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扬明-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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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术放手一搏。
郑家大龙头一声令下,近百艘火船如离弦之箭,纷纷冲向那条仍岿然不动的“战列线”。在郑芝龙看来,这十几条巨大的夹板船是琼州营的主力,只要焚毁这些船,自己还有获胜的机会。
在距离两里地的距离,火船上的死士们点燃了自己的座船。眼下刮的是西风,正好是顺风方向,火船点燃之后,就算操船者跳海,在风力和惯性的作用下,火船仍然会冲入对面阵中。这样的招数郑家使用过无数次,鲜有失手的时候。
距离越来越近,1ooo米、8oo米、6oo米……在仅仅一里地的时候,所有人都做好了跳下船的准备,因为再不跳,就要进入对方大炮的最佳射程,承受炮火的“洗礼”,还要冒与自家火船同归于尽的风险。
这时变故陡生,一直游弋在外围“无所事事”的近二十艘武襄级巡逻舰悄无声息杀入了战场,从两侧包抄,形成了对火船队的包夹之势。
准备跳船的死士们看见后一愣,这是要弄啥呢?
就在他们迟疑犹豫的功夫,“轰轰轰”,两侧的武襄级巡逻舰甲板上的卡隆炮开火了,没有按照惯例使用霰弹,而是直接射实心弹,看样子是想直接击沉这些小船。
船上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跳水逃命,跳得慢就被人头大的铁疙瘩削掉了脑袋,一命呜呼。
熊熊燃烧的火船失去了控制,在风力的推动下继续前行,只是度放慢了一些。在两侧炮火的夹击下,不时有火船连续中弹,侧翻沉入海中。
“无人驾驶”的火船在炮火中艰难前行时,迎面的炮声也响起来了,解决了大青头的永乐级和武毅级腾出手来正面炮击来犯的火船。
三面遭受炮击的火船船队成了风箱里的老鼠,在密集的炮火攻击下,一艘接一艘的火船相继破损进水,漂浮在海面,成了浮动的“火把”。
郑芝龙见火船的攻势也要被扼杀,心里凉了半截,这场仗处处受制,打起来太憋屈。半响之后才吐出一句话:“让三弟上!”
老三郑芝豹听见这个命令,沉默地拱拱手,然后下去了。他代替的是二哥郑芝虎的位置,负责带领郑家最精锐的手下跳帮肉搏,与当初意气风的郑芝虎相比,此刻的郑芝豹更多的感觉到无奈,彼时是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夺船,此时却是黔驴技穷时的赌博。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一去就很难活着回来。
郑家准备动用最后的人海战术时,火船的攻势已经基本上被瓦解了,只有十几条船侥幸冲过了火力的拦截,终于完成使命,一头撞上了高大的战舰。只不过不成规模的火攻就和挠痒痒差不多,战舰上的水手很快就成功扑灭了火势。
第五百一十二章 自杀式冲锋
郑芝豹站在一艘运兵船的船头,心里是苦涩的。 像这种肉搏战,一般要在炮船掩护下、火船冲乱敌人阵脚的时候才动,这样才能挥跳帮肉搏战中人数上的优势。可是今日仓促应战,几种战法的配合衔接上有些脱节,加上琼州营的火力太凶猛,纵横海面鲜有敌手的郑家,在家门口作战,居然全面处于下风!此刻的最后一搏,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更像是为了维系郑家最后的颜面。
郑芝豹回头看了看高大的三桅战船上大哥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叹了口气,然后再看向前方。此时炮船和火船的攻势都已经偃旗息鼓,海面上只有船舶的残骸和浓浓的烟雾,无数尸漂浮在水面。琼州营已经摆开了架势,严阵以待,似乎一点都不害怕蚂蚁一般密集的人群攀上他们的战舰。
跟随郑芝豹出战的一名头目身体轻微抖动,牙关“格格”作响。
郑芝豹轻声问了句:“怎么,害怕了?”
这名头目转头朝郑芝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三爷,我赵四跟随大龙头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操刀子砍人眼都不眨……可是今天这仗太邪乎,这琼州营愣是比红毛还凶猛十倍,这炮子打过来就跟下雨一样,我兄弟刚才就是跟着炮船过去的,现在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郑芝豹长叹一声:“是啊,没有炮船和火船的掩护,咱们这些兄弟再勇猛,终究是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琼州营的大炮?”
