管祭礼,且先去收拾着,动手都小心些,弄坏了休怪我不饶人。”
“这个月头,都得辛苦些,再有二十个每日轮流各处上夜,监察火烛,打扫地方。白日里某人守某处所有的桌椅古玩或一草一木,若有丢坏的,决不轻饶。院总管每日揽总查看,或有偷懒的,吃酒拌嘴碎碎叨叨的,立刻拿了回我。”
府中的人职责分明,各有去处,不似我方才进来时所看到的那般紊乱无序。
“小郡主舟车劳顿,大伯母早已收拾好院落,鸳儿,你带小郡主去歇息。”
可晚上也睡不好觉,外头脚步声不止。天未及亮,景池珩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磨蹭了许久,睡眼惺忪地穿戴好了衣裳。
院中小厮垂首立着,秦氏一声:“供茶烧纸。”只听见一棒锣鸣,诸乐齐奏,侍从请来一张大圈椅,放在灵前,大伯母坐下,放声大哭,于是里外上下男女接声哭嚎。
平月掏出块帕子塞进我手里,焦急道:“您也快些哭出来,要不还是奴婢掐您两下。”
我瞥眼见景池珩神色淡然,脚尖踢了踢他:“你怎么不哭?”
景池珩没什么表情:“哭不出来。”
完了,肯定要被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了。
“平月你掐我吧,下手稍微悠着点,别太过了。”
我们俩兄妹,总要有个哭的,景池珩这样人的我还没见过什么事让他哭过,也想象不出来他哭的样子。
只好我来哭。
唤作鸳儿在旁边劝秦氏,又有几位老妇人劝着她,她顺势止住哭声,开始办正经事。
有小厮来得不及,被罚了两个月的工钱,院总管家来报,昨日亦摔碎了几样茶器,寻着担职的,一一惩罚了。
老管家此前说的不假,秦氏办事的能力确实不错。
因在丧中,伙食都是极素的,让人完全没有想吃的欲望。
我与平月在角落看人哭,看人忙活,熬到伴宿之夕,府中满座,妯娌皆聚。直到天明吉时,一般六十四名青衣请灵,摔丧驾灵。
珑延各部文武官员,皆来送殡,大小轿子不下百余乘,各色执事陈色,接连摆了三四里远,可谓声势浩荡。
丧礼办完,已近年底。
我大呼一口气,可算办完了。这几天总觉得耳朵嗡嗡的,眼都有些恍惚。
晚间,一家三口在头一回在厅中单独用膳。
“这几日,在家中住的可还习惯?”
我则默默点了点头。
“既然习惯,再多住些时日吧,过完年再回京不迟。”
景池珩这才出声道:“不行,明日回。”
父亲脸一黑,眼看着就要失手把碗砸出去。
我捏了一把冷汗。
一顿饭,在各自沉默中告终。
☆、桃花
回京都后的第二日夜晚,下起了一场大雪,裹着整条大街像条白色的毯子。正午时,太阳却蹦了出来。景池珩被皇帝舅舅叫进宫里去了,我一人在府中很无聊,在老管家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披了狐裘,带上平月及几个护卫,去梵博楼赏雪,半路上遇到八表弟,估摸着是偷跑出来的,死皮赖脸非要坐我的马车,只好把他一块捎上。
我一到梵博楼发现楼上连站位都快被人抢光了,包厢之类的想都不用想。
八表弟挤到我边上来,先忙不迭整理衣襟,抚平褶皱一处,然后手指轻轻一挑额头一绺碎发,露出个勾魂摄魄的笑,道:“小表姐,你快给我瞧瞧,这身衣裳可显得我风流倜傥。”
我下意识地往前方扫了一眼远,前方的露台,正挤着一群姑娘们倚着栏杆笑语盈盈。再扭头自上而下神十下一番八表弟,唇齿含笑,面色殷切,急不可待,恨不能此刻一把扑上去拉姑娘小手、卿卿我我。
这种时候,我哪怕说他不风流倜傥,他一颗殷切的心绝不会因此止步。
“能叫她们神魂颠倒,”我话到一半,左边一间包厢的门忽开了,眼瞥到一抹粉色的身影,莫名心中一颤,抓住八表弟的衣襟后领:“那谁?”
八表弟先是随意的瞟了一眼,而后整张脸随之坍塌了下来:“倒了霉了,要赏雪去哪里不好,偏来东郊跟我抢姑娘!”
