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飞羽-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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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有常心念一转，大喜过望，盘算道，若是将此事告于知县大人知道，那便是立了大功，到时候加官进爵威风一世，这是天上掉下的富贵，不接着实在有损阴德。想到此处，方有常掌心都渗出了汗，也忘了害怕，伸着脖子认认真真地听了起来。正听得兴起，忽觉自己屁股上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这一脚力好大！方有常撞开了门，又不由自主向院中冲了过去，踉踉跄跄奔了老远才噗通一声趴倒在地，直摔得他浑身欲裂、头脑发昏，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般难受，挣扎了几次，却爬不起来。待看到杨八桶、方七佛等人正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心里七上八下，浑身都筛起糠来。
方七佛从院子东边兵器架上取了把刀，大踏步走到方有常旁边，向方腊道：“大哥，杀了算了，留着就是祸害。”方有常见那钢刀闪闪发光，在自己脖子上晃来晃去，早吓得七魂丢了六魄，连忙趴在地上，不住介磕头求饶，一口“大官人”，一口“活菩萨”，只求到眼泪鼻涕横流。
方腊道：“方有常，你平日横行乡里，无恶不作，这方百姓，人人恨你入骨，方兄弟，将他绑了，初九日举事之时，拿他脑袋祭旗。事不宜迟，请诸位兄弟速速按照方才谋划行事，三弟、四弟暂留一会儿，将苏杭情形说与我听。”方七佛将方有常押到后院，绑在库房之中。方肥等人去后，方腊、汪老佛、柳三刀又商议了联络各地呼应之事，直到中午用了素饭后方散。
第三章。穷途末路
十月初九，四方教众、豪杰大会七贤村，来者足有一千五百余众，相聚于方腊漆园，场地中燃起了熊熊烈火。方腊先重申明教教旨，接着历数朱勔蒙蔽圣听、谗害忠良、强取豪夺、暴虐百姓之罪，又道：“奸佞只手遮天，四海九州黑暗，然则人心皆向光明，凡我明教圣徒，须当身先士卒，杀朱勔，清君侧，还世间光明清净，拯救黎民于水火……我但划江而守，轻徭薄赋，十年之间，便可四海统一，天下太平。”
这一番言语，赢得众人震天介欢呼。随后，杨八桶、方七佛等人带出了方有常一家老小，由方七佛痛述方有常恶行，来者众人之中，有不少人受过方有常压榨欺辱，经方七佛一番数落之后，群情更是激愤难抑，众人暴跳怒骂，说话间就要上前将他乱刀分尸，杨八桶、方七佛等人连忙拦住。
方腊沉声道：“诸位兄弟，听我一言！”众人向来奉方腊为尊，故而他这一声十分有效，大伙随即强压怒火，要听方腊说些什么，方腊道：“诸位兄弟，天下如方有常这等贪官暴吏，数不胜数，又有千千万万的百姓如诸位一般受苦受气，我等举事，就是要杀尽天下如朱勔、方有常这等狗官！”众人一听，深表赞同，人群中有人喊道：“杀贪官，锄暴吏！”所有人随声附和，喊声震天。方腊双掌扬起，掌心向下一压，四周遂又安静下来，方腊道：“方有常自然要杀，可不用急于一时，待咱们行过大礼，拿他们一家祭旗！”
方腊、方肥、汪老佛、柳三刀四人在菩萨像前焚起香火，明教教徒纷纷跪下，齐声念道：“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拜过菩萨，诵罢经文，数十名大小头领歃血宣誓。方有常一家十几口，尽皆血溅祭坛。誓师一过，方腊对众人说道：“此非久留之地，请同去帮源峒！”那帮源峒周围森立茂密，地形险要，广深约四十余里，易守难攻，正是结伙造反的好去处。
