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心灵那一端-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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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迎兰从竖柜里拿出四盒“顺风”烟装进女儿的口袋里。
平常她悄悄将清虎买的香烟给女儿省一两盒,有时交给前来看她的女儿;有时交给来跟表姐表妹玩耍的建英建诚,而且还得连同她那和言悦语的叮嘱给女儿带回家去——解迎兰叮嘱外甥们时,小巧的双手似拉非拉,似摸非摸地贴在孩子们身上,好似怕拉疼了孩子们的皮肉,又仿佛是不知如何表达她的爱抚,她语音低缓,低的恰像一阵和暖的风吹透过一个小巧的裂孔,发出软柔的划响:“娃儿呀,拿回去给你妈。拿好,呵,不敢掉了。小心,千万不敢让你妗妗看见。现在,走吧,趁没人。娃儿们真亲,真亲。”
看起来解迎兰胆小怕事,其实她内心从来没有恐惧。对儿媳,对儿子,对生活,从没产生过恐惧感。她是那种喜欢和睦安详生活的女人,为了这个目标,她总是心甘情愿地顺从丈夫、儿子、儿媳以及所有的人。她顺从,决不是因为恐惧,只要她能办到的事儿,从不拒绝。有时候当她受到伤害或委屈的时候,那双小巧美丽的凤眼中会浸出晶莹的泪花,即使如此。哪一颗泪珠儿里面都没有伤心痛苦,却是闪着虔诚而和善的微笑之光彩。
她那小巧虚弱的身子从来不生病?不论自然灾害还是人生的波折都不会找她。真怪,别说病菌不能侵害她,即使妖魔鬼怪也好像对她敬而远之。
快十一点半了,吴所花回来了。刘清虎和吴所花在他们的屋里嘀咕了一番,俩人似乎在争吵,拌嘴,不过声音很低。过了一会儿,刘清虎拿着一卷挂面来到解迎兰的屋里说:“姐,就剩下这一斤了,你拿回去吧。下一次再能买到挂面,我一定给你多留点,你说行不行?”
刘瑞芬看到弟弟脸上挂着刚刚生过气的痕迹,便说:“所花要是不同意,我就不拿了。别为这事惹你们生气闹饥荒。”
“她?她算个屁。由她?还反了天。拿走,我可以不要老婆,可我不能不认姐姐。妈的,三天不打,她就要上房揭瓦。”刘清虎怒气冲冲骂了一顿自己的老婆。
解迎兰说:“瑞妮,拿起吧,该回去做饭了。”
解迎兰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是在演戏。而且她知道,不管是儿子还是儿媳,对他们的穷姐姐像防贼一样小心翼翼地防着,像打发要饭吃的一样,想方设法、并坚决打消她二次上门要东西的可能。她只不过是当着女儿,不能说透而已。
刘瑞芬走出街门。吴所花将刘瑞芬留下的二斤白面硬塞给了刘瑞芬。
刘瑞芬走后,吴所花与刘清虎索性大吵起来。刘清虎骂吴所花看不开事情,小气。吴所花骂刘清虎赔了挂面又落不下白面。俩人吵了个昏天黑地,解迎兰干流泪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吃晚饭的时候,建诚突然跑进来,把手里提着的白面放在吴所花的炕上。刘清虎好奇地问:“诚诚,谁让送来的?”
