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扬明-第2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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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德理解了他的意思:“所以郑鸿逵就是个送上门来的合适人选?可是日后他要起了不臣之心怎么办?郑氏族人就算全杀了,郑家的部下肯定有漏网之鱼,到时郑鸿逵以郑家唯一继承者的身份登高一呼,笼络旧部,就算掀不起大风浪,对将军在福建的布局总是个破坏”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个可能性我也想过了。打下安平之后,咱们让郑鸿逵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认自己的族人,把他叛徒的身份昭告天下要知道,郑芝龙一向以江湖义气笼络部下这样一来,郑鸿逵在旧部面前还有什么脸面可言?更不用说登高一呼,众人响应了。”
司马德笑了,竖起了大拇指:“将军这一招,高明!”
几天后,远征大军浩浩荡荡的船队离开博辅港,扬帆起航。
之前偷袭中左所和参与料罗湾海战的两次行动,前者是偷偷摸摸,后者是打酱油,而这一次远征是为琼州营自己而战,动用了所有的武装力量,可谓倾巢而出,没有一丝保留。
由于新的战舰陆续下水,加上接收刘香残部和荷兰人雇佣兵,补充了足够的人手,舰队的规模和实力比起料罗湾海战时明显增强。2艘1000吨永乐级战舰、12艘500吨武毅级战舰、16艘280吨武襄级巡逻舰组成的舰队,其规模和战斗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几个月前的荷兰人。加上数量众多的运送近三千人的战兵和辅助人员的运兵船,一时间博辅港外的海面上船队连绵十几里,风帆遮天蔽日,气势惊人。
旗舰“广东”号上,夏天南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颇有感触地说:“琼州营自起家以来,数次大战,都是以少打多,以弱胜强,几乎每一次都是走钢丝,一旦失败就万劫不复。这次远征福建,终于熬出了头。眼下琼州营船只的数量仍然无法与郑芝龙相提并论,但是实力稳占上风。”
身份从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为东亚最强大战舰的舰长,范博梅尔对这话很有感触,他叹道:“如果当时我们有30艘战舰,而不是9艘,而且拥有能够发射59磅爆炸弹的巨炮,那场战争的结果就会改写”
夏天南笑道:“现在也不晚啊,你改换门庭后,就有机会重新书写战争的结果。”
范博梅尔闻言跃跃欲试:“您说的不错,将军阁下。我恨不得马上就用爆炸弹打爆郑芝龙的头,以洗刷之前他给我的耻辱。”
威廉放下望远镜,问道:“将军,前方已经接近福建海域了,是否按照之前的惯例,在南澳岛临时驻扎休整?”
夏天南点头道:“以疲惫之师发动进攻是打仗的大忌,十几天的航程虽然不算太远,但是也会让士兵们的战斗力因为疲倦而下降,尤其是不常乘船的陆军。就在南澳岛休整,让士兵们好好休息,然后一鼓作气发动总攻。”
南澳岛的副总兵汤柏才对于“接待”琼州营早已轻车熟路,庞大的船队靠岸后,他不仅积极安排腾出兵营以供住宿,还主动派人驱逐临时停泊的过往商船。虽然他不知道这样规模的行动需不需要保密,但是人多口杂,少些人知道总是好的。
他这么知情识趣,夏天南也不会亏待他,让人给了他足够的银子购买粮食,剩下的算是操劳的辛苦费。汤柏才粗算了一下,就算供给几千人吃喝的口粮,这笔银子还有几百两的剩余,不禁眉开眼笑,这些人简直是南澳岛的贵人。
大军驻扎下来,周国新可没闲着,他带着两名手下乘船先行出发去了安平镇。
这天晚上,郑鸿逵正在老宅的书房中清点核对修建宅邸耗费的银两和材料账目。虽然这些都由账房核对过了,但是这么大的宅邸,耗资巨大,不亲自核对一下不放心,免得手底下的人动什么手脚。他已经被边缘化了,不能再落下什么口实把柄被人抓住。
虽然账目让人眼花缭乱,不过郑鸿逵常年往来日本贸易,经常和账目打交道,倒也应付得来。正在翻看记载本日开支的账簿时,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郑鸿逵有些诧异,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找自己?他狐疑地起身走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立的一人让他很惊讶。
“王启年,是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王启年毫不客气地闪身进房,根本没有请示的意思。
“今晚来找四爷,是要给四爷指一条明路,就看四爷走不走了?”
