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扬明-第3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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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下场说不定就和前任凤阳巡抚杨一鹏一样,菜市口斩首了。趁着现在流寇还没来,你带着人马渡河去南京吧,那里有十几万大军,对付几万流寇不成问题,就不用管我这将死之人了。”
苏粗腿瞪圆了眼睛,大声说:“制台,你说什么呢?属下若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城破之日就丢下你一个人跑了。既然南京有十几万大军,我们就渡河去南京搬救兵,借兵收复失地,只要城池失而复得,皇帝就不会怪罪你。”
朱大典对他这么讲义气很是感动,只是听到说去南京搬救兵,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初图,你还是太年轻。躲进南京城自保可以,从城内搬来救兵则是不可能的。南京的卫所军、营兵人数虽多,但不可能出城作战,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护卫南京城。南京出了什么差池,谁都担当不起。”
苏粗腿有些不解:“难道就南京的官老爷们任由流寇在眼皮子底下杀人放火吗?”
朱大典遥望南方,叹了一口气:“其实南京的老爷兵就算出城也未必打得过流寇,曹诏倒是打流寇颇有心得,可是还在河南,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夏总兵快点赶到了。”
感叹归感叹,该跑路还得跑路,苏粗腿指挥标营在沿岸搜集船只,准备横渡长江。
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了。
在准备渡江的时候,流寇的一百多游骑与外围警戒的标营骑兵碰到了,发生了冲突,标营骑兵凭借人数的优势把对方打跑了,骑兵千总得意洋洋向朱大典邀功。一旁的苏粗腿跺脚道:“为何不全歼对方?现在把他们放跑,肯定会引来更多流寇,这下子糟了。”
骑兵千总勃然大怒,怒指苏粗腿呵斥道:“苏千总,你倚仗制台的信任,从山东到安徽,一路颐指气使,我忍耐你已经很久了,现在我打跑了敌人,还要说三道四,未免欺人太甚!”
骑兵与步兵本是互不隶属的关系,但是朱大典很信任苏粗腿,无形中这个标营步兵千总高出了骑兵千总一头,这名骑兵千总心怀怨恨已久,这时候忍不住爆发了。
苏粗腿就事论事,并没有贬斥对方的意思,闻言心中有气,正准备撸起袖子上前怼回去,被朱大典拦住了。
朱大典居中打圆场:“都是自家人,不要伤了和气。”若是换做平时,麾下将领这么说话,暗指他厚此薄彼,早就下令惩处了,如今虎落平阳,逃亡路上还要考这些人保护,只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毕竟朱大典还是总督兼巡抚,加兵部右侍郎的正三品大员,余威还在,骑兵千总纵使心有不满也不敢造次,就坡下驴,甩下一句“看在制台面上,今日就不和你计较了。”就转身走开。
事实证明苏粗腿的判断是正确的。半个时辰后,北面扬起漫天灰尘,蹄声隆隆,一支骑兵迅速靠近,当先一人远远喊道:“八大王义子刘秀在此,前方狗官速速下马受死!”
眼见被苏粗腿说中,当真来了流寇的援兵,骑兵千总面上挂不住,抱拳向朱大典请战:“久闻张献忠那厮手下有四个义子,个个骁勇善战,今日便前去会会这刘秀,请制台命步兵在后压阵。”
朱大典面色如常,点头道:“去吧,如阵前斩贼人首级,本抚替你请功。”
骑兵千总面现喜色,领命而去。
刘秀只带了八百左右的骑兵,或许是得知朱大典的消息后,怕这条大鱼逃脱,匆匆忙忙而来。标营骑兵原本一千五百骑,逃亡途中掉队了一部分,还剩下一千骑左右。双方兵力相当,标营还略占上风,这也是骑兵千总敢于挑战对方的底气所在,万一得胜,斩首张献忠义子,这就是了不得的功劳。
他大声喊道:“弟兄们,砍了这厮就是大功一件,人人都有份!”
