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行-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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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也不晓得,只是旁人都这么称呼,奴便跟着称呼。”
李观鱼看了一眼手中的牙刷,往桌子上一扔,“金莲,以后少要和那种人勾当,成不得气候。”
杨金莲笑道:“可是六嫂她们都说,玉大官人必有大前程。”
“多大前程?一个杀猪贩肉的,前程再大,也终究是杀猪贩肉的屠户。
金莲你若是在家烦闷,便出去走走……钱若不够使时,便与我说,不要再接这等活计。”
“嗯!”
杨金莲应了一声,便专心揉面。
但见那一团面在她手中揉的圆润,到火候差不多时,杨金莲便把面擀开来,拿着刀切成细条。
就在这时,屋外忽听房门敲响。
笃笃笃!
李观鱼迈步过去,打开了门,却见门外站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见李观鱼开门,也不说话,只递了一张纸条,转身便走。
李观鱼把那纸条展开,大眼一扫,脸色顿时大变,也顾不得和金莲招呼,从门后拿出一支油纸伞,便匆匆的走出家门。金莲煮好了面条,捧着碗从厨房里走出。
“大郎,快来食……”
可是,客厅里空荡荡,不见人影。
那房门虚掩着,一阵风吹来,把房门哐当一声吹开……
莫非,又出门了?
金莲捧着面碗,站在客厅里呆呆发愣。
心里面,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眼睛一红,两行珠泪夺眶而出。
“金莲啊,方才我见大郎回来,怎地又匆匆走了?”
六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杨金莲忙转过身,把面碗放在了桌上,用衣袖蘸了蘸脸上的泪水,稳住心神,复又转身。
只见六嫂走进屋来,看杨金莲那一身单薄衣装,便眉头一蹙。
“天便冷了,金莲怎穿的恁少?”
“啊……方才在厨房里忙碌,有些热,所以才这般穿戴,确叫六嫂取笑了。”
“呵呵,这一大早的便做得好陶……在屋外便闻得香,直流口水。
对了,方才我见一个女子敲门,而后大郎便急匆匆走了……怎地恁忙?这才回家便出去。”
杨金莲脸色一变,心里面顿有种酸楚感受。
一个女人!
金莲整日在家中呆着,难免会有些敏感。
听得六嫂这么说,而李观鱼又是这般反应,让她这心里,好不是滋味。
“呦,已经做得这么多了?”
看着桌子上那一摞摆放的整整齐齐,约有四五百支数量的牙刷,六嫂顿时惊叹一声。
杨金莲扭头看了一眼:你不要我接这活计,我偏要接这活计。
便是那屠子,也能说两句暖人心的话,偏你饱读诗书,连个贴心的话都不会说……
杨金莲想到这里,心中万分委屈,更生出了一股怒气。
“六嫂,今天你要不要去交工?”
“啊,过一会儿便去。”
“那正好,奴和你一起去……对了,这面条方做好,六嫂便趁热吃了,省的浪费可惜。”
六嫂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金莲,这怎好意思。”
“六嫂平日关照奴许多,便吃一碗面,又算得什么?”
杨金莲笑着把六嫂拉过去坐下,而后道:“奴这便去换衣服,待会儿和六嫂同去。”
六嫂也不再客气,大马金刀往桌前一坐,便大口吃起面来。
北宋时期,经济发展迅速。
人们从早期的一日一餐,或一日两餐,已发展为一日三餐。
不过这一日三餐,更多是指那些家境不错的人家。六嫂家里虽算不得差,可一日三餐却难以保证。更不要说,这面里还烹了鸡蛋,更不是六嫂家中可以经常吃到的东西。
油水足,有蛋有肉,对六嫂家中而言,已是一顿上等饭菜。
她坐在客厅里狼吞虎咽,杨金莲却回到了楼上,气呼呼洗漱一番后,换了身衣服下来。却见那好大一碗面,六嫂已经吃个精光。正端着那面碗,把里面的汤水喝干净。
“金莲,真个好手艺。”
六嫂吃的越是香甜,杨金莲心里就越是气愤。
她不清楚李观鱼为何会匆匆走,但既然是有女人敲门,那定然不会少了女人的事情。自己辛辛苦苦,用心做了早食,却连个招呼都不打便走,真个是让人生气。
别看金莲平日里有些柔弱,可这钻了牛角尖,便再也无法出来。
六嫂急急忙忙回家,把做好的牙刷包起来,复又来到金莲家门口。杨金莲也收拾好了东西,拎着个小布包,和六嫂一同出门。清晨,雨水甚凉……小风卷着雨星落在脸上,让人不由得起了一身寒蝉。杨金莲和六嫂来到便桥屠场的时候,已经快到辰时。这时候,雨已经停了,从汴河上吹来一阵风,直让人一个哆嗦。
许是没有看好路,金莲从便桥上下来时,一下子崴了脚。
她啊的一声轻呼,一个趔趄,身子便向前栽下去。六嫂跟在她身后,哪里会想到有这样的意外,便是有心过去搀扶,却已经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迎面人影一闪,一个青年上前,一把将杨金莲搀扶住,才免得金莲难看。
“你没事吧!”
