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虚月玄-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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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凛清风思索着：“你又是谁？”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在凛清风等得几乎心焦的时候，才道：“我，难道不就是你吗？”
　　凛清风楞住。
　　“去吧，门里就是你的领域。”那个声音又道。
　　于是，一扇门出现了。在虚空中出现了。
　　门，是虚空中第一个具体的事物。
　　门被打开了……至于怎么打开的，用什么打开的，凛清风一概不知道。
　　他没有手、没有脚……没有身体。整个虚空中只有一扇门，还有他这样一个没有实体的意识。
　　他只知道，当他想到要打开门时，门就打开了。
　　这是件奇异的事。
　　门里是什么？
　　门里依旧是虚空。只是这里的虚空有了微微的光，可以看到一片片的空蒙。
　　光，是虚空中第二个具体的事物。
　　“然后呢？”凛清风驻足在门内，“在哪里，我的领域？这里除了一点点光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回答。
　　安静。憋闷至极的安静。
　　烦躁中，凛清风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幼稚。他的情绪很少这么烦躁不安过。
　　这是为什么？自己的冷静呢？莫非失去凛心决的时时控制，自己的意识就是这样的吗？
　　他注意到门左侧的光。片刻，他又注意到门右侧的暗——想不注意都不成，因为这个虚空里就这么有限的几样东西。
　　所谓‘门里就是你的领域’，可是谁说这边就是里，那边就是外？
　　错了，都错了！“门里”不在这边，也不在那边……门里，是指“门”这个意象的内部吧？
　　心念刚至此处，变异发生。
　　门的两侧，又各自出现了一扇门。
　　然后，中间这扇最初出现的门渐渐消失了。
　　凛清风的意识混沌了半晌，待清醒时，他发现了一个特别的现象。
　　左边那扇门之左——远离他的那一侧——光变强了，虚空变亮了。右边那扇门之右，黑暗变深了，虚空变重了。
　　而在两扇门之间，因为当中那扇门的消失，光与暗纠缠一体，绕成一个个漩涡。
　　他心中猛然一惊——自己，是的，自己！自己所驻足的地方出现一个光与暗绕成的小球，虚蒙蒙的——那莫非就是自己吗？！
　　那些明暗混沌不清的纠缠，使得一重明悟升上他的心头——太极！
　　太极，虚空的第一奥义。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时一刻，也许是千年万年。
　　虚空中的两扇门各自隐去，在它们所在位置的两侧，又各自衍生出两扇门来。
　　是的，这次有四扇门同存虚空之中。
　　最左的光更亮。最右的暗更浓。中间三处空间由左至右，光逐次递减，暗逐次递增……
　　混沌的尘云开始沉淀，凝缩成一个个的球体。而凛清风——他意识驻留之地，那个光暗缠绕的小球也变幻出更多的层次。他能够看到一些微粒构成的脉络。
　　然后……然后……再然后。
　　虚空又经历了三次熄灭和衍生，当有三十二扇门将虚空划分为三十三重的空间时，凛清风的身体已经如真实一般完满——不，也许比真实还要完满。
　　而那个虚空，也已不再是虚空。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层次分明的大千世界。
　　天地日月、花鸟虫鱼、山川河流……一切的一切，凡是能够想像得到的，都能够在这个世界里寻到踪影。
　　“这里是哪里？”那个消失的声音出现了，“这里就是三十三天，你的领域！”
　　凛清风凝视着自己似虚若实的手掌，喃喃道：“我的领域？三十三天的主神，难道不是大梵天吗？我又算什么。”
　　那个声音笑了：“你说对了，也说错了——世人皆有三十三天，只因执色而误道。”
　　“世人皆有三十三天，只因执色而误道……”凛清风重复着，“那么，你又是谁？”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
　　凛清风默然半晌，自己回答道：“你，难道不就是我吗？”
　　他终于认出，那就是他的元婴。
