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扬明-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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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的水手们纷纷跳上舢板,解开绳索,拼命往自家的战船上划去。那些船上有新买的短重炮,只要给“夷人”的甲板上来上几炮,保准让“红毛”吃不了兜着走——这炮的威力他们可是亲眼所见。
威廉站在旗舰“临高”号的船头,密切关注着整个战场。当他发现有人试图用小船登上大船后,当即下令:“‘临高’号准备,攻击这些海盗,不要让他们有机会登船!”
其余七艘船仍然各自锁定目标持续炮击,‘临高’号则瞄准了这几艘舢板。
“轰轰轰”,实心弹劈头盖面砸向舢板上的郑家水手,虽然避过了第一枚,却很难避过第二枚、第三枚,好几艘舢板挨上一炮后就直接侧翻沉没。
岸上的郑鸿逵颇为紧张,敌人的炮太厉害,只有寄希望于自己人熬过炮击,顺利登船,用短重炮还击。其实他不知道,为了避免露馅,对方根本没有用霰弹,否则几炮下去,这些小舢板就会被霰弹形成的弹幕一扫而空。
眼见第一批手下大多被炮火所伤,很难接近自家的大船,郑鸿逵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大声下令:“所有人都给我上,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些大船和重炮。只要登上了船,开了炮,人人都有五十两银子,死了给一百两的安家费!”
这样豪爽的赏格开出来,郑家的水手都不淡定了,嗷嗷叫着跳上舢板,冒着炮火拼命地往自家大船划去。
“临高”号仍然开炮,虽然不时有舢板中炮,可是慢慢地阻挡不了蚂蚁一般的人流了——郑家的人实在太多了,一艘武毅级单侧14门炮显然无法阻止这些疯狂的水手。
威廉睁大了眼睛,无法置信地看着这些舢板上的水手:“郑一官给他们许诺了什么?这些人都疯了吗?”
船舱内的夏天南透过窗口看到这一幕,冷笑了几声:“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郑家肯定开出了不菲的赏格,才会让这些人这么不要命。”他顺着舢板的前进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几十艘与武襄级巡逻舰体格差不多的船,船头和船侧都涂成青色,船舷处隐约可见粗大的炮口,这种炮他非常眼熟,正是自家船上32磅卡隆炮的低配版——白口铁铸造的卡隆炮。
“不好,他们要登船反击,用得还是咱们的炮。这个郑芝龙真是嗜财如命,高价买来的炮不带出去剿匪,居然都摆在家里。”夏天南赶紧叫过来一名水手,“去船头告诉威廉,小心敌人登船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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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郑家的一种主力战船,船体饰成青色,船长约10丈,宽2丈1尺,高l丈5尺,吃水8尺,载重三四千担,总共只配备2门大炮,前1后1。
第四百三十六章 偷袭中左所(三)
消息被传递给威廉后,威廉终于明白了这些人不要命地划船是要去干嘛了。卡隆炮近距离炮击的威力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可不想品尝32磅霰弹的威力琼州营的高层都知道,卖给郑家的炮使用寿命缩水,可是威力没有缩水。
“我的上帝,通知所有船只,集中火力击沉这些该死的小船,不能让他们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尽管负责传令的水手拼命地朝其他战舰发出旗号,可是这个时代的海战很显然还无法做到令行禁止,糟糕的通讯方式让威廉的命令一时半会还传不到其他船上,其余战舰仍然在各自攻击选好的目标。而码头上越来越多的人乘坐舢板突破炮火的封锁,付出了许多人命的伤亡后,终于有人爬上了大青头。
此时的港口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由于事发突然,郑家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没有办法反击。在忍受了半个时辰的炮击并沉没了十几艘武装商船后,郑家的主力战船大青头终于打响了反击的第一炮。
离得最近的“儋州”号倒了霉,一枚大号霰弹筒在半空中炸开,分裂成无数葡萄大小的弹丸“呜呜”地飞向甲板。正在操作缆绳的几名水手被打成了筛子,血肉模糊地掉落在甲板上船头指挥作战的大副刘一守也被一枚霰弹弹丸击中左臂,惨叫一声倒下,几名手下赶紧把他拖进船舱,仔细一看,左手小臂皮开肉绽,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也不知道骨头断没断。
紧接着数艘大青头接连开炮,轰隆的炮声响起,霰弹弹丸如雨点般飞向这些“夷人甲板船”,猝不及防之下,好几艘武毅级战舰中炮,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亡。好在霰弹只能杀伤甲板上露天的人员,炮手都在下层甲板,主要的作战力量没有受损。
不过就算如此,郑家一改全面被动挨打的颓势,也让码头上观战的人兴奋不已,纷纷叫嚷着:“开炮打死这些贼人!”