建诚说:“我爹。”
建诚说罢掉头就走。吴所花恢复了常态,刘清虎突然冷笑道:“又酸又臭。死要面子活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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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虽然,刘瑞芬满腔热情侍候儿媳,不过刚刚双满月,婆媳俩就闹开意见了。刘瑞芬好大喜功,串门时把如何对巧珍好,又如何去娘家智取挂面的壮举大吹特吹。秦花妮听了十分反感,借着看孩子的名义,给巧珍添油加醋,添枝加叶翻腾一回。巧珍火了,第二天,刘瑞芬做得饭不吃了,第三天便抱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刘瑞芬满腔热情,到头来落了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
过转年,秦花妮的大儿子丑娃娶了个邻村的外号叫“铁黑豆”的闺女。铁黑豆,皮肤黑,脾气火爆,非常要强,但眉眼端庄耐看。办事那天,巧珍一直在帮秦花妮的忙。办完喜事儿,秦花妮与巧珍的关系一日好似一日,把个刘瑞芬凉到一边去了。
刘瑞芬此时并没有看出秦花妮用心不良,也无可奈何了。
一九七六年是非常奇特的一年。一月八日周恩来去世了,于是,村里流传着一个神秘的谣言:今年年景不好,有人看见毛朱周在天空走过,要收人了。
“要收人了。”
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人传出的谣言。
而以张鸿远、刘有为首的多少懂一些阴阳八卦、《麻衣相》、《推背图》之类的,岁数稍大一点的人们。对此深信不疑。此时,根据冬季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的需要,张鸿远又被调到两叉河打水井去了。张鸿远调走后,畜牧股又增加了一头毛驴两条牛。畜牧股显得太拥挤了,于是年前迁到了暖泉坡就在旧戏台后的沟沟里,村子的中间。
过罢二月十五,是老君爷的生日,煤窑上工作的男人们祭过了太上老君,——采煤挖矿冶炼业鼻祖。
天气渐暖,但暖气好像有意徘徊在人们能看得到却分享不到的地方。秦花妮家是座北朝南的正窑,按理说,她家西山墙边的那棵野榆树该发芽了,但那嫩嫩的芽片总是裹在赭色的毛丛中不愿露出青春的脸庞。
收拾罢家里和厨房,秦花妮跟儿媳铁黑豆以及抱着二闺女、拖着三岁多一点的大闺女的巧珍,天南地北、东家长西家短嘻嘻哈哈大扯特扯。
突然村里骚动了。男女老少的惊呼声,粗重急促的跑动声和“吱扭咣当”的关闭街门声把平静淡薄的空气搅动的抽颤不止。
煤窑出事了。
秦花妮、巧珍和铁黑豆仨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毫无血色。心在抖,心脏的负荷突然超乎寻常的增加,每一个矿工的老婆都会在听到这句“煤窑出事了”的话,而面若死灰。
这时哭声从秦花妮街门前飘过。
是村里有名的厉害女人,外号“双白蝎”的哭声。是郊区煤矿出事了,瓦斯爆炸死了八个人,伤了十五人。双白蝎的丈夫张五小被炸死了。
双白蝎今年五十三岁,人们不知道她姓甚叫甚,在她嫁给张五小的第二天,村里的老光棍驴八小偷看双白蝎身子。双白蝎皮肤黑亮,里外一色黑,只是一条大腿上有一片白里透红的肉疤,形状像两只蝎子。驴八小将这个惊人的发现传遍了全村。尽管人们知道了双白蝎身上的隐秘不过当时人们还没有将双白蝎的外号叫开。
一年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张五小自娶了媳妇突然变好了。张五小天不怕地不怕是有名的。比如村里人都十分迷信,对神鬼祖宗非常恭敬。张五小就不信什么神神鬼鬼。有一次他去上坟,大概是晚上跟他的一个相好——烂桃鬼混久了,心神不集中,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于是他跪在坟头一边磕头一边骂:“什么他妈的讨吃鬼,我来给你们上坟,你们倒是让我摔了一跌,以后别指望我再来了,喝你祖宗们的西北风去吧。”这时跟五小一起来上坟的四哥张四猫听到弟弟骂骂咧咧,抬头正要问弟弟骂什么,猛见一条花红小蛇在五小的肩头。张四猫说:“五小,你肩上爬着一条蛇。”张五小扭头一看,那条小花红蛇一晃就不见了。张五小吓得回来病了两天,不过第三天起来还是我行我素。张五小是偷鸡抓狗的老手,也是拈花惹草的情种,就是娶了双白蝎仍是痴心不改,仍跟烂桃鬼混。
