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扬明-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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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拉开房门:“消息属实吗?”
管家答道:“回二老爷,这是从龙吟村逃来的村民说的,黎人专挑大户下手,不仅劫财,还要人性命。”
若是平时,可能兄弟两人还会抱一丝侥幸,期盼黎人不会杀到这里。不过苟二贵才经历了黎人攻城,已是惊弓之鸟,不敢再心怀侥幸,赶紧对苟大富说:“大哥赶快收拾细软,叫上全家老跟我去县城,县城如今有乡勇守城,比乡下安全。连夜就走,晚了恐怕来不及了。”
苟大富哭丧着脸:“咱家的银子都在地窖里呢,一时半刻带不走啊,这可是全部家当,若是被黎人劫去,咱家就败了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黎人只带的走浮财,田土带不走的,只要田土仍在,银子总可以赚回来。”
不过苟大富生财如命,叫他抛下全部家当,比杀了他还难受,不管苟二贵如何劝说,坚持要把银子一同运走。不过没有这么多现成的马车,等准备妥当,加上搬运银子也要时间,天黑前肯定走不了,拖家带口的晚上走夜路不安全,最早也要第二天早上才能动身。
苟二贵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大哥:“鼠目寸光,等丢了性命,后悔也来不及了。”话虽如此,毕竟是亲兄弟,保住钱财对自己也有好处,想了又想,还是留了下来,只希望黎人来的不要太快。
按常理来讲,夜间不能行军打仗,黎人又是脚上泥巴都没洗干净的半路强盗,乌合之众而已,此时还在几十里之外打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到,就算清点运送财物,怕是也要不少功夫。
怀着这样的侥幸心理,苟家兄弟在天黑之际搜罗了足够的马车,连夜指挥下人将银子起出装车。第二日天还没亮就催促女眷们也上了车,一切准备妥当后,东方已经露出了白鱼肚。
苟大富得意的说:“二弟你看,果然是过虑了吧,一群泥腿子打家劫舍,恐怕劫个大户见了钱财都走不动道了吧,哪来的那么快。我们把银子带走,不比便宜了这些泥腿子强。”
苟二贵勉强笑笑,没说话,只是催促着快走。黎人攻城之后破门而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心中总是感觉不踏实。
银子都带走了,值钱的家什苟大富也不愿拉下,觉得反正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于是把绸缎布匹、花梨木的家具、广东买来的瓷器等等一股脑装车。末了还看着宅子感慨:“可惜了这才翻新的宅子,只求那帮黎人别弄坏了才好。”
苟二贵终于忍无可忍,呵斥道:“够了,已经多费了这么多时间,总不会连房子也要带走吧。再不走,我可走了,懒得管你的死活!”
苟大富赔笑道:“二弟莫怪,是为兄的不是,这就走。到了县城安顿下来,我们就去给师爷送礼,保住你的差事,今后你我继续兄弟合力,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眼见他这副惫懒模样,苟二贵也是无计可施,哼了一声,转身上车。苟大富也上了车,吩咐下去:“出发!”
车队从村里穿行而过,一些村民在后面指点议论。
“听说苟家是为了躲避黎人,才举家避往县城的。”
“是啊,龙吟村就遭了难。不过听说这伙黎人专挑大户,我们这群苦哈哈,应该不会有事吧?”
“谁知道呢,不过我们也没啥给人抢的,跑也没地方可去,听天由命吧。”
“希望老天开眼,让黎人劫了苟家,免得他们再祸害乡里。”
“就是就是,苟家侵吞咱们的田不是一天两天了,谁都知道他靠着县里当差的兄弟欺负咱们老实人,不过拿他们没办法。若是真被黎人劫了,也算替咱们出了口气。”
苟家兄弟听不到这番话,就算听到也不会在乎,反正几句牢骚也伤不了他们分毫。
离开村子往北,只需走二十来里地就可以到达县城,而龙吟村在东面,只要没被堵在村子里,走上几里地,就不会遇到从龙吟村过来的黎人了。正当苟家兄弟庆幸躲过一劫时,东面树林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听上去人数不少。
苟二贵脸色一变,这节骨眼上突然有大队人出现,肯定不是好事,催促赶车的马夫:“快赶车,赶紧往前走!”