这名叫赵四的头目小声问道:“三爷,咱们会死在大炮之下吗?要不咱们调头,回去跟大龙头说说,先避其锋芒?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临阵脱逃,大龙头肯定先砍了你的脑袋祭旗。”郑芝豹平静地说,“与其窝窝囊囊死在自己人刀下,还不如跟琼州营拼了!”
赵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咬牙把手中的刀插入木板中,大声说:“跟他们拼了,好歹能给自己老婆孩子挣点抚恤银子!”
密密麻麻的运兵船带着一往无前的悲壮,往严阵以待的琼州营舰队冲了过去,前方等待他们的,是黝黑的炮口。
“广东”号上,威廉放下了单筒望远镜,对夏天南说:“将军,他们动了最后的冲锋,这是郑一官最后的战术了,消灭了这股敌人,就可以直接攻击郑一官本人的直属船队了。”
夏天南点点头:“以最短的时间扫清障碍,然后全力攻击郑芝龙,重点是他的座船。郑芝龙今天必须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白。”威廉转身下达了命令,“所有战舰自由射击,直到视线中没有能够站立的敌人!”
传令兵拼命地挥动着旗帜,把命令逐一传达到各艘战舰。
“临高”号上,从“儋州”号转任过来的舰长林传宗兴奋地摩拳擦掌,对一旁的刘一守说:“今天看样子要打炮打个痛快,想想就高兴。”
刘一守绰号“留一手”,和林传宗都是诸彩老的手下,被俘后加入了琼州营,在“儋州”号上就是林传宗的大副,本来按战功可以提升为武襄级巡逻舰的舰长,可是在偷袭中左所港时,被炮弹打断了左臂,治好之后留下了后遗症,左臂从此无法用力,端个碗都困难,刘一守自觉肢体残缺当舰长丢人,仍然留在林传宗身旁当副手。
听了林传宗的话,刘一守点点头,咬牙切齿地说:“猴子,轰他娘的,给老子报断臂之仇!”他们兄弟情深,彼此还是以绰号互称,林传宗的绰号就是“海猴子”。
这时,“轰”的一声,旗舰“广东”号上打响了第一炮,这是攻击的信号。
林传宗大声说:“兄弟,咱们开炮狠狠地打,给你报仇!传我命令,左侧长短炮都开火,两轮实心弹,敌人靠近两百步内,短重炮换葡萄弹!”
漫天的炮火中,郑家的船队在艰难地前进。见识过对方齐射的威力后,郑芝豹虽然不明白这种t字型战术的名堂,但是规避危险的战场本能让他选择了与大青头类似的冲锋方式,放弃了成群结队的阵型,四处散开,减少中弹的几率。看上去散漫的阵型中,实际暗藏玄机,左右各有十几条运兵船悄悄往外侧前进,试图绕过对方的长蛇形阵型,迂回到背面夹击。
一直在观察战场形势的威廉敏锐地现了对方的企图,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对于两面都有相同火力配置的战舰而言,这样的小动作其实用处不太大,除非他们能够贴近身边,利用舰炮的死角作为掩护,从两边同时动登船攻击,让战舰上的水手顾此失彼。可是在这样的火力打击下,郑家的船能够靠近吗?
没有配备大炮的运兵船面对连天的炮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依靠数量优势硬着头皮前进。甲板上密集的人群不时被炮弹砸中,一死一大片;点背的船挨上几记重炮,破损后失去了前进的能力,在原地打转,随着海水的灌入慢慢侧倾,为了保命,人们抛下刀剑,纷纷跳到海里拼命往回游,免得被沉船的漩涡拖下水。
夏天南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想起了电影中晚清王爷僧格林沁带着蒙古骑兵冲击英法联军阵地的一幕。八里桥之战,是第二次鸦片战争中,清军为数不多的表现英勇的战役之一,只可惜,因为战法、装备严重落后仍然逃不过惨败的下场。面对英国人数百枚威力巨大的康格列夫火箭的攻击,清军骑兵除了用血肉之躯硬扛,没有别的办法,与眼下郑家面对强大的火力动自杀式的冲锋何其相似?不管什么时候,科技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啊,抱残守缺只能被时代淘汰。
得益于优良的材质和科学的铸造方法,从开战到现在,琼州营的舰炮射的炮弹平均数量过了三十枚,最多的达到了五十枚以上,可是没有一门炮炸膛。面对数量过自己十倍的对手,琼州营舰队用纯粹的炮击战术告诉郑家,炮战才是王道。
第五百一十三章 战斗意志的对决
第五百一十三章战斗意志的对决
怀着必死之心的郑芝豹一脸悲壮,握着手中沉重的虎头刀,毫不顾忌从身旁、头顶呼啸而过的炮弹,只是紧紧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大夹板船。这些比红毛的夹板船更巨大的战船,侧面无数黝黑的炮窗口喷射着象征死亡的火焰,像割草一样收割着郑家水手的性命,估计冲到了面前后,郑家的船十成也去了四五成了吧?