双白蝎生下长子还没满月。一天晚上,张五小十二点了还没回家,双白蝎大怒,身上裹了双层棉被,戴了一顶冬天五小常戴的兔皮帽出了门。五小妈惊呆了,怎么劝媳妇也劝不住。双白蝎说:“你要能把你儿子找回来。我听你的。叫不回来,你就别管我。你管不了他,我来管。”双白蝎到厨房提了一根火柱。五小妈望着儿媳出了门,又急又怕。双白蝎来到高洞上——高洞上的名字是由于窑洞是建在全村最高位置而得来的。“烂桃”家的街门紧闭着,这个拖着三儿一女的女人名叫苏香,由于对上门的男人来者不拒,从容应付、热情接待,于是人们根据她这种烂交行为叫她“烂桃”。双白蝎在烂桃街门上守着。
幸好正是伏天,天气燥热。张五小跟烂桃鬼混了一阵,时间已是午夜时分。张五小要走了,悄悄提了鞋来到街门口正要开门,猛地在街门缝望见门外立着一个人。他吃了一惊,定神细看,是自己的老婆,心中叫一声:“天哇——”悄悄又返回屋里。烂桃说:“你别走了,让她等吧。她还没有坐满月子,等一会就没劲了。”可是张五小睡不着,过一会出去偷偷望一望,望了四五次,双白蝎犹如门神般,巍然不动。张五小发了怵。
天快亮了,五小出来悄悄看时,看不见了门口的老婆。不由喜从天降,拨去门闩就往外迈步,可是,前脚刚迈过门槛落地,后脚还没抬起来,双白蝎那黑煞神般的尊容从天而降。“妈吔——”张五小惊叫一声,转身要跑,双白蝎喝道:“祖奶奶今天废了你。”一火柱扎了过去,幸好扎在五小的屁股上。五小“噗”地摔在门道里,又惊又痛又麻,竟尿了一裤。双白蝎用火柱顶着五小的脑袋说道:“今天你要活命给我喊三声‘烂桃,X你八辈祖宗!’喊!要活命就喊!”张五小只好冲着屋里的苏香喊了三声“烂桃,我X你八辈祖宗。”喊罢,乖乖跟着双白蝎回到了家。从此,五小变好了,而且白蝎的外号也就远近闻名了。
当秦花妮弄清楚,死者与她没有关系之后,便放下心来。不过她觉得一惊一乍之后有一种神思慌乱之感。一种不祥的阴影一阵阵掠过她的心头。她强作镇定,又叫来大烟筒杨春芬,凑成两对玩“小二定主”。
离午饭的时间还早,还不到十点钟。刚起好牌,头把抢庄的是铁黑豆。铁黑豆正准备扣底牌,突然,秦花妮的二儿子喘气吁吁跑回来。
“妈妈!我猴三哥让汽车撞死了!”
“什么——?”屋里的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猴三哥让汽车撞死了。”
“谁说的?”巧珍问。
“有林叔他们把死人抬回来了,停在旧戏台那儿,脑袋都压碎了,我见来。”
秦花妮手中的牌不由自主地掉在炕上。她意识到自己失常了,想打个圆场,可是,噩耗像一只巨大的魔掌制服了她的思维和神经。她心里极力勉励自己不要在儿媳面前失态,也不能在弟媳和侄儿媳妇面前露出马脚,可是心里虽有这么一丝念头,周身的神经却不听指挥了。
她觉得自己成了无血无知的木偶人儿了,只有鼻子里出着一丝气,还能说
说明她是个大活人。
大烟筒和巧珍悄悄地走了。铁黑豆也回自己的小东屋去了。只留下秦花妮一人了。
屋子里异常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她长长出了一口气,猛然听到了心脏在“怦怦跳动,与此同时,血往上涌,慢慢地秦花妮倒在了炕上,像一堆软泥。
要不是身上一涌一涌的起伏嚅动,她卧在那儿就像是一具停放了多少时候的僵尸。书包网
第十五章:栽树要栽松柏树,做人要做大丈夫。父子情深,泪水要为真情挥洒……
第十五章:栽树要栽松柏树,做人要做大丈夫。父子情深,泪水要为真情挥洒……
秦花妮独自坐在屋里。
她不能去看看猴三的尸体,又不能参与料理他的后事,更不能为他放声号哭。名不正言不顺气不壮。别看秦花妮在自己家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可是走出大街门,说话办事可就要思前想后,顾忌影像了,秦花妮虽然有能力转自己家的乾坤,可是她却没有冒天下大不韙的勇气。
她和猴三的关系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关系。她用柔情、用意志、用肉体、用自己的才干整整统驭这个男人十六年,然而,今天突然之间他从她身边离开走了,永远离开了。
是谁在收人呀?是命?是天?还是她?
秦花妮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寂静的屋里好像有一个死一般的幽影在游动,秦花妮仿佛也进了死亡的墓|穴。铺柜上那座跟了她二十二年的座钟传来了“滴答、滴答”的声音,那声音陪伴她度过失眠难熬的冬夜,陪伴她度过烦闷无奈的夏日,那坚忍不拔、神气动人的声音,今天突然间变了调,仿佛是行踪诡秘的催命无常的脚步声。忽然,秦花妮秦花妮看到了猴三那张瘦削顽皮的脸,那痛苦的脸忽地又变作了鬼怪的面具,她的胸口突然产生了奇异的胀闷,只觉得大脑中的某一根神经要崩断了,刹时,她眼冒凶光,死命盯着向她走来的勾命无常,脸上闪出了狰狞可怖的笑。
“来吧,来!来!拿走,拿走吧。”
她自言自语,咬牙切齿大声叫喊着,双手扯开衣扣,裸出她那雪白丰壮的*,双手在胸前抓挖撕扯,前胸和*峰上划出一道道鲜红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