标营骑兵催动马匹,嗷嗷叫着迎了上去。对面的刘秀也不废话,率领八百骑如猛虎下山般扑了过来,双方狠狠撞在一起。
苏粗腿正准备召集残余的七百多标营士兵上前助阵,被朱大典阻止了。
“趁此机会,赶快渡江,机不可失。”
苏粗腿闻言愣住了,他虽然对这骑兵千总有意见,但是一码归一码,遇见流寇还是要一致对外的,没想到总督大人开口要先跑。
“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啊。”朱大典见他发愣,催促起来。
他早就听说张献忠手下四个义子勇猛过人,若论斩将搴旗之个人武勇,首推这刘秀,标营这支骑兵不过是山东诸总兵手里凑起来的杂牌部队,一路逃亡体力消耗又大,如何打得过体力充沛、生龙活虎的对手?若是犹豫不决,等到刘秀得胜之后以骑兵的机动性优势纠缠住苏粗腿这支步兵,再来一支流寇大军,今日就要丧命在这长江之畔。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
第六百六十三章 夏总兵,你总算来了
在朱大典的催促下,标营士兵陆续登船
等到众人都登上船之后,苏粗腿回头望了望鏖战中的两支骑兵,摇了摇头,最后一个跳上了踏板。
就在这短短的功夫,标营已经被刘文秀八百骑冲击得溃不成军。刘文秀刀法了得,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充任了箭头角色,挡在前方的标营骑兵无一人是他一合之敌。在他的带领下,八百骑兵如同一枝利箭,穿透了对手的阵型,然后再掉头冲锋,反复的冲击之下,标营骑兵除了损兵折将,没有什么抵抗之力。
骑兵千总肠子都悔青了,本以为这刘文秀不过是徒有虚名,可是打起来才知道,自己和对方差了不止一个等级。人家兵力略少,可是打自己这边就像砍瓜切菜一般。
几个回合下来,死伤惨重的标营骑兵撑不下去了,千总率先撤出战场,其余人见主将逃跑,一窝蜂地跟着撤退。
冷兵器战场上,骑兵对战讲究的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是赢是输就在几个回合之间,如果临阵撤退,把后背留给对手,与自杀没有什么区别。标营骑兵仓皇逃跑,完全放弃了抵抗,刘文秀趁机从背后一路掩杀,轻松收割性命,砍得刀刃都卷起来了。
一千左右的标营骑兵几乎被屠戮殆尽,剩下不到两百骑四散逃跑,刘文秀不去管这些逃兵,紧紧盯住披甲的千总不放,最后成功地追上,一刀斩下了他的首级,提在手中,得意洋洋地举起来,部下纷纷围拢来,发出胜利的吼叫。
声音传到船上,朱大典回头看到骑兵千总血淋淋的首级,赶紧催促:“快开船!”
船只缓缓离开了岸边,刘文秀把首级绑在马鞍旁,率兵来到岸边,眼见无法追上这条大鱼了,有些不甘心地取下弓箭,大喊一声:“狗官,看箭!”张弓搭箭朝身穿文官袍服的朱大典射出一箭。
箭矢如流星般飞过来,苏粗腿冲过来,抱住朱大典往地上一滚,“咚”的一声,箭插在了船舱壁板上,余力未消,箭尾“嗡嗡”地颤动。
船离岸越来越远,弓箭再也射不到了,苏粗腿扶朱大典站起来,帮他拍掉身上的灰尘。朱大典又是后怕又是懊恼,说了一句:“骑兵被杀了个干净,如果不是初图你还在,本抚就是孤家寡人了……哎,刚才一箭送了性命,倒也一了百了,省的日后被圣上治罪……”
苏粗腿正想安慰几句,却见朱大典眼神涣散,摇摇欲坠,欲伸手去扶,却来不及了,“咚”的一声摔倒。
连日的逃亡耗尽了朱大典的体力,丢失州县的打击持续摧残着他的精神,标营骑兵全军覆没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仕途一向顺风顺水的朱大典经不起这一连串的打击和精神折磨,终于倒下了。
这一昏迷就是数日。朱大典眼睛睁不开,但是依稀能听见外界的对话,他能感觉自己被抬下船,然后安置在一个房间里,每日有人给自己嘴里灌些什么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朱大典脑子越来越昏沉,已经分不清外界感知的事物和梦境的区别了。有一天他听到有人来传旨,圣旨中说,他就任漕运总督和凤阳巡抚后,因“坐失州县”、“平贼逾期”,免去了所有官职,一撸到底;而且有兵科给事中和御史弹劾他为官期间“不能持廉”、“括取财贿,囊橐皆尽”,崇祯另行下旨抄了他在金华的老家,得银一百多万两,全部充作军饷,并且要学太祖将他“剥皮塞草”、“以儆效尤”。
朱大典冷汗都吓了出来,家产都充军了,还要赶尽杀绝,这也太不人道了吧?他忍不住大喊道:“臣剿贼有功,望陛下念在臣些许微末之功,饶臣不死!”