第五百零六章 攻心
若是往常,区区一个账房敢对自己这么无礼,郑鸿逵早就一脚踹过去了,然后叫他卷铺盖走人,碰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先叫人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再扫地出门。
不过被贬回老宅后,郑鸿逵的心态生了很大变化,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做什么事都谨小慎微,没有立刻火,而是仔细端详着这个账房,似乎想看清楚到底他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样的。再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毫无地位的账房敢夜闯书房,其中必有蹊跷。
他看着王启年,王启年也毫不畏惧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慌乱、紧张、害怕之类的情绪,古井不波。
良久之后,郑鸿逵坐回椅子,闷声说道:“早就看出你和别的账房不一样,不过怎么都没想到你是个细作。说吧,谁派你来的,混入郑家有什么企图,你又能给我指条什么明路?”
王启年面无表情地回答:“琼州营大军压境,不日即将由水6两路大举进攻,中左所城和安平镇都难逃此劫。如果四爷想谋求生路,弃暗投明是唯一的法子……”
郑鸿逵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可笑的话,仰天大笑:“先不说琼州营有没有这个胆子,就算他们敢来福建捋虎须,郑家现在如日中天,红毛和刘香都灭了,还会害怕小小的琼州营?就那十几条船,还不够我大哥塞牙缝的,居然有脸来策反我?”
王启年冷笑一声:“先提醒四爷一声,郑家如日中天,与今日的你有何关系?”
“……”郑鸿逵一时哑口无言,虽然对方的话有强词夺理之嫌,但是自己被排挤出郑家的核心圈子是事实,也不能说对方讲错话。
“再说四爷对琼州营的认知可能有误。我虽然不常在军中,但是也知道大概的情形:料罗湾之战,琼州营只派出了手下最小的船参战,为的是不引起郑芝龙怀疑。可就是这样的小船,在海战中力挽狂澜,避免了郑家落败……”
郑鸿逵想反驳,却开不了口。这一战他在场,二哥郑芝虎战死之时正是整场战事的转折点,如果不是琼州营加入战场,士气受挫的郑家船队很有可能战败。
“……而这种能够打败红毛的小船,在琼州营水师只是跑龙套的角色,真正的主力是与红毛主力战船差不多的大夹板船……”王启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船四爷也见过,就是袭击中左所港口的夹板船!”
“呯”的一声,郑鸿逵拍案而起,又惊又怒地指着对方:“果真是你们琼州营干的好事,还嫁祸给红毛?”
一想到这件事就是自己被大哥冷落的原因之一,郑鸿逵气不打一处来,朝门外大喊:“来人,把这厮给我拖出去……”
“四爷息怒,等我把话说完再叫人也不迟。”
郑鸿逵气极反笑,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好,就等你说完,然后把你剁碎了喂鱼,以解我心头之恨。”知道对头是谁后,他心里的愤怒遏制不住,明知站在面前的不是罪魁祸,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可还是忍不住要泄心头之怒。
王启年不急不忙地继续说,“这种大夹板船的战力四爷也见识过了,只会在红毛之上。红毛不到1o艘夹板船,郑家以十倍、百倍兵力围之,尚且不能战而胜之,何况是琼州营数量更多、更精良的坚船利炮呢?”