郑鸿逵也长出一口气,这些天价买来的短重炮果然厉害,物有所值,否则面对这种有预谋的偷袭,郑家根本来不及组织擅长的火船和跳帮肉搏战术,只能眼睁睁着看着自家被动挨打。
遭遇炮击后,琼州营其余七艘战舰反应过来,按照旗舰发出的旗号,开始集中火力攻击这些大青头。这算是琼州营海军建立以来,第一次进行正儿八经的炮战,双方你来我往,炮声隆隆,整个中左所港口的目光全部聚焦于此。
威廉匆忙来到船舱,向夏天南请示:“将军,我方开始出现伤亡,是否用霰弹回击?”
近距离的炮战,双方都没法短时间击沉对方船只的情况下,用霰弹“清洗”对方的甲板是非常有效率的选择,而且这种模式对琼州营海军更有利自己的炮手都在中间夹层的炮甲板,不会受到致命伤害,而对方的炮都架在露天甲板上,只要被炮弹击中非死即伤,直接退出战斗。
夏天南果断否决了威廉的提议:“不行!我们的霰弹威力太大,郑家人都见识过,一开炮就会暴露身份,那么这场偷袭就毫无意义了,不仅达不到嫁祸给荷兰人的目的,将来我们还要提前与郑芝龙决战,这种后果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威廉悻悻地说:“我能理解您的战略意图,可是这样的牺牲本可以避免的,我们把这些海盗培养成合格的水手不容易”
夏天南正色道:“我必须纠正你的观念,威廉。不管在陆地还是海洋,战争总是无法避免伤亡。在以前的战斗中,我们占据了武器和船只上的绝对优势,所以伤亡微乎其微,可是这样的好运并不会一直伴随着我们,顺境和逆境都是我们必须面对的。将来总会遇到火力不会逊色我们太多的荷兰人、西班牙人,所以我们必须在战争中成长。与其将来付出更大的代价,还不如利用眼下的战斗,给所有人一个实战锻炼的机会。”
威廉长出一口气:“好吧,我承认,我被你说服了,将军。我会指挥好这次战斗的。”说完转身出了船舱。
在旗舰的指挥下,所有武毅级战舰脱离了卡隆炮的有效射程,游弋到五百米开外,列成一字队型。
大青头上的郑家水手打炮打得正欢,却发现对手不跟自己玩了,一时间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对方。岸上的人则欢呼起来,纷纷议论:“贼人打怕了,这是要逃!”
郑鸿逵却皱起了眉头,他不认为这些人会轻易放弃偷袭,叫来一名手下吩咐道:“派人去船上通知弟兄们,不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操船迎上去,贴近了打。”他知道这种短重炮威力极大,射程却不远,近身死缠烂打才能发挥最大威力,至于对手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反正得按照自己的作战模式来。
不得不说,他的想法是正确的,不过从传令到行动有一个明显的时间差,对于琼州营的舰队而言足够了。
虽然琼州营舰队用了一字型阵列,却还不是标准的“t”字型战术,不过应对平均每艘船不到十门炮的大青头足够了。就在郑家水手准备操船迎上前去缠斗时,这个迷你版的战列线开火了。
火力集中后的威力是惊人的,11这个时候大于2。“轰轰轰”,伴随着雷鸣般的炮声,八艘武毅级战舰的12磅加农炮齐齐喷射出了橘红色的火焰,实心弹雨点般砸在了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大青头战船上。
虽然弹重不如卡隆炮发射的30斤实心弹,但是长管加农炮的炮口初速更高,射程更远,炮弹本身的动能更大,穿透力更胜一筹,轻而易举就击穿了大青头的船体、桅杆、船舱,到处木屑横飞,甲板上的水手哭爹喊娘,避之不及,再也没有人操炮了,郑家的反击势头戛然而止。
第四百三十七章 郑家与荷兰人的交涉
码头上欢呼的人群立刻变得雅雀无声,没人再敢大声嘲笑这些偷袭者了。郑鸿逵见状,痛苦地捂住额头,我郑老四招谁惹谁了,这么这样的倒霉事总被我碰上,失去了这些船和炮,这下子就算大哥都护不住自己了,日后在郑家彻底抬不起头了。