苟大富反应慢了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树林中走出一群人,看打扮正是黎人服饰,腰间别着黎人常见的钩刀。
怕什么来什么,苟大富反应过来,哆嗦着抓住苟二贵的胳膊,喃喃道:“他们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那边黎人发现了这边的车队,为首一名身材魁梧的头领大喝一声,队伍从行走改为小跑,朝这边快速靠近。
第九十三章 夺田(四)
继续加更一章,话说这手速真够残,加一章就觉得吃力,惭愧
苟二贵头脑比他哥哥转的快,对家丁大喝一声,“赶紧把装银子的箱子推下去,快!”
苟大富虽然被突然出现的黎人吓住了,可是提到银子,他反应极快,急忙问:“你这是干什么?不准动箱子!”后半句却是对家丁说的。
生死之际,苟二贵无暇和他大哥解释,跳下车,爬上装银子的马车,从押车的家丁手中夺过一把短刀,“叮当”几声,砍断了捆箱子的麻绳,揭开箱子,抓起白花花的银锭就往地上撒。
苟大富脸都白了,圆滚滚的身体如同有弹性的球一样,从车上一跃而起,也跳下车,朝苟二贵这边小跑过来,伸手去阻止他撒银子的举动。这银子就是他的命根子,银子撒在地上,无异于刀子插在他心头上。
由于马车都装的很满,整个车队行进的很慢,不过这两兄弟的动作却很快,一个打开箱子撒银子,一个跳下车阻止,都发生在片刻之间,其余女眷家丁都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地上一锭锭银子在翻滚。
苟二贵顾不得长幼之序,提脚踢了大哥一个踉跄,低声喝道:“命都要没了,还管银子作甚!这伙人无非是求财,趁他们去地上捡银子,我们才好逃走!”
挨了一脚,苟大富清醒了一些,也明白了弟弟的用心,不过惜财如命的天性是无法克服的,看着满地的银子,心如刀绞。苟二贵嫌银子撒的太慢,阻止不了追兵,呵斥家丁帮忙把箱子推下车。苟大富看见了,脸上肌肉又是一阵颤抖,他爬上车,哀求着弟弟:“二弟,留点,留点,别都推下去了”
对他的话,苟二贵充耳不闻。在家丁的帮助下,几口箱子都被推下了车,绳子也都被砍断,箱子在地上弹跳几下,更多的银锭洒落一地。
带队追击的正是黄猛甲,他带领本峒土兵,从马袅村出发,见村子就入,见大户就抢,银子和田契就地运走,户主不反抗就罢了,若是反抗就直接杀掉。杨由基带领五十护卫队员,穿着黎人服饰,跟在后面,负责协助和运送战利品。
连县城都挡不住黄猛甲,这些村子的地主纵然养了几个家丁仆人,又如何能抵挡他?这一路如同风卷残云,所到之处大户被连根拔起,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消息还没来得及传递出去,下一个村子就遭了秧。直到杀到龙吟村时,当地大户黄家有几个人侥幸逃脱,前往苟大富家投奔,才漏了风声。不过黄猛甲等人分工明确,他只负责杀人,清点钱财田契的由护卫队负责,效率很高,天没亮就出发,正好与磨磨蹭蹭的苟大富碰个正着。
苟二贵这一招缓兵之计,放在其他土匪山贼身上必定有效,不过这次却没有奏效。斩脚峒土兵们看见满地银子,只是楞了片刻,马上就绕过箱子继续追击。自从投降夏天南以来,土兵们从不担心打了仗没有好处,而战斗中私自捡取财物,后面跟着的护卫队可不是吃素的,火枪的苦头他们可是不想再吃了,反正这些钱财自有护卫队处理,到头来少不了他们的一份,又何苦在这里自讨苦吃。
苟二贵看见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算是官兵,看见一地的银子,只要脑子没坏,也会先捡银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兵的也好,当官的也罢,谁又见了钱财不动心呢。偏偏这一伙黎人,不是都说抢劫大户吗,怎么看见银子都跟瞎了一样呢?