听到这话,郑鸿逵稍微冷静了一点,王启年说的不无道理。郑家打红毛如此吃力,打琼州营未必就能取胜。
“如今琼州营水师又添利器,两千料的大船,能打5o斤的开花弹,郑家的船再多,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郑鸿逵一惊,两千料的大船、5o斤的开花弹?这得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啊。
王启年最后道出了自己的来意:“琼州营水师、6师已经在福建境内,要毕其功于一役,让郑家从此消失,箭在弦上,不得不。我家将军觉得四爷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郑芝龙冷落排挤四爷,实在是愚蠢之极。只要四爷愿意配合琼州营的行动,将军承诺,不仅保全四爷的性命,还要送一场大富贵给你。”
郑鸿逵忍住乱刀砍死对方的冲动,沉声道:“大哥再有不是,郑家也是在他手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我再如何委屈,也是郑家一份子,怎么可能为了苟且偷生,做吃里扒外的小人?”他自己都没觉,听了王启年的介绍,对郑家战胜琼州营的信心已经产生了动摇。
王启年对他的话似乎早有心理准备,闻言一点也不意外,只是默默的闪身到一旁。这时房门被推开,几名身穿飞鱼服、腰间挎着绣春刀的人走了进来,为一人笑嘻嘻地拱手行礼:“郑四爷,鄙人锦衣卫百户周国新,深夜不请自来,请勿见怪。”
郑鸿逵眼睛眯了起来,手在背后紧紧攥起了拳头,心中警觉不已,怎么锦衣卫也掺和进来了?看起来和王启年是一伙的,难道琼州营有这么大的本事,连锦衣卫也能驱使?
他冷冷道:“郑家和锦衣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周国新笑道:“指教不敢当,只是碰巧知道了郑四爷的几桩趣事,便来和四爷一起分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郑鸿逵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没有吭声。
周国新抽出一张小纸条,咳嗽几声,照本宣科念道:“崇祯元年至今,郑氏四子鸿逵受长子芝龙之托,往来东瀛,走私生丝、棉布、铁器等货物,得银钱无算,私自克扣、中饱私囊,藏银于平户,总数逾数十万两……”
郑鸿逵犹如被雷劈中,目瞪口呆,这么机密的事情,除了自己和寥寥数名亲信,根本没人知道,锦衣卫又是如何得知?虽然几十万两银子对于财大气粗的郑芝龙只是九牛一毛,可是这种中饱私囊的行为被大哥知道了,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银子是小事,大哥最讨厌欺上瞒下、暗中做手脚的行为。
第五百零七章 降服郑鸿逵
其实认真说起来,像郑鸿逵这样一手打理巨额流水的生意,夹带点私货、吃些回扣是行业的潜规则,古往今来莫不如此,就算在21世纪也很常见。若说与别家掌柜有何不同,就在于郑鸿逵这个掌柜是东家的亲兄弟,而且郑家买卖做得太大,随便克扣一点就是几十万。
郑鸿逵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被锦衣卫知道了,心中惊疑不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很是难看。
这些秘辛,是周国新喝了几次花酒,花了不少银子,从福建的同行手里挖出来的。锦衣卫在郑家安插的坐探虽然是为了防止对有实力的武将对朝廷不利,但是顺手打探到的这些鸡鸣狗盗的消息,也会记录保存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郑芝龙受抚之后,虽然行事高调,但是对官职和仕途还是颇为看重,在周国新最期待的“谋逆”方面并没有什么破绽,而郑鸿逵作为郑家兄弟里最热衷功名利禄的人,在这方面更不可能有把柄让人抓住。周国新只好从侧面着手,挖出郑鸿逵的这些糗事,希望能够镇住他。眼见郑鸿逵脸色难看,周国新以为他会屈服,得意地说:“郑芝龙倒行逆施,狂妄自大,琼州营天兵一到,郑家上下必成齑粉,识时务者为俊杰,郑四爷可要想好了……”
郑鸿逵咬牙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锦衣卫会和琼州营沆瀣一气,但是仅凭这些就像让我背叛郑家,你未免也太看轻我了。”他刚才权衡了一下利弊:琼州营劳师远征,郑家家大业大,真打起来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假如为了这点事自绝于郑家,届时郑家如果打了胜仗,那就里外不是人了,何苦来哉?反正自己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了,就算把自己中饱私囊的这点事告知大哥,也不会更坏到哪里去。
周国新没想到郑鸿逵这样硬气,冷笑一声:“郑四爷,本来敬你是条汉子,想给你留点脸面,没想到你不识抬举,那就不要怪我把事情做太绝了。”
郑鸿逵心里暗叫不好,还有比这更棘手的事?他硬着头皮回答:“愿闻其详,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后手?”
周国新继续念纸条后半部分的内容:“郑鸿逵常年往来东瀛,尤以平户驻留之日最多,闻其肆意出入田川氏内宅,与田川氏来往甚密,而幼子田川七左卫门为何人血脉不得而知,疑为鸿逵所为……”
郑鸿逵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