不多日，消息传遍四方，附近数万教众及好汉蜂拥而至，大伙拥护方腊为主，方腊自号“圣公”，命方肥颁布军纪、官吏任免、人才选拔、奖惩、服色等各类章程，从此，方腊率领明教教徒及各路豪杰，以梓桐峒、帮源峒为据点，以“惩奸除恶，诛杀朱勔”为口号，杀贪官，锄污吏，攻城略地，江浙一带豪杰亦闻风响应，端的是烽火遍地，血染烟霞。
方腊、方肥、汪老佛等人又编谶语，伪造“得天符牃”以便广收人心。后听说郓城宋公明率领三十六名好汉横行齐魏，威震河朔，便派人与宋公明联络，以期遥相呼应，共谋大事。
一时之间，江浙繁华之地，兵连祸结，荼毒了无数生灵，义军所过之处，遭殃的不光是大宋官员，受害最深的还是黎民百姓。
这年年底，义军与城内豪杰里应外合，攻下杭州，杀了不少官员，就连蔡京的父祖都被义军从坟里请了出来，挫骨扬灰，以泄天下人之愤怒。
消息到达宋廷，赵佶吓得不轻，一面听从蔡京等人之议，撤了苏、杭制造局，罢运花石纲，免去朱勔父子官职，一面暂停北伐，调兵遣将，任宦官童贯为江淮诸路宣抚使，谭稹为两浙制置使，率领十五万大军，分两路南下，攻打杭州和歙州。
官军辗转到达杭州城下时，正值方七佛退守杭州，与宋军接了几阵，见对方军中竟有宋公明旗号，不由得心头大震：宋公明已经被朝廷招安，他那里能人悍将众多，这城池恐怕是守不住了。
尽管如此，方七佛依然孤军奋战，坚守杭州，杀了宋公明手下张顺、刘唐、时迁等多名好汉。未挺多时，城内粮绝，外援无望，终被宋军破城，方七佛被宋公明手下豪杰武松擒获，宋江将其剜心剖腹，祭奠张顺等人。
其时，柳三刀正与方腊据守睦州，闻杭州失陷，方七佛被杀，悲痛不已。那方七佛率领的本是义军精锐，如今被灭，大势已去，方腊震恐，斗志全无，睦州旋即被宋军攻下，不得已，方腊只好率领义军退守帮源峒，而柳三刀则单枪匹马，奔去衢州、婺州召集援兵。各路宋军在收复失地之后，会师于帮源峒周围，将其围得水泄不通。
方腊见宋军势大，自己虽有七万人马，却无丝毫胜算，再加上儿子方天定、方亳先后战死，更令他心生绝望，破罐子破摔，终日与几名妇人纵酒取乐，方肥、汪老佛虽多次进谏，却再也挽不回他昔日的英雄气概。
衢、婺两地豪杰得闻睦州失守，晓得大事不妙，早已各自遁去，故而柳三刀虽马不停蹄、奔波了三日，却只得百余勇士，他知情势刻不容缓，无奈之下，只好带领这些人突破宋兵包围，杀回帮源峒，听闻方腊颓废气馁，遂约了方肥、汪老佛、杨八桶等人前去规劝。方腊正拥着两个妇人，欣赏歌舞，看到柳三刀等人过来，举杯招呼道：“诸位兄弟，过来喝酒。”
柳三刀道：“大哥，昔日雄心壮志何在？”方腊道：“还说甚么雄心壮志？嘿嘿嘿，我方腊好歹也算是轰轰烈烈干了番事业，过了几日做皇帝的瘾，已是不枉此生。敌军将广兵强，咱们败局已定，做殊死搏斗又有何益？不如随我一起，及时享乐，醉生梦死，大丈夫纵然做刀下之鬼，也要做得舒舒服服，众位兄弟说，是不是？”说罢，摇头晃脑，拿酒杯往嘴里灌酒。
柳三刀三两步走上前，劈手夺去他手中酒杯，赶走那几名妇人，凛然道：“大哥，我等尚有七万之众，坚守固然不易，突围总有希望吧？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大哥保住性命，咱们便有重振旗鼓之机。而今天下汹汹，人心思变，加之我明教教徒，遍布四海，大哥只需振作精神，再收拾数万之众，届时卷土重来，并非难事。何必因一时成败而自甘堕落？图惹天下英雄及后人耻笑？”
方肥也在一旁道：“四弟所言甚是，自古成大事者，哪一个不历尽成败艰辛，周文王有羑里之厄，汉高祖有灞上之辱，败而不馁，愈败愈战，愈战愈勇，方能成万世基业。小弟劝大哥休要在执迷不悟，寒了众兄弟的心。”汪老佛、柳三刀、杨八桶三人也接口道：“说的是！”方腊眼望着远处若有所思，众人见他似乎有所心动，均暗自松了一小口气。
第四章。英雄气短
汪老佛上前一步，向方腊抱拳道：“大哥，帮源峒易守难攻，我军占了地势之优，突围并非难事；宋军虽众，却已是疲惫之师，况且除王禀、刘稹两路之外，其余兵马不足为惧；我已令人打探了宋军分布，突围当在今夜。”
柳三刀道：“兄弟们已谋划妥当，只等大哥一声令下！”杨八桶大声道：“大哥，兄弟们可都瞧着你呢，我杨八桶豁出性命不要，也要保护大哥周全。”