声音有些熟悉。
杨金莲只觉那搀扶住她的胳膊,勒在胸前,顿时满脸通红。
抬头看,金莲吃了一惊,“大官人,怎地是你?”
来人,正是玉尹。
他清早来屠场杀猪,正准备回去,却不想和杨金莲照面。
说实话,杨金莲摔倒的时候,他真个没看清楚是谁,只是本能的上前搀扶。可没想到……
“金莲,你没事儿吧。”
六嫂从后面急急跑来。
杨金莲忙轻声道:“大官人,奴无碍,且请放手。”
玉尹这才反应过来,他一只手,正按在金莲胸前那团丰腴上。听了杨金莲的话,玉尹也吓了一跳,忙松开了手。那温香软玉的感受,直让人怀念不已……温软中带着弹性,着实让人陶醉。
玉尹下意识,握紧了手,而杨金莲看到他那动作,却脸更红了。
“呀,原来是大官人出手相救。”
六嫂跑过来,看清楚是玉尹之后,一脸惊喜。
她并没有看到方才玉尹和杨金莲之间,那电光火石间的暧昧,露出一脸阿谀之色。
“你是……六嫂!”
“哈,大官人还记得自家。”
玉尹呵呵笑了一声,弯腰从地上拾起杨金莲刚才掉下的那个小包裹,“怎地来交工吗?”
“是啊,确是金莲做了不少活计,所以便与她一同来。”
玉尹回头看了一下,道:“今天来交工的人不少,怕是要等些时候……杨娘子似乎伤了脚,还是寻个坐堂医诊治一下。我便找个人来,领你们过去把活计交了!”
说完,玉尹招手唤住一个屠场里的小工,交代了两句。
“我还有事,便不陪二位了。”
“大官人自去忙,自家怎敢耽搁。”
“杨娘子,一会儿找个坐堂医看看,你这脚伤了,可不是小事,还要好好诊治才好。”
玉尹轻声说道,却让杨金莲的脸,更红了。
她‘嗯’了一声,只是这心里面,却有一股暖意涌来……
第一八七章 宁从直中取(一)三更
杨金莲只是个小女人!
她本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因家里欠了人钱,险些被卖身勾栏。也正是李观鱼当时拔刀相助,替她一家解了灾难,随后金莲为感恩,便嫁给李观鱼为妻。时,李观鱼方中了秀才,却得罪了当地豪强,不得已她便随着李观鱼一路辗转,来到东京。
内心里,杨金莲渴望被人疼爱,被人关心。
李观鱼有很多钱,也很疼爱杨金莲。
可是,在某些方面却又好像忽视金莲,让她感受不到应有的温暖。
这也让杨金莲,非常难过……
成亲一年有余,但是却不得和李观鱼亲热几次。
来到开封,常和六嫂她们一起闲聊,偶尔说及这闺房之乐的时候,金莲总觉怅然。
李观鱼好是好,但……
“大官人倒是个贴心的人,难得似他这样,还能如此客气。”
六嫂喋喋不休,在杨金莲耳边说着。
却说得杨金莲越发烦躁,下意识用手挡在胸前,仿佛有一只大手,正按在上面……
那种感觉,真个羞人!
玉尹匆匆忙和杨金莲分别,直奔观音巷。
说来奇怪,每次和这个杨金莲见面,总是会闹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来,弄的两人都很尴尬。
第一次见面,险些便成了潘金莲和西门庆的翻版。
第二次见面,差一点被泼了个落汤鸡。
这第三次见面,有……
玉尹回想起来,觉着总有种哭笑不得的感受。
不过,等他回到家,这许多事情便已经抛在脑后,不复挂在心上。
燕奴不在家!