　　这句话似乎引动了什么机制，一层层的光从他身体内抽曳出来，那个声音再次出现，此时已经变得极其宏大：“迷障将除，六色将净，生死将显……”
　　一个由芒影构筑成的奇异能量体出现，然后，光纹抽动，三十三重空间消失，混沌、麻痹的黑暗重新进入凛清风的意识。
　　仿人的声音还在继续着：“你的全身都被我控制，马上你将永远锁闭在自己的囚笼里……”
　　凛清风尽量压缓自己的语气，“我体内还有一处你难以触及，知道是什么吗？”
　　“那又怎样？”仿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你的神经乃至全部肉体都已被制，没有这些凭借，灵力无法调动……”
　　“你难道不知我拥有元婴？”
　　“元婴又怎样，失去感官和灵力感应，永远攻击不到我的本体……”
　　凛清风现在的身体知觉都消失，即使能引动灵力也无从下手。
　　可是，“你似乎忘记了，”凛清风道，“你的眼睛在看着哪里！”
　　外界，赤心武和莉雅突然发现，从凛清风的双目中射出两束厉芒，如同三年前弄瞎土孙真人的一样。
　　仿人头颅一直正对着凛清风的双眼，他的一切操作都通过这个连接来完成。
　　厉芒没有丝毫差离地注射到目标上，砰然，仿人头颅爆碎。
　　晶屑、金属碎片，还有许多浅褐色不知何种质料的细碎颗粒，呈放射状爆散开来。
　　凛清风的眼睛为何如此厉害？无它，当日他的双目、双手和双脚都失去，后来在三生鼎中重新长全后已经异构。那不再是普通的肉体，而是太一剑灵和肉体结合后的实化之物！倚身剑自那时开始具备雏形。
　　换句话说，现在凛清风的双目就是剑的一种。
　　赤心武不禁想起刚得到太一剑、无心果时他和凛清风的对话。那时凛清风就说感觉到双手双脚不像是自己的。倚身剑之出，自那时起就已经埋下了种子……可是现在赤心武无暇想那么多。
　　迷乱的光芒和烟尘中，一物脱开爆炸的核心，一晃逸去。
　　虽然只是一瞬间，虽然室内烟雾弥漫，碎屑四飞，但赤心武的目光如何锐利？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半透明圆盘，浅红色，中央垂直插着根针。盘上针间隐约刻着许多符号，呈环状布成多圈。
　　旁边莉雅只听得赤心武哼了一声，眼前什么东西一闪，他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再过一瞬，赤心武的身体重新出现在他方才的位置，连握刀的姿势都没有变，仿佛根本没有动过——只是，他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藤蔓缠绕的圆球，里面有物嗡嗡做响。
　　这时，爆炸的余波刚刚开始减弱，金属碎片和无数细小颗粒敲打着四壁和地板，发出雨点般的哗哗声。
　　凛清风的身体被一团光托着，缓缓落到地板上。
　　他的眼睛并没有像想像中那样睁开。
　　莉雅疾步上前，看了半晌，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凛清风闭着眼……可不知为什么，他闭着眼的时候，竟也给人一种睁开眼的感觉。先前托着他的那团光并未敛去，此刻弥散开来将他整个人包住。更奇异的是，他的身体表面不时窜出一串芒光，像是花朵一般在皮肤上绽开。花开而即没，然后那处皮肤就会多出一片菱形的方纹，有如鳞片，淡紫色，若细看上面还有字型的符文。
　　“这是怎么了？”赤心武的眼睛从凛清风那里移开，凝注莉雅。
　　“我……”姑娘咬着嘴唇，“对不起，若非是我，仿人早已形神俱灭，怎会有现在的事！”
　　她答非所问。可赤心武哪有心思分辨这个，“仿人对清风做了什么？”
　　“清风……”莉雅迟疑着，　“清风的大脑被写入了病毒，现在主意识和身体的连接已经切断了，所以……”
　　“病毒？！那东西还能‘写’进去？”
　　“这个，”莉雅抬头，苦笑着，“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你只要知道，清风存于肉体中的意识回路已经被打乱了，主意识——可能就是元神——暂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是这样。”
　　“什么时候能好过来？”
　　“……这个很难说的，我们没有合适的设备，更没有清风的脑回原本，所以……所以只能靠清风自己的努力来做。”她脸上的忧色并不是假的。
　　她说的这些，赤心武不大懂，但“病毒”这个两个字听起来实在不怎么好。
　　“我们能帮他做些什么？”
　　莉雅苦道：“帮他……唉，真气人，这个涉及到脑结构，偏偏这一门是我最差的！”