还没靠近对方,伤亡就过半,这样的仗郑芝豹从未经历过,哪怕是面对素以船坚炮利著称的荷兰人,双方的差距也不曾大到这个地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家的运兵船终于靠近了对手两百米之内,而他们付出的代价是损失了三分之一的船和人手。距离越来越近,似乎肉搏战就在眼前,幸存下来的郑家精锐们跃跃欲试,取出飞爪等攀船的工具,期待着一场华丽的逆袭料罗湾之战中,他们就是用这样蛮不讲理的登船肉搏战,把红毛拖入了并不擅长的战斗模式,如果不是近战肉搏同样悍勇的刘香率部赶到,加上郑芝虎意外战死士气下降,也许那一波攻势就解决战斗了。而眼前的琼州营,显然没有刘香这样的打手助阵,船上就算有几个火枪兵也寡不敌众,也许翻盘的机会就要来了。
只是他们忘记了,对方不管是大船还是小船,都装备了堪称甲板杀手的卡隆炮,大口径的霰弹是他们这种跳帮战的噩梦。
“广东”号上,威廉请示夏天南:“是否把陆军的运输船调过来?毕竟郑家的人太多了,杀都杀不完,这个距离又太近了,如果战斗意志足够强大,霰弹也无法阻止他们疯狂的登船行动,我们的水手总会有伤亡。最重要的是,如果让他们攀登上了这艘旗舰,我也不敢保证您的绝对安全。”
装运陆军的运输船远远地停泊在大后方,离战场的距离很远,他们的任务是等待海战结束后登陆中左所和安平镇负责扫尾。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让陆军参加海战的安排,可是威廉担心海军不必要的伤亡和夏天南的安全,想让拥有近战火器的陆军加入缠斗,分担海军的压力。
夏天南断然拒绝了威廉的提议,斩钉截铁的说:“海战的事情就交给海军完成,陆军不能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体力和精力,他们必须保证最佳的战斗状态登上陆地作战我们不久后攻打的是一个明朝地方军镇,而不是荒凉海岛上的海盗,战斗必须要尽快结束,将郑家的势力连根拔起后迅速撤退,否则的话,等地方官府不得不采取行动,卷入了战争,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威廉摊了摊手,无奈地说:“好吧,战略上的事由您做主,我必须执行您的命令。”
夏天南看了看前方密集的运兵船甲板上人头攒动,几乎不用望远镜都能看到他们因为恐惧、绝望而扭曲狰狞的脸,与其说他们具备了强大的战斗意志,还不如说是靠一口气撑到现在没有崩溃,大多数人的心里都抱着登上船杀一个垫背够本、杀两个赚了的想法。
他抽出了自己的配枪镶着黄金配件的特制版琼海五年式手枪,平静地说:“我并不相信在伤亡率接近一半的情况下,这些海盗以血肉之躯穿过卡隆炮的火力网,还能以高昂的士气完成登船作战,这种非人的战斗意志我只在一支用信仰武装起来的军队上看见过,显然这些海盗并没有什么信仰。所以,就算他们能够靠近并登船,并不意味着他们还能坚决地执行战斗命令。当然,如果有人侥幸登上了船,我也愿意加入战斗,把他们送回地狱。威廉,你愿意和我比一比枪法吗?”
夏天南的自信感染了威廉,威廉笑着耸耸肩,掏出了自己的配枪:“虽然我不赞同战场上的统帅亲自参加战斗,但是我还是非常佩服您的勇气,您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船上所有的人,包括我、大副、水手长在内,都以与您并肩作战为荣,让我们用子弹迎接海盗们的到来吧!”
这时,随着更加密集的炮声响起,战斗进入了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