方腊双手扶着膝盖猛地站起道：“好！便如兄弟们所言！咱们突围！”
方肥、柳三刀等四人相顾大喜，汪老佛正要向方腊述说备细，一名小校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噗通”跪在方腊面前大声道：“不好了！敌军攻进来了！”
汪老佛拉住那小校道：“这么快？如何攻进来的？”
那小校道：“那些宋兵好不是东西，竟然防火烧山，害死了无数兄弟。”说着便抽抽噎噎哭了起来，汪老佛脸色苍白，他抬头一看，见方肥的脸色惨然，而方腊神色木然，杨八桶双目圆瞪，刷的一声抽出刀来，只有柳三刀面色如常。
那小校摸了摸眼泪接着道：“宋军之中，有一将士好生凶狠，穿着银盔甲，披着红斗篷，手持青钢剑，领着数十个兵士横冲直撞，杀死了我们不少头领。”
柳三刀问道：“此人叫什么？”小校道：“听说姓韩，叫什么韩世忠。”
柳三刀略有所思道：“好一个韩世忠。”
杨八桶提着刀，大踏步地向外走去，口中喊道：“兄弟去和他拼了！”
柳三刀忙道：“杨兄弟，不可鲁莽！”
杨八桶猛地转身，一双眼睛通红，嘶声道：“再不拼命，还等甚么！”说罢头也不回，竟自去了。
柳三刀对那小校道：“你也去吧。”那小校向方腊拜了一拜，失魂落魄而去。
方腊、方肥表情木然，缓缓坐下，汪老佛叹了口气，低下头去，三人一句话也不再说，柳三刀道：“大哥，我护送你出去！”
方腊道：“四弟，罢啦，事已至此，何必徒劳？”给自己倒了杯酒，自斟自酌起来。
柳三刀看方腊心灰意懒到了极处，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好向方肥、汪老佛道：“二哥、三哥，随我去吧！”
汪老佛道：“四弟，你本领高强，足以自保，我二人跟着，只会拖累你，你独自去吧。再者，二哥与我心意早决，若大事不成，我二人便与大哥共存亡。你年轻有为，智勇双全，日后若积极进取，定然能成就一番事业，做哥哥的有你这么个兄弟，不枉此生。”
方腊道：“二弟、三弟，何苦如此？”
方肥道：“生又何欢，死亦何哀？我等能追随大哥做下如此事业，虽死无憾。四弟，去吧，你若能幸免于难，我们几个墓前也有个烧纸的人。”
柳三刀道：“既然如此，兄弟不再多说，这就去了，若诸位大哥不幸丧命敌手，明尊在上，我柳三刀发誓，要终一生心力，为诸位大哥报仇雪恨，不然，教我柳三刀永坠毒火海，万世不翻身！”
汪老佛道：“罢啦，四弟，你听我一劝，出去之后，找一处山水俱佳之地，安享余生吧，咱们的仇人，就是那皇帝老儿赵佶，咱们造他的反，事败被他杀死，这便叫做成王败寇、天经地义，再说，要找大宋官家报仇，谈何容易？”
柳三刀道：“事在人为，总有一日，我会推翻大宋江山，让赵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下向方腊拜了三拜，起身又向三人抱了抱拳，扭头便走。
刚走两步，方腊突然喊道：“四弟，然儿就托付给你了！”然儿，是指方腊掌上明珠方晓然，柳三刀回首道：“大哥放心，我定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对待。”
方腊微微一笑道：“多谢四弟。”柳三刀再与三人作别，刚走了几步，蓦地热泪涌出，他伸手抹了抹脸，拔出腰中金丝刀，施展轻身功夫，向外疾驰。
方腊所居之处，是一片广阔山谷，谷内道路原本就曲折迂回，经方七佛用心整顿之后，更如迷宫一般；四周群山将山谷与外界隔离开来，仅有一个秘密山洞与外界相连，那洞深十几丈，宽与高均不过一丈，当地人称之为穿龙洞，是由一条河流不知用了多少岁月才冲刷而成，如今河流成了小溪，而河谷就成了道路。
快奔至洞口时，柳三刀听见喊杀声震动山谷，心想：“敌人竟已杀到了洞口！”他加快脚步，奔出山洞，见周围黑烟滚滚，人山人海，义军奔走驱驰，顽强应战，山坡上、山谷间，尸横遍地，鲜血染红了草木、岩石和溪水，一座小山岗之上，有一位女将，头勒红巾，身穿枣红软甲，正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