　　她心思烦乱地在凛清风身边踏着步子，“现在不要碰他的身子，然后……”她停身，眼睛盯着凛清风，“然后把大家都叫来。”
　　赤心武看着她。
　　“把大家叫来，我们一起研究一下。既然科技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隐术，”莉雅犹豫着，“要尽快。如果时间拖久了，让病毒蔓延开来并长出新的主意识，那可就糟糕透顶！”
　　赤心武默然半晌，抬头道：“好，我去叫大家，很快就回。”把那个藤蔓缠绕的圆球丢在地上，身形一闪而没。
　　过了一阵。
　　莉雅的动作停住，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在她身后，一人缓步而入，而后舱门重重落下。


　　　　第五集　八部龙图　第三章　收之桑榆（下）
　　　　海岛在隆隆声中逐渐沉没，巨大的浪花翻卷着，将科技文明的遗迹卷入海底。
　　莉雅双目无神地蜷缩在香香怀里，她失忆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再记得。
　　解开谜团的线索因此嘎然断开。这是否意味着，大黑暗时代之前人类历史的真相也随之沉没了呢？
　　赤心武看着平陈在担架上的凛清风。
　　一个小时前他和耿流皇几人击碎舱门时，正看到剑山居士跃身冲入那个光柱。可怕的力量将其全身的血肉都蚀化了，异变从那一刻发生。光柱中的透明天甲爆散出惊天厉芒，别说爆炸的力量，仅仅是那光压就能焚毁一切。
　　他们仅有时间把凛清风和莉雅抢救出来，然后剧烈的大爆炸从天蛇号的前沿一直蔓延到后尾，直到将整个海岛拖进了海底。
　　剑山居士，竟以此种方式死在他们面前。
　　也许，那些谜团，太多的谜团，将因此永恒地守住它们的面纱，再不为人所知。
　　“你们几个真能确认剑山居士已经死了吗？”香香道，“我还是有些怀疑。你们想，前次清风和大武那样一击，目标是他的裸露元神，海岛都被击碎了，隔了数日他又钻出来。”
　　耿流皇沉声道：“可以放心，我们亲眼所见他肉消骨糜，连骨殖内的四根黑链都化没了。无论他有多强，失去肉体后都不可能继续存在。更何况，”他看了一眼池静，“从那一刻开始，我体内的魔气已经自动散净，想必小静也是如此……这是最好的证明。”
　　池静点头道：“是这样的，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我们是该开心呢，还是该难过？”赤心武喃喃道。
　　“谁知道呢，这是他的命，也是我们的命吧。”说话的是鹿易。她迎上众人询问的目光，“剑山居士的死，应和了多日前我们那次逆转天象……我们不死，那么只有他死，没有其它的选择。”
　　大家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阵，鹿易又道：“经过这么久，大魔头死了……也许我们可以休息了。”
　　“也许？”耿流皇疑问。
　　“本来可以休息的，”鹿易苦笑，“只是现在还不成。没见清风的样子吗？他中了心魔！心魔一旦成婴，甚至化种，要比元婴转阴还要可怕……”
　　香香皱眉道：“小易，你说清风中了心魔？据我所知，只有入了魔道的人才可能育出魔婴、种出魔种，而且和我们真人类育化元婴一样困难。”
　　“我也不希望这样。”鹿易看着凛清风皮肤表面那些菱形的浅纹，“太一性属道宗，本身就是拒魔的至上神器。能把太一逼出圣纹符录，只能说明他体内有邪得不能再邪的异物出现……等闲妖气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是这样啊。”香香凑首过来，沉默片刻，又道，“莫非当这些纹消失时，清风就算战胜心魔了吗？”
　　旁边姬哓云紧咬着贝齿，一言不发。
　　鹿易摇着头：“不是的。圣邪向来难以共存一体，若这些纹全部消失，证明心魔已经控制了清风的全部，反之，圣纹蔓过全体时清风才算安全。”
　　耿流皇沉声道：“也就是说，只要清风的圣纹还在，他就是我们的好兄弟。反之，他就有可能变成剑山居士一类的存在，是不是？”
　　鹿易默然。
　　香香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一个大家绝不想提的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清风被心魔控制了，我们怎么办？”
　　姬哓云身子一颤，眼泪就要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