抛下了银子没能阻挡追兵,慢的令人发指的车队又怎么跑得过穿山越岭如履平地的土兵们,片刻之后,车队就被追上。黄猛甲抽出齐眉铁棍,单手一挥,一辆马车的轮子被砸断,车身侧倾,沉重的货物重重摔倒地上,拉车的劣马被车和货物强大的力量拉的跪倒在地,发出一声悲鸣。
苟大富还没从丢弃银子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转眼之间又被追上,还没想好怎么办,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找苟二贵,却发现他不见了踪影,茫然四顾,一柄钩刀兜头砍下,脖颈间传来一阵剧痛,然后就没了知觉。
几名家丁倒是有腰刀等武器,可是又怎么是如狼似虎的土兵的对手,他们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眼见老爷倒下,纷纷逃命。不过已经被土兵们围住,无法逃掉,转眼就变成了几具尸体。
黄猛甲看着地上的苟大富,只看穿着和体型就知道,他是这一家子的户主。核心人物已死,有武器的家丁也都干掉,其余丫鬟下人无关紧要,当下也不去管他们,护住四周,等待护卫队员上前清点财物和田契。
苟二贵躲在一群下人之中,亲眼见证了大哥的死亡,却毫无办法。很明显这伙黎人目标明确,就是杀掉大户家的老爷,抢夺财物,至于丫鬟下人等对他们没有威胁的人,看样子不屑去管。
只见后面又跟来几十号人,看穿着是一伙的,对尸体视而不见,径直去清点地上的银子,然后重新装车,其中十几人往车队走过来,翻箱倒柜找寻什么东西。追杀他们那群人则围在四周,看样子是在警戒。
这哪里是普通的黎族暴民,分明是一群比官兵还专业的强盗,进退有序、分工明确,杀人的杀人、清点财物的清点财物,看见银子也没有一哄而上,太可怕了。有这么一伙强盗在,临高境内的大户都在劫难逃。苟二贵觉得,就算官兵来了,人数若没有绝对优势,也未必打得过这些人。
有一个翻捡东西的黎人向他们走了过来,丫鬟下人们吓的瑟瑟发抖。这人看了看,觉得穿着小吏服饰的苟二贵像个管事模样的,问道:“你家老爷田契藏在哪?说出来就饶你们不死。”
苟二贵装作害怕不已的样子,低头跪在地上,嘶声说:“这位大爷,老爷的钱财田契都不让我们这些下人知道,我也不知道藏在哪了。”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知道,大哥爱财如命,钱财收的严实,平时他又不过问这些琐事,怎么知道藏在哪里。
第九十四章 夺田(五)
见没人说出田契的所在,这人失望地转向其他人,“你们都不知道吗?那只好送你们去陪你们老爷了!”
所有人都慌了神,大声求饶。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别杀我们,我知道田契藏哪,房契我也知道!”
苟二贵偷偷抬头一看,是大哥新纳的小妾,最年轻得宠的那个,从青楼买来的当红姑娘。他心中暗骂,这个贱货,真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在这个小妾的指点下,护卫队员打开一个箱子,在一个铁盒中找到了苟大富视若珍宝的田契,随后连同银子一起运走。
事情都做完之后,有土兵对这群女眷和下人们说道:“我家大王乃斩脚峒黄猛甲,替天行道,只杀鱼肉乡里的恶人,就像你们的老爷一样。如今你们老爷已死,大王大发慈悲,放过你们这些人,你们自去罢。”
之所以这么说,是要通过这些人的嘴传播出去,把事情全部推到黄猛甲身上。
苟二贵没想到居然能逃脱性命,心中暗道侥幸,无意中扫视了杨由基一眼,却觉得很面熟,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了他是临高县衙招募的乡勇的一个小头目,平日里经常随着夏天南出入钱师爷之处夏天南是县衙的常客,衙门里很多人都认识。只是他为什么会穿着黎人的服饰,出现在这里呢?
交代了几句,杨由基分出押送马车的人手,带领其余的人跟随黄猛甲的方向走了。剩下苟家这些人站在原地,战战兢兢等了一会,发现周围的黎人都走光了,发一声喊,四下乱跑逃命,有去县城方向的,有回村子的,唯恐黎人反悔杀个回马枪。
苟二贵跟随着往县城方向的一些人,边走边想。等他慢慢把孤立的几件事串联到一起,他发现这其中有一个很大的阴谋,顿时不寒而栗。
本该守护县城抵御黎人暴乱的乡勇,却改头换面装扮成黎人,与黎人一起四处打劫,如果不是私自行动,那就说明是夏天南指使,如果是夏天南指使,就说明乡勇和黎人勾结起来了:以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