这一声喊,他居然坐了起来,喘着粗气睁开眼睛一看,根本没有圣旨,自己是在一间帐篷内,躺在床上,旁边一个端着汤药的仆人,正目瞪口呆望着自己。
这仆人呆了一会,放下碗和勺子,一溜烟跑了出去,一路上大呼小叫:“醒了醒了!”
过了一会,苏粗腿带着郎中过来了,喜道:“制台你醒了?”
郎中坐下给朱大典把脉,半响后点点头:“这位大人只是太过疲劳,加上心神憔悴,并无大碍,修养几日便好。”
朱大典从梦境中回到现实,问道:“初图,这是哪里?”
没等苏粗腿回答,门外又走进几个人,为首一人笑道:“朱大人醒了?山东之后一别数月,别来无恙啊。”
朱大典定睛一看,登时老泪纵横:“夏总兵,你总算来了。”这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救兵夏天南。
夏天南领兵来到南京后,因为镇守太监常昆的反对,南京方面准许大军过境,但不能入城,只能驻扎在城外至于这其中有没有之前苏州生丝买卖的因素在内,那个纨绔干儿子常威有没有打小报告,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夏天南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不入城也无所谓,就在郊区驻扎下来,然后用携带的银两收购粮食,为将来收拢流民做准备。
苏粗腿带着昏迷的朱大典渡江逃亡到对岸后,与驻扎在城外的琼海军碰个正着,就顺势回归了组织。朱大典也被安置在军营中,请了郎中诊治,并安排专人看护。
夏天南安抚朱大典道:“朱大人,你的遭遇我听苏千总说了,不就是丢了几个州县吗?等我渡江过去给你再一个个打回来便是。”
这样豪迈的表态让朱大典顿时吃了一颗定心丸。别人说这话他不相信,但是夏天南说这话,他不能不信,人家的光辉战绩摆在那,不服来辩。他感激不已:“若是能够借助夏总兵之力收服州县,侥幸保住这巡抚之位,将来必有厚报!”
夏天南打着哈哈:“在山东时朱大人很照顾我,现在投桃报李也是应该的,再说我本来就是朝廷调来剿流寇的,份内之事而已。打仗的事交给我了,朱大人好生休养就是。”
寒暄一番后,夏天南出了帐篷,苏粗腿追了出来,小声问道:“将军,咱们打下那些被流寇占据的州县,朱大人就能保住官职?”
夏天南摇摇头:“安慰话而已,以崇祯的性子,只怕免去官职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 琼海军的第一枪
苏粗腿一听打胜仗也不能帮朱大典保住官职,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夏天南一见,试探着问:“瞧你和朱大人相处的不错啊,要不然,我想法保住他的官职,你以后就跟着他算了?”
苏粗腿毫不犹豫地摇头:“我是将军的人,调到朱大人那边只是为了帮助将军还人情,这个我还是分得清。只是朱大人对我很是不错,我看他丢官去职,于心不忍……”
如果苏粗腿忙不迭地否认,夏天南要么会怀疑他倒向了朱大典,要么断定此人无情无义,以后不可能委以重任了,但是苏粗腿坦承了自己的心境,足以看出他是一个既坚持原则,又有人情味的人。
夏天南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朱大人被免职可能性很大,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做不了朝廷的官,也可以来咱们临高嘛……”
苏粗腿眼睛一亮:“就像孙先生那样?”
“呵呵,有何不可?当然,这个坎他一下子可能迈不过来,你很受他信任,适当的时候,可以劝劝……”
苏粗腿用力点头:“属下明白了。”
几日之后,准备妥当的琼海军第二团开始登船渡江。
原本夏天南想把身体虚弱的朱大典留在南京,可是他死活不干,坚持要跟着琼海军“收复失地。”拗不过他的夏天南只好把他连同残破的标营一起带上。
就在朱大典跟随琼海军再次渡江回北岸后不久,一道来自京师的圣旨姗姗来迟。传旨的中使原本听说要接圣旨的漕运总督朱大典因为吃了败仗,一路东逃,本想着在南京附近碰碰运气,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