这些大青头战船被打散打残之后,整个港口就没有能够反抗的力量了,中左所就成了脱光了的姑娘,任对方揉虐。仿佛是为了报刚才被炮轰的仇,这些大夹板船击中火力,挨个点名,大有不把目标打沉不罢休的势头,郑家的武装商船一艘接一艘的沉入了水中,包括安装了短重炮的大青头。
一个时辰后,舰队按照原定计划徐徐撤出了港口,留下满目苍夷、浓烟遮日的现场,“一不小心”还在海面上留下了几面荷兰国旗,上面还绣着大员商馆的标记,“虎斗行动”圆满落幕。
这次行动的战果不说辉煌,也算颇有收获了。虽然撤退时不可能一一清点,但据威廉的观察,四五百料的大青头排水量相当于280吨的武襄级巡逻舰,也是郑家专业的战船被击沉、焚毁了二十来艘,其余相近吨位的武装商船二十来艘,小船就不计其数了。这些船只的损毁,虽然还不至于让郑芝龙元气大伤,也算得上伤筋动骨了,尤其是新购置的卡隆炮损毁过半,更是对郑家的沉重打击。
偷袭得手之后,舰队迅速南下,在南澳岛简单补充了淡水和食物后马不停蹄往临高驶去,中途港口不做停留,为的是避免在沿途港口留下踪迹。
郑芝龙从福宁剿匪回到中左所之后暴跳如雷,他几乎是咆哮着质问:“究竟是谁干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郑鸿逵接连遭受打击,几日之内似乎老了十岁,头发都白了不少,他颓唐地递上“贼人”留下的旗帜,低声说:“这是敌船慌乱中留下的,似乎是红毛的”
郑芝龙一把接过旗帜打量了几眼,忍住怒气又递给堂兄弟郑彩:“阿彩,你日本、大员都去过,辨认一下,这是不是红毛的东西?”
郑彩因为头脑灵活、长袖善舞,经常作为郑家商业的谈判代表往来于各地,对各地的风土人情颇为了解。他接过来仔细察看,然后小心地回答:“大哥,这旗子与大员那边城堡上悬挂的并无二致,听说是红毛的国旗,而且绣了大员商馆的标记,旁人是仿冒不来的”
他又哪里知道,十七世纪的中国人不屑仿冒、也仿冒不了这些“海外蛮夷”的旗帜,并不代表同样来自欧洲的英国人威廉仿冒不了。威廉在英国皇家海军服役的时候,没少与这些“海上马车夫”打交道,也见过东印度公司运送货物和白银回欧洲的船只,自然能通晓其中细微之处,对于中国人而言,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了。、
郑芝虎忍不住大声说:“还辨认个屁,摆明了是这些红毛趁咱们主力船队不在,背后捅刀子。偷袭这种事,也只有红毛才干得出来。大哥,咱们当初只打刘香、放过红毛的想法就是错的,用读书人的话说就是姑息养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红毛一块干吧!”
郑芝龙心中也是愤怒不已,不过郑芝虎的话让他反而冷静了一些,这件事会不会是某些人嫁祸江东,让郑家和荷兰人、刘香全面开战,自己却躲在后面螳螂捕蝉呢的毒计?他心中隐约闪过一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可是这一家势力明明才和自己示好,还卖给自己重炮,没有动机和理由站在红毛和刘香那边,心里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继续询问郑鸿逵:“敌船来袭时,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郑鸿逵摇摇头:“敌船打了就跑,没有上岸。不过我用千里镜细看的时候,头船上指挥的确实是个夷人。”
郑芝虎嚷嚷道:“还犹豫什么,干他娘的红毛,不就是十几艘夹板船吗?”
“二弟,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我心里也有气。”郑芝龙说,“不过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郑家向来是有仇必报,但要查个水落石出,免得被小人利用,咱们打仗就要打个明明白白,不能稀里糊涂撸袖子上。”
郑芝豹分析道:“大哥,根据探子的消息,刘香最近都