“谁谁啊?”我正接着问,半开的门,身穿粉色衣裳的人转了过来,与我四目相对。
六年前母妃去世时,灵柩葬入皇陵后,觉得什么都没了,那时我才不过八岁,独自从府中西墙小洞爬了出去,夜黑风高中跑去皇陵。
但皇陵规模宏大、陵寝内外植了数以万计的松树,我在树群中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稍不留神,从一个坡上掉了下去,一路压着厚草滚到了平地上,手臂四处都被刺丛扎了一道道血痕,疼得直哆嗦,四周没有任何声音,抬头一抹清冷的月亮,更让我浑身瑟瑟发冷。
后来我听到轻微的声音,以为是野兽,吓得想要躲起来,谁知给自己的裙子绊了一跤,整个人又摔倒在地上,就在我以为自己可能被吃掉的时候,面前一抹粉色。
我抬首,一个披着头发,身穿粉色衣裳的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摸样,眉眼长得十分好看,甚至有些英气,个子比我所见过的十三四岁的姑娘都要高。
大半夜的看见披着长长头发的姑娘,一般人都会以为是鬼,反而吓得更哆嗦。但我却没有,可能因为打从滚下坡一直在狠狠哆嗦,已经够哆嗦的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大半夜怎独自在外?”
嗓音比茗馆的姑娘还甜。
脸上湿湿的,我抬手抹了抹,触及划伤一处,忍不住哼了两下。
我彼时心情很不好,不怎么想理会她,站起来自顾自地往草坡上爬。
“上面是皇陵,你走错方向了。”
灌木刺进手掌,我似浑然不觉,固执地爬着。
“腿都肿了还要爬吗?你是被人贩子拐了偷跑出来的吧?”
诚如她所讲,腿肿了,手臂受了伤,又因为好几天没有吃饭的缘故,身体没什么力气,才死撑着爬了不到数米,滑了下来,又滚到了她的脚边,抬头看到她嬉笑的脸。
我终于忍不住想,人贩子要拐也拐长成你这样的,卖茗馆去,定能卖个好价钱。
“小妹妹你非要爬到上面去吗?天亮了再爬也不迟啊。”
她从边上的包袱中拿出几个馒头,递给我一个,说:“饿不饿,看你好像很久没吃饭了,分你一个。”
我着实没什么胃口,可不吃饱怎么爬上去,拿过馒头就吃了起来。
当时年纪小,没想太多,譬如她会不会给我下蒙汗药把我晕倒后去卖掉,可能我认为她的长相不像坏人。
我吃了两个馒头后,终于对她说道:“你能带我上去么?”
“可惜我现在行动不便,”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腿,“上面的坡太陡峭,要是我的腿没有断,带你上去绝对没有问题。”
我没忍住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
她一阵惊颤:“你你你你哭什么,我最讨厌小姑娘哭了。。。。。。”
这么一说,我哭得更厉害了。
她被我弄得实在头疼,让我趴到她的背上,双手抱住她的腰,带着我爬上去。
“方卿雅!”八表弟呸了一声:“住南面的,自从他到了京都,我的行情都变差了!”
可方卿雅不是个男的么?
当年我遇到的分明是个女的。
我下意识要往里面走进去,八表弟一把拉住我:“小表姐,你要去做什么?难不成你也看上他了?”
原以为包厢中只有方卿雅一人,谁知还有一人,且还是个姑娘。
“方公子,你在看什么?”那姑娘寻着他的视线,向我望来,微微一愣:“原来是乐清郡主。”
我拉着八表弟转了个身,一本正紧道:“眼下有个事需要你搭一把手。”
八表弟啊了一声,问:“小表姐你一贯诡计多端,什么要紧事需找我帮忙?”
我在他头顶敲了一记:“说谁诡计多端?”
八表弟:“。。。。。。”
“去把那姑娘勾搭出去,我要与方卿雅聊两句。”
八表弟差点跳起来:“小表姐你知道那姑娘谁吗?闻远候的三孙女,祖父叫我切不可调戏的众姑娘中,她是排在第一个的。要让我祖父知道了,他能毫不犹豫地打断我的腿。你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打断腿吗?”
我又敲了一记他的脑袋:“断了有什么?让御医接上修养些时日便好了。你祖父叫你不可调戏,你却调戏过的还少了去舅公几时真打断过你的腿?”
八表弟一阵凌乱:“我不去,我不去,长成她那样的,小表姐你忍心叫我对她甜言蜜语!纵然你忍心叫我忍受对那样丑的一个姑娘甜言蜜语!我见着她,决计说不出任何甜蜜话!”
我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