她一大早便去了铺子,接高世光一家人过来。
张择端则宅在房间里作画,而安道全却躲在丹房里炼丹。偌大的庭院里,非常安静,只有那暗金听到玉尹脚步声,摇头摆尾从马厩里出来,和玉尹好生亲热一番。
喂暗金了一些精料,玉尹便上了楼。
换了身衣服,抄起那口虎出长刀,便噔噔噔走下楼梯。
答应观音院的三百贯,燕奴一早便送过去了。玉尹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便出去。
“小乙,方才王敏求来,说今天为十三郎搬家,问你可有吩咐。”
由于高宠要远行,所以要做个妥善的安置。
高宠的老娘,原先住在便桥。
本来倒也方便的紧,可是高宠这一出门,短时间无法回来,便有些麻烦。为了让高宠安心,玉尹让燕奴在榆林巷赁了一处宅子。是个两层的小楼,距离观音巷不过十分钟路程,方便玉尹照看。本来,燕奴是想把这房子买下来,却被玉尹阻止。
玉尹情愿一个月六贯九十三文足赁下房子,也不愿意出钱购买。
原因?
玉尹心里清楚。
这时候在榆林巷买一幢房子,少说也要七八百贯。
可是用不得一年,那房子必然贬值,到时候岂不是赔得血本无归?
与其这样,还不如留些钱,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收买一下人心,比如偷偷打造一些兵器,到时候也能派上用场。暗地里,玉尹已找了游铁,请他打造二十口朴刀,供屠场刀手练习。私自配置兵器,是犯禁的事情,可为了以后,却不能不提前准备。
杨再兴需要一杆好枪,也要着手准备。
此外,他精于射术,甚至不逊色于王敏求。
在征得燕奴同意后,玉尹便把将《八闪十二翻》中,关于射术的口诀传授给杨再兴。
玉尹没有射箭的天赋,所以也没有特意练习。
这射术留在自己身边,始终是个浪费……与其这样,倒不如传授给杨再兴。反正从江湖辈分上说,杨再兴的师父张进,还是周侗的师弟,传给杨再兴,倒也无妨。
所以,还要一张好弓。
这些都需要大笔的花销,玉尹又怎敢乱用钱两?
“我知道了!”
玉尹回了安道全一声,便走出院门。
出观音巷,转第二甜水巷,上榆林巷一拐弯,便到了观音院的山门。
山门紧闭,寺院里也颇为冷清。玉尹上前叩响山门,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僧人出来。
那僧人,确是昨日得了玉尹赏钱的僧人。
见玉尹之后,那张脸顿时笑出了褶皱,活似一朵盛开的菊花。
“大官人怎来的忒早?”
“长老,敢问智深长老在吗?”
“在,在,在……大官人只管找他便是。”
想来这僧人,是得了住持长老智真的叮嘱,忙不迭便回答道。
玉尹朝那僧人道了谢,错身而过的时候,又使了一锭碎银子在那僧人手中,令他顿时眉开眼笑。
观音院里,非常安静。
那广场上香鼎中,轻烟袅袅。
玉尹讨了三炷香插在香鼎中,算是礼佛完毕。
见庙礼佛,是他前世家乡的一个习俗。虽说那时候这信仰已不复存在,可这习俗却一直延续。
况且,今日来观音院,却是向人求教。
必要的礼数还要遵循,便使了钱,一样不能废掉。
穿过中堂,直奔后院的菜地。
当玉尹来到菜地的时候,却发现那菜地上的青菜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荒地。禅房的门,还没有更换,站在屋外,可将禅房的摆设一目了然。
那禅房里,竟然空无一物。
一张蒲团上,端坐着一个僧人,正一手持手珠转动,一手拿着木鱼槌,口中念念有词,隔一会儿,便会敲击一下身前的木鱼,一派宝相庄严,令人顿生敬服之心。
直到此时,玉尹才看清楚了智深长老的模样。
昨日光顾着和这位智深长老交手,却未能看清楚他的长相。
此时凝神看去,就见这位长老生的一张极英武的面容,